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聆一惊,下意识想躲开,却又生生停住。
    班青一脸迷醉:“你一直在这里,在我心里,像一个梦一样。
    很好,这天没法聊了。
    亏他还当真了,原来这家伙正在借酒壮胆,还真敢调戏上他了?
    仲聆沉默一下,立刻身体向后移,躲开了班青的手。
    班青的眼睛发直,呢喃道:“你头发真长,泡在水里头黑黑的,柔柔的。你在水中来,又破水而出,你背后的水面,有漫天的光、漫天的火……”
    水火不相容,这道理妇孺皆知。
    在班青嘴里,却把这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仲聆一时间以为班青喝醉了,才说得出这样的胡话。
    这土匪的酒量难道这么差?
    仲聆想,他根本不需要教这小土匪读书,这家伙喝点酒就露馅,一套一套的,自己会着呢。
    “那你还记得是几年前吗?”
    仲聆随口问,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他做好准备,想继续听一会儿班青的胡说八道,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没想到班青这次非常爽快的给出了回答:“就是十年前,你来的时候,怀里还装着桃花酥,就是九福记的。”
    “那一袋子桃花酥都被水泡了,让你很是沮丧。”
    仲聆回想了一下自己十年前身在何方,突然愣了一下。
    他十年前,确实来过江北。
    仲聆终于起了几分在意,他认真问道:“你说你看到了漫天的火,是怎么回事?”
    班青似乎清醒了几分,他愣了一下才问:“你都不记得了?”
    仲聆没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他。
    被这么美的眼睛注视着,没过一会儿,班青自己就招架不住,全都交代了:“那年胡寇打到元港城,见我们乘船往江对面逃去……”
    十年前胡寇越过北地山脉,一路张狂又嚣张的向西边压进,居然打到了元港城。
    北沐朝顿失半幅国土,宽江以北全境沦陷。
    一路向西逃亡的百姓们到了江边,纷纷乘船往江对面逃去。
    那已经杀红了眼的胡寇,就转而袭击江面的无辜民船。
    仲聆的记忆,终于随着班青的描述而复苏。
    他确实亲眼见证过这一场浩劫。
    胡寇将投石器装了火油炮弹,投石器射程远,在岸上也打得到江面的游船。
    被火油炮弹打中的船当场炸开,而没打中的火油弹掀起大浪,油倾泻而出,浮在江面,瞬间燃起连片的大火。
    那一年江面火光冲天,死伤了不少人。
    元港城往日的繁华风光被战乱撕碎,遍地都是大火和浓烟。
    城里的人拼命躲着肆虐的胡寇,江边的人想上船逃离。
    而江上的人陷入火海,依然无处可逃。
    只有江的另一面,尚未被战乱波及。在那边有天子皇都,有驻守在西雁城的丁将军,和他率领的房图将军的精兵旧部。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往江对面跑。
    只有他和房邬,从江对面乘船而来。
    仲聆明白了,刚才班青说的话,并不是随口瞎说,而是确有其事。
    班青很可能是那场战争的见证人。
    仲聆努力回想那时候的事情,却发现自己记得并不多。
    他们是从元港城这里上的岸,但仲聆却对之后他与房邬同去边关,两人之力刺杀敌军将领一事,印象更加深刻。
    那一次,房坞带着仲聆来江北的目的,是用胡寇的血来给仲聆的刀开刃的。
    都说长兄如父。
    房邬比仲聆年纪大了十一岁,他是又当哥又当爹又当妈,用了不少心血去栽培仲聆,拉扯他长大。
    因为房邬早些年不知道自己同胞弟弟的存在,在得知仲聆的消息后,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仲聆,那个时候,无论是读书习武,仲聆起步都已经有点晚了。
    房邬爱之深、责之切,对仲聆下手真是一点情面不留。他严格的管教,再加上仲聆自身极好的资质,才成就了仲聆如今的模样。
    在班青的描述下,仲聆确实记了起来,当时江中的漫天火光,照亮了茫茫黑夜。
    他和房坞的船幸运的是离得比较远,并没有被江面火油波及。
    然而在这幅画面里,他至今仍清晰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他站在船边,房坞在他身后,一脚把毫无准备的他踢到了江里。
    房坞不准他游上船,逼着他自己游到岸边。
    那时候仲聆怕水,而房邬就在火光冲天的江上,狠下心逼着他生生的练了出来。
    别的人、别的事,仲聆真的不记得了,他那时候最有印象的,就是他在江里头扑腾着喝了好几口江水。
    江面硝烟弥漫,江水里似乎还带着血气,让仲聆慌得不行,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淹死在江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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