“啊啊——算我倒霉!”谭以星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捞起书包,咆哮着跑了。
    谢明江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听门重重关上,觉得此时突然而来的安静是那么令自己舒畅,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对百惠道:“早餐做得精致一点,我想认真吃。”
    谭以星被分到九班,班主任将他领进教室做自我介绍,早读沉闷的气氛立刻得到了活跃,女同学们兴奋地交头接耳。
    “来,这位是谭以星同学,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大家欢迎!”
    班里同学出乎意料的热情,谭以星在掌声雷动中开了口:“大家好,我是谭以星,我从日本来的,不过我和我妈都是香港人。”
    “好!好!”底下的男生闲得无聊,连桌子都拍上了。谭以星扫了一圈,后排有一个男同学对他毫无热情,本来正在低头看书,看到他之后眼神突然惊恐起来。
    谭以星扫了他一眼,决定无视这个不友爱的同学,继续兴致勃勃发言道:“我平时喜欢打球,跑步,睡觉,打游戏,不喜欢学习,做作业——”
    “可以了可以了。”老师适时打断了他,暗自抚额一会儿,指着倒数第二排的某个座位,“谭以星同学,你个子挺高的,你就坐后边儿吧,别不喜欢学习了,和同学一起进步好吗?”
    谭以星往后一望,那座位正好在眼神惊恐男的旁边,他撇了撇嘴,走过去坐下。
    早读在划水中结束,眼神惊恐男待他落座后合上书,低着头,凑到谭以星耳边说了一句话,这下轮到谭以星惊恐了。
    因为他说的是:“冒昧一问,我没认错吧?你是谢明江的那个?”
    谭以星惶惶不安地上完了第一节 班主任的英语课,下了课,他把同桌叫到走廊外面的一个角落里,才问:“你是谁啊?你认识谢明江?”
    同桌笑了笑:“看来你不记得我了,你不是和谢明江来参加过我爸的派对么?”
    谭以星恍然大悟:“徐长丰是你爸啊。”
    同桌点点头:“我叫徐遥嘉。”他四下望了一眼,表情复杂地说:“谢明江是你男朋友?”
    谭以星很想否认,不过他要是告诉徐遥嘉,徐遥嘉再告诉他爸,他爸又要给谢明江介绍他妹妹了。
    算了,当回好人,我这是积德行善,以德报怨呐!
    谭以星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像含了一块烫红薯,哼哼嗯嗯地,眼睛乱瞄着。
    徐遥嘉看他那个难以启齿的痛苦样儿,点了点头:“懂了,你是他包的,是吧?其实我早有耳闻,谢明江特别喜欢包男孩儿,包你之前还包了一个年轻人,还送他上学呢,看来这是他的套路。”
    他说得很快,谭以星半猜半懂,但还是有些词听不懂,忍不住道:“什么是包?什么是套路?”
    “……”徐遥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天,谢明江欺骗了一个如此纯良的少男,这换作谁也看不下去!他很有正义感地说,“你看你什么都不懂,你就跟着我混吧!另外你放心,我在学校里是不会把你被包的事情说出去的。”
    谭以星死活也没搞懂他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徐遥嘉拉拢成了小弟,课间操过后,徐遥嘉很有大哥风范地拉着他去买早餐。
    一般家里也会准备早饭,但是学校早餐铺的早餐花样多,味道好,很多同学喜欢买着吃,徐遥嘉拿出五块钱买个了卤肉夹馍,谭以星在旁边揣着兜,一面看他吃,一面舔嘴唇。
    徐遥嘉看他很可怜了,搞得自己都食欲不振,忍不住道:“想吃啊,买呗,才五块一个,你这么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哪里咽得下去?”
    谭以星把上衣裤子四个兜都翻开,均雪白干净:“谢明江他没有给我钱。”
    “……”徐遥嘉瞪大了眼睛,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他把谭以星拽到操场围栏旁边,很难以置信地说,“什么,谢明江成天那个什么你,他居然连一分钱都不给你给?他也太小气了吧!”
    谭以星忽略了前面,只听懂了后面,点点头:“他就是很小气,他还让我睡衣帽间呢。”
    徐遥嘉奇道:“他对你这么差,你怎么还大老远地从日本跑来跟着他?”
    “有吗?他对我很差吗?”谭以星迟疑了一下,虽然他觉得谢明江的有些作为确实不大气,不过对他还说得过去,摇摇头,“他会帮我找我妈,不过这个事情我一下说不清楚,我现在还要靠他。”
    这样赤|裸裸的交易关系徐遥嘉是听不下去了,摸出五块钱,像看一条流浪狗似的看着谭以星,同情道:“我请你吃肉夹馍,哦,再给你加个鸡蛋吧。”
    谭以星这一天课基本上没听懂,东西倒是没少吃,徐遥嘉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都会分给他一点,打完篮球还请他一瓶可乐。
    谭以星回到家,觉得已经挺饱的了,在饭桌上挑来拣去,只拣自己喜欢的菜吃。谢明江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被枯燥的学校生活打蔫,鲜有的主动问道:“课上得怎样?”
    “……”谭以星撩下筷子,眉头纠结,长叹一声,“没听懂啊!对我来说全部都是天书。”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朝谢明江伸出手。
    “什么意思?”
    “零花钱。”谭以星打了个饱嗝,“同学都有零花钱,就我没有,你让我在同学中很丢人呐。”
    谢明江想了一下,这话也不无道理,高中生兜里是该又几个钱,不然确实说不过去,于是放下筷子,走到客厅,将钱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抽出两张大票,返回来递给谭以星。
    谭以星收获了巨款而不自知:“这是多少钱,够不够我买零食?”
    “你买什么零食?”
    “可乐,薯片什么的。”
    谢明江重新拿起筷子:“这是两百块,可乐可以买六十多瓶,薯片可以买三十多袋。”
    谭以星瞪大了眼睛,立马谄媚地笑成一朵花:“哎呀,谢明江你真好!”
    谢明江耳朵烧了烧,谭以星得了两百块就对自己这么亲热,真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东西,干咳了一下:“但是你不要乱花,这你起码可以花十天了吧。”
    谭以星沉吟着小声算到:“二百块钱花十天,每天能花多少呢?”
    谢明江发现他连这么简单的小学除法都要仔细思索,不由得气又不打一出来。
    晚饭过后,谭以星拿着书包上书房做作业去了,谢明江在楼下看起电视,遥控器的触感是久违了,那小子成天不知道在看什么吵的要死的节目,谢明江一面听新闻一面翻手机,享受着晚饭后的闲适。
    谭以星上了学真是太好了,自己怎么早没把他一脚踹到学校去呢?
    百惠洗完锅出来,走到谢明江身边,半是斟酌半是埋怨:“先生,你怎么给他那么多钱呀?”
    谢明江没抬头:“那是佐藤的钱,又不是我的,佐藤让我拿给他花。”
    百惠很不赞同地摇摇头:“你给他那么多钱,他就会乱花,搞不好跑到什么地方不回来了呢。”
    谢明江终于抬起头,嗤之以鼻,不可思议道:“他有这么个好吃好喝,还给他找妈的地方,他会跑?我没跑就不错了!”
    第12章 谁的男人
    谭以星哪儿会做什么作业,他盯着练习册看了十几分钟,觉得自己装模作样的差不多了,打开书房门,悄悄溜出来,爬在栏杆上看电视。
    谢明江百无聊赖地换着台,毫不留情地跳过一个相声小品联播,楼上突然就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那个我要看的!”
    谢明江无语地抬头:“你不写你的作业去,在这儿瞎望什么呢?”
    谭以星小跑下来,坐到谢明江旁边的沙发上:“你把台调回去,我有个情况要跟你汇报。”
    谢明江偏不调:“你就这么汇报,不然就滚上去写你的作业。”
    切,谭以星哼了一声,幽幽道:“很重要的情况,不听你以后可不要后悔。”
    “……”谢明江在他脸上看出了一种小人得志,只得把台倒回来,“现在说吧。”
    谭以星微微挺直脊背,问到:“包是什么意思?套路又是什么意思?”
    谢明江听得不明所以,端起茶喝了一口:“你能不能拣重点说?”
    “这个就是重点啊。”谭以星一股脑地全倒出来了,“我的同桌是徐长丰的儿子徐遥嘉,他说你在’包’我,还说这是你的’套路’。”
    谢明江的茶差点全部喷出去:“你说什么?!”
    谭以星努努嘴唇:“那种情况下我能说什么,我就默认了呗,我说我是你的人。”
    谢明江的脸刷地黑了:“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谭以星满不在乎道:“那我怎么说?我不说我是你的人,我难道说我是你的狗嘛?”
    “哼!”谢明江荒唐地笑出了声,心想就你这样的狗我都不要,拿起手边的报纸,脸板着站起来走了。
    谭以星不知道他这又是哪里不合适,忍不住翻一个白眼,小声道:“早知道我说我是你的男人,让你哼。”
    结果这话被谢明江听见,他走到一半回身就把手里的一卷报纸直接朝谭以星头上砸去:“我的男人?就凭你?我看你是皮痒了!”
    为了争夺谁是不是谁的男人,谁凭什么当谁的男人,两个人差点打了起来,谢明江将谭以星推了个屁股蹲儿,谭以星一拳打到了谢明江的脸。
    第二天谭以星的屁股都紫了,到学校他刚坐下,就哎呦哎呦地疼。
    “……”徐遥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半天说:“看来昨天战况很激烈啊。”
    谭以星没听懂,凳子角上有个钉子,扎得他泪花都出来了,眼泪汪汪:“我中文不好,昨天晚上才明白你说的包和套路是什么意思,不是那样的,谢明江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不是金钱——”
    徐遥嘉瞧他宛如一颗可怜的小白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说了,我都懂!你寄人篱下不容易,一句话说错,金|主就有很多方法’惩罚’你,是吧?”
    “……”
    徐遥嘉对着一脸费解,欲语还休的谭以星嘘道:“不提了,不提了。你以后说话小点声儿,也不要在老师和别的同学面前提你和谢明江的这层关系,他们还是很保守的,接受不了!”
    谭以星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因为屁股明目张胆地作痛,他一直找不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坐姿,上课也在不断调整。数学老师写黑板时听见背后总是吱嘎作响,终于忍无可忍——
    “谁属毛毛虫的?给我站起来!”
    悲催的是,谭以星没有明白他想表达的真正含义,没有主动起立,而老师早就循声知人,回头见他还在那儿扭动,气势汹汹地走下来,站到谭以星面前,拿三角板直指大门:“去,抱着你的椅子,出去站着去!”
    于是谭以星在外面站了两节课,他极力想听一下老师在讲什么,但发现太难就放弃了,然后心安理得地抻着脖子张望外面上体育课踢球的同学。
    接下来的语文课,他疼着也保持标枪一般的坐姿。语文课虽然十分重要,但不知为什么,理科班的同学就是不重视,语文老师在昏昏欲睡的一片身影中发现了昂首挺胸的谭以星,倍感欣慰——
    “来,新同学,你叫谭以星是吧?把《滕王阁序》的第一段读给大家听听,并且试着翻译一下,好吗?”
    “……”
    谭以星尴尬地站起来,很不安地望着老师:“老师,那个……我的中文不太行,我念不好。”
    语文老师知道他是海外背景,和蔼地笑笑:“没关系,翻译不出来的话先念一下,来,同学们坐起来了,谭同学请。”
    谭以星实在没办法,只好清清嗓子:“象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呃……什么珍?地接衡户!”他刚开始还有点怯场,念着念着觉得自己念得还可以,声音越来越大。
    “……你等等!”语文老师伸出手,面色凝重地制止了他。
    全班的同学也炸开了锅,纷纷笑出声,偶尔有三言两语飘进谭以星的耳朵里——
    “嗷哟,这波操作才是最骚的!”
    “可以可以,班主任听了准气死,王校长瞧了会心梗啊!”
    然后下课他就被语文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你这个不行啊!”语文老师痛心疾首地扶着眼镜,恨铁不成钢道,“我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都比你强!你这和文盲有什么差别?”
    被虐一早上的谭以星中午胃口欠佳,就吃了两个鸡腿,喝了一瓶可乐,下午放学时班主任在门口叫住他:“谭以星,你过来。作业做的一塌糊涂,是我打电话叫你家长,还是你自己打?”
    彼时谢明江正和廖铮在一起,本来他今天心情不错,谭以星不在家里闹腾后,全世界都清静了,于是下午廖铮叫他出来玩,他也一口答应。
    廖铮把谢明江叫到一间新开的ktv,他过去时廖铮正和不认识的几个人玩色子,见到他,过来拥住他,拍拍他的肩膀:“明江,好久没见呐。”
    他给剩下的几个人引荐道:“这是谢明江,我的好哥们。”
    谢明江的大名在a市的商圈里还算响亮,几个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过谢明江背景及发家史的人容易把他想象成一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形象,但瞧见来人大高个,长得文质彬彬,虽然没什么笑容,表情还算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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