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澈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大学校园的林荫树下,脚步越来越慢,再往前就是篮球场了,井澄今天还会在那里打球吗?他这些天都没有再给自己打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大概就是不想继续同她交往的意思吧,那自己还来找他干什么呢?
    踯躅间,倪澈已经走近了篮球场,她停下脚步在球场对面的梧桐树下站定。
    没过多久,井澄的身影转过铁丝网朝球场中走去,他身边还跟着个打扮成熟的女生,那女生胸脯高高的,正边走边跟他说着什么,表情大方而自信。
    倪澈看着景澄对她微笑,对她点头,还接过她递给他的一瓶水……
    好像胸口里有一层泡泡轻轻破裂了,她咬了咬嘴唇,转身沿着球场对面的小路一直朝西门走过去。
    景澄跟辅导员老师商量好院系篮球联赛的事情,脱下运动外套刚打算热身上场,一转头便看见那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纤细背影正沿着对面的步行路渐渐走远。
    “喂,井澄,训练马上开始了,快点!”
    “来了——”欲擒故纵应该到个什么程度他也没经验,只是视线一直粘在那道背影身上怎么都移不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欺负这么个小女孩儿。
    他往球场中间走了几步,看见倪澈背对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扶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又生病了?
    景澄再没有迟疑半秒钟,转身抓起外套掠出了球场,在一片唏嘘和口哨声中飞身翻越道路中间的隔离护栏,沿着对面的小路飞奔过去。
    倪澈只感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转眼那个身影就拦到了自己面前。
    “你,又不舒服了吗?”景澄双手支在膝盖上喘着粗气仔细看着她,来不及穿的外套随意甩在肩头。
    倪澈摇了摇头,大概觉出是自己姿势的问题,赶忙松开按在树干上的手,“我……脚有点麻了。”
    “那我背你。”景澄将外套随意穿上,做势半蹲。
    “不用不用。”脚麻当然是随口胡编的,想让你看到才是目的。
    景澄朝她摊开一只手,倪澈想了想,也朝他伸出手去,随即便被对方的大手紧紧握住。仿佛那只手也同时包裹住了她的心,托得轻飘飘,坠得沉甸甸,温暖又窒息的奇异感觉。
    倪澈垂下头,咬住嘴唇也没能拉平勾起的嘴角。
    “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所以我就先出来了。”
    “你不上体育课的吗?”
    倪澈有些自卑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雾蒙蒙的大眼睛看向景澄,“我有哮喘,剧烈一点的运动就可能诱发。”
    景澄那一刻的表情有点温柔,又有点惋惜,轻轻攥了攥掌心里柔软的小手,“上次是我不对,今天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吃饭。”这小姑娘好可怜,不仅能被一阵烟熏倒,连跑跑跳跳也受限制,你利用她是不是该加倍对她好一点。
    他带她走了两条街,那里有家很正宗的韩国烧烤——金釜宫。
    “同学说这里的烤肉没有烟尘,保证不会让你不舒服。”
    身穿传统韩服的女侍应生递来一本印刷精美的皮革封面菜单,景澄直接推到倪澈面前,“我也是第一次来,点你喜欢吃的,我什么都吃。”
    倪澈犹豫了下,捡着不太贵的点了几样。她知道井澄家里条件大概不太好,他平时连国产名牌都没穿过,衣服虽然干净整洁却都是磨旧的,一看就是穿了很久。这里平平常常吃一顿起码两三百块,可能是他好几天的生活费。
    “想什么呢?”
    “哦,我是想,上次是我哥不对……可不可以,这次可不可以让我请客,我……我们现在都是学生,也都用家里的钱,所以谁请谁都没有关系……”
    景澄当然听得懂她在为他的窘迫寻找合适借口,语无伦次的,有些好笑,“不用担心,这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姑娘被他逗得脸都涨红了,好像感觉自己越发说不清楚,干脆嘟着嘴不说话了。
    “我知道,我是说,刚刚跟我聊天的那个是我们系的辅导员老师……”他迎着她投来的探寻目光确认般地点了点头,心说果然是被她看到了才生气走开的,怎么这么小就这么会吃醋。
    “……老师她人很好,帮我联系了一份家教,每个星期有三百块。”
    “你教什么?”
    “主要是数学、物理,其他理科的问题也可以解答,文科我也不算差。”
    “那你是学霸吗?”
    “嗯,这个问题等到期末评过奖学金之后我再回答你。吃吧,你如果不挑食大概就不会这么瘦了……”景澄将烤好的食物全都夹到倪澈的盘子里。
    “那我以后遇到不会的问题可以问你吗?”
    “可以。”景澄回答这两个字的时候,看向倪澈的眼神无比真诚,“知无不言。”
    “那你做家教都什么条件?”倪澈也问得特别认真。
    景澄被她问笑了,“做家教还能有什么条件,学生家长是甲方,只有人家挑我的份儿。”
    “那你帮我补习呢?”
    “你?你不一样,我帮你补习跟赚钱没有关系。”
    “哦。”倪澈的胸口重新冒出了一串泡泡,我不一样诶~
    作者有话要说:  烤肉就考到这里了,下面还有番外二
    ☆、番外二:家教风云
    一周之后,倪澈的同班同学苏珊娜开始按捺不住跟大家显摆她家里那位新请来的帅哥家教。
    “……鲸理工的高材生葛格就是不一样呢,他解三角函数证明题的步骤比老师讲过的还简单……
    好有耐心的,从来不凶人……
    他说话声音特别好听……
    本来只是辅导理科的嘛,可是问他英文他也讲得好清楚……
    可惜每周只能见到两次,不过说好的一次一个半小时,他经常延到两小时……这是不是说明他挺愿意跟我待在一起的呀……”
    “苏珊娜你个花痴!有照片吗?给我们看看呗?”后桌同学起哄。
    “有呀,不过是偷拍的,你们看——”苏珊娜翻出手机相册,一干女生热情传阅,“他经常在鲸理工的篮球场打球的,下回带你们去看现场版……”
    本来倪澈是不屑关注这种无聊资讯的,可她边做卷子边听了一耳朵,这一听不要紧,怎么越说越像井澄,而且时间也对得上。
    手机从她面前递过,被她当空拦截,屏幕上赫然就是井澄的侧影,即便分辨率不高的一张半糊侧影也难掩他疏朗俊逸的外表和透屏而出的吸引力。
    倪澈飞快地点了下屏幕,再点了下垃圾箱,选择彻底删除,然后淡定地将手机递了回去。
    是夜,崇家大宅
    “……爸爸,我想请个家庭教师……
    嗯,我同学说教得很好啊,她成绩提高好多呢……
    那我不管,人家自己功课也很忙的,不可能每天都做家教……
    反正就只能教我一个人……
    是你说想让我留在鲸市,在你和妈妈身边念大学的对吧,那些好学校可不是出钱就能上的,都要凭真本事考……
    你要是不同意,我成绩不好只能花钱去国外读个野鸡大学了,好惨啊……”
    次日,鲸理工计算机系办公室
    “井澄,不好意思,苏同学的家长说虽然你教得很好,但是他们另找了个国家一级教师给孩子补习,觉得更符合应试目的。
    唉,你就不用再去了,上周的课时费还是会照常给的。
    你放心,遇到合适的机会老师会再帮你留意,正好这学期功课紧,你也多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
    ***
    “所以,想请我去补习的那位左先生是你们家的管家?”景澄尽量装出一脸无辜来,“给你补习?”
    倪澈低垂的脑袋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点头的空间了,见对方半天没再说话,才缓缓抬起头,“你不愿意?”她脸蛋微微泛红,正极力掩饰着可能被拒绝的担忧,目光中却满是让人不忍推却的期冀。
    “不是不愿意……”景澄略显为难地笑了下,给这位大小姐补习还要签协议,什么保密条款、排他条款……时薪倒是高得惊人,于公于私景澄都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那是他们开出的报酬太低了是吗?这个我来跟左叔说——”
    景澄连忙摆手,“不低不低,是太高了。你还记得吧,我说过,给你补习跟赚钱无关的。”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澈,这样吧,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帮你补习功课,那些合同我也愿意签,但是我不会收钱的。”
    “为什么?你需要给自己赚生活费的呀,正好我家里也可以支付这笔费用,你用你的劳动换取报酬有什么不好?”真是史上最替杨白劳着想的黄世仁,感动鲸市年度十大甲方。
    景澄拉住她的手轻轻一捏又很快松开,貌似努力维护着一道看不见的底线,“总之不能,我愿意为你做一些事情,不为任何目的,是心甘情愿的。”
    倪澈咬了下嘴唇,盈盈的眸光绚烂若星空,照亮了女孩儿心底那片最丰美最私密的土地,稚嫩而坚韧的种子破土发芽,注定长成参天大树。
    景澄知道他的这句即兴台词发挥出了超预期的效果,内心却对那句“不为任何目的”羞愧难当。
    对不起啊,但心甘情愿是真的。
    ***
    景澄跟同学走出图书馆已是临近熄灯的时间,对面的草坪上架起了一串临时施工照明灯,将那株青榉树映得愈发苍翠挺拔,树木周围圈出一片隔离带,几个工人正手持工具掘土挖坑。
    “这是在挖树?”一同学好奇地站在台阶上朝对面看过去,周围路过的人十有八九也都扭头观望。
    景澄蹙了蹙眉,“这树起码得百八十年树龄了吧,怎么说挖就挖了?都深秋了,移到别处能栽活么?”这里是他第一次和倪澈面对面好好说话的地方,就在这棵树下,如今树被挖走,仿若美好的记忆被破坏,心中不忍。
    “也不一定要移活吧,说不定丢了卖了呢,领导们还不是一天一个想法,看不顺眼就挖了。”同学拍拍他的肩,“快走了,宿舍要锁门了。”
    走出好远,景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难道是注定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连根拔去?
    景澄帮倪澈补习功课约在了每周一和四的放学后,就在鲸理工的图书馆或自习室。
    毕竟崇家大宅离学校有些距离,而且别墅区附近不通公交,景澄上门给她补习的话往来路上会耽误很长时间,派司机接送他他又不肯。
    但在大学校园补习倪澈就没办法回家晚饭,这位无偿提供服务的兼职贫困教师还得倒搭一份开支带她到学校食堂吃饭。
    学校大锅饭简单粗暴,跟有钱人家私厨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天渊之别,为了投喂好这只肠胃较弱的千金小姐,景澄还要费尽心思避开四脚动物,选那些最贵一栏的鸡鸭鱼虾,而且他发现倪澈不怎么爱吃绿叶青菜,简而言之便是:贵的她不一定爱吃,便宜的她就一定不爱吃。
    按照既定人设,不出一个学期,景澄就该直接被他这位孽徒给吃破产。
    “今天物理单元测了,这是我的卷子。”倪澈刚出校门就迫不及待地献宝,“满分哦,全年级只有三个满分的。”
    景澄这两天下课早,每次都到附中门口接她,他边走边接过卷子看,“三个满分的,说明题目不偏不难,题量也不大,值得你这么骄傲?你看最后这道拔高题,出得实在中规中矩……”
    他一偏头,瞥见倪澈扯着书包带嘟着嘴跟在他身后半步,一言不发,显然是被冷水泼得不高兴了,“那个……毕竟你才高一,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还有你看你的公式都写得这么整齐好看,老师判卷子的时候就跟欣赏书法作品一样……
    这个第17题干扰项很隐蔽的,居然给你发现了,真是既严谨又细致……
    女生的思维方式大多不太擅长学物理,另外两个满分的都是男生吧,你肯定是附中历史上成绩最好的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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