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添光”,稳固刘氏的动摇。
    是啊,浩然打小儿就是会念书的好孩子,那十大公子之首宇文天虎落平阳,他需要会中举的孩子添光彩。
    耳边,响起一个叔伯的话:“公公,宇文天真的到刑部当差去了?看来他的圣眷倒好。”
    郭公公淡淡:“皇上顾念旧臣,不能让太师人丢得太大,这不,荣王殿下亲口说刑部尚书本是他的,为抚慰太师,不得不下这道圣旨。”
    大家听到秘密似的长长哦上一声,刘氏的额头冒出汗水。
    错了,亲事定错了。亲家借来借去的都是别人能耐。这尚书当的不值钱。不值钱的官儿,说不好哪天就下去。但是呢,浩然一旦高中,就能帮他固官职。
    刘氏面色腊黄,这当上的不小。
    ……
    鼓打一更,星光悠悠已然到房中,临窗的榻下,刘氏望着月华,却无法如月华般澄净。
    云祝走进来,就见到妻子呆呆痴痴的对着地上。
    “你是怎么了?困了就早去睡,我说过,我有好些知己要走动,说不好有不回来的时候。”
    刘氏醒过神,走过来帮着解外衣,想了又想,试探地说了一句:“今天你在外面又听到说亲家的话了吗?谣言又多出来。”
    云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别听闲话!都是吃饱了撑的!我们房头不要别人插嘴。就是大哥大嫂也不行!”
    刘氏心头一凉,不敢再说什么。这个反应跟郭公公走以后,她和云浩然的对答没区别。
    当时,刘氏胆战心惊地问:“浩然,你岳父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咱们?”
    “母亲,我对你说过,别和大伯母走太近,她不喜欢无忧。再说,咱们就要离京了。”
    这对父子都鬼迷心窍,半点儿看不出亲家装神弄鬼。
    在云祝的呵斥声里,刘氏抱着换下来的衣裳怔住。
    “你又在想什么?去把浩然叫来,我有话对你们说。”云祝每天回来,就要听妻子对亲家的怀疑,他语气痛快不了。
    刘氏不敢再说,把儿子叫来。
    “后天我出远门儿,紧赶慢赶的,也得等浩然殿试过才回来。教导浩然,我都交给亲家了。浩然,你有不懂的地方,就请教岳父。”
    云浩然不吃惊,刘氏迸出来一句:“是亲家叫你做什么吗?”不然为什么放着亲大伯不托,却托给亲家。
    刘氏一直不是聪明可以知心的妻子,她一下子说中,事情又机密,云祝骇然片刻,母子都看在眼里,云祝才收回表情。
    “老爷,您好糊涂。亲家的话现在不能听了。”刘氏颤声。
    云祝定定心神,想想他和亲家文天的谈话,从来不告诉妻子。故意道:“你知道我官职小薪俸不高,回咱们旧家那小城,浩然成亲算气派。但在京里会让人耻笑东西不全。这不,亲家知道有个做酒的生意,本来他走一趟,现在忽然当了尚书,我闲着,只能我去,挣些给孩子们的钱。”
    刘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唉声在原地急的团团转:“果然他是缺钱用的才回来,果然他是撑不下去才回来,果然他是指使您的,您是个官儿,浩然也要当官,我不识字,但嫁给你以后,知道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最低,老爷啊,这亲家像是不对啊,您不能听他的。”
    云浩然张大了嘴,下意识对严氏房间的方向望了望,大伯母就不能少胡说八道吗。云浩然能想到,父亲为什么生意走一趟,未必就出头露面的谈价格,和当街吆喝卖东西。他只是代岳父走一趟,不过如此。
    云祝稳稳的反问刘氏:“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做这生意?”他最着急的,是私密不能由妻子泄露出去。
    刘氏一呆:“不是您刚刚说出来。”
    云祝忍俊不禁,原来是虚惊一场。
    针对刘氏还是不相信亲家的话,云祝说了几句:“我不在家,不管出天大的事情,都等我回来再处置。”命刘氏给自己收拾行装。
    刘氏还想劝,让云祝阻止。第二天一早,云祝给家里的借口是会京外的旧学友,在他们家里轮流住上几天,背上包裹离开。刘氏在家里越想越憋闷,为儿子的前程让利用担心不已。
    ……
    宇文天的回归,是京里的大消息。宇文永华等因他而丢官,是另外一个大消息。第三个消息传出来时,按说京中应该麻木,但还是奔走轰动。
    “原刑部尚书流配一千里?”
    “原刑部主事流配一千里?”
    “原……。”
    “这不都是他的堂兄弟?”
    “全家流配,不管男女和老少?这是一出手,就让他们卷铺盖离京……”
    说宇文天心狠的大有人在,但和月院里春风如故。
    油锅滋滋响着,里面的吃食翻动着,色泽渐渐的变了。见又好了一个,文无忧用长筷子挟出来,放到一旁摆着的白瓷盘子里。她又做下一个,盘子里的稍凉,春草放到食盒里。
    “面粉沾多了,”顾氏笑吟吟的,在女儿后面指点她。
    做满一盘子,顾氏取笑:“无忧,咱们可以吃了。”
    “母亲要吃,下一份儿给您。这些给浩然哥哥送去。”文无忧娇嗔着,双手把食盒护的紧紧的,外面扎上保暖而且防尘的小包袱皮,送到春草手上:“快点儿去,别赶不上已经出了城。”
    春草答应一声:“姑娘看我的吧,我从不会晚。”一溜烟儿的出了门。在街道上边跑边嘀咕:“姑爷要出城念书,说城外安静。姑娘从知道的那天起,一天三回的给他送东西,这是最后一回,姑爷您可千万等着,姑娘书上说的话,什么心有灵验来着,您可等我到了再走。”
    她嘟囔着,没有看到有几个人目光呆滞地从外面走到这条街,是几个熟人,七房里的女眷和仆从。
    七夫人应该对着大门走去,但和月院通往街道上的门深深吸引着她,似个包揽万物的漩涡,让她只想走过去。
    “夫人,九房里姑娘痛痛地说了,官司怎么判是九房里大爷作主,姑娘说别再进那个门烦她。”仆从看出七夫人的用意,把她拉了一把。
    七夫人却溺水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急促地道:“我也记得她说,别再走那道门。但是,和月院是两道门,她没有不许咱们走外面这道门不是吗?”
    全家流配,这是多重的报复。
    从头一回听到的骂不绝口,到在狱里的七老爷打发人回来收拾行李,而太师称病拒不见任何人,这事情没有回旋余地,七夫人已心神破碎。
    女儿的亲事,儿子的亲事,都要在流配之地寻亲家吗?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七夫人愿意继续去求九房。求他们高抬贵手,收不回流配,至少把孩子们留在家里。
    ------题外话------
    退亲倒计时,定亲倒计时,男女主可以往一处去了嘿嘿嘿嘿……。
    第一卷 第七十章 ,公正公平
    七夫人对着和月院的大门走去。两道木门还是新的,是赠给文天一家入住前,宇文靖吩咐从里到外重新修整过。
    到今天为止,不过经过此许春风,拂过此许明月光。
    也因为新,把七夫人失意的失魂落魄添到十成。
    ……。
    厨房里继续笑语融融。
    “母亲,这一大盘子都给您吃。”文无忧笑盈盈。
    顾氏眯起眼:“没有给浩然的那一盘子好吧?”
    “怎么会?人家做的很用心。”文无忧嘟了嘴儿。
    顾氏窃笑:“是了,就是用心上少了。”
    文无忧知道母亲打趣自己,正要和她歪缠会儿,春草不在,桃婆婆兼顾通报,她好笑道:“回姑娘,七房里夫人又来了。”
    手指外面的那道院门:“这一回她从外面来敲的门。”
    文无忧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管外面有多少传言,说爹爹残害手足什么手,无忧相信断案是公正的。
    流配不是小罪名,不是原本打四十板子,爹爹一生气,换成八十板子那么轻松。流配的定罪由三司会审。总是有罪证才这样定。而这些人除去哭哭啼啼,就只和自己这一房纠缠。
    为什么不去找都察院?
    为什么不去找大理寺?
    还不是因为九房大家认识,而且攀得上亲戚关系。
    那反过来,大家认识而爹爹定了罪名,那说明爹爹大义灭亲人品高洁。
    没有见到七夫人以前,文无忧对她涨满一肚子火气。不是我爹爹不好,是你们不好。
    她走进会人的房间,小脸儿沉沉的绷紧。
    “侄女儿,好侄女儿,”七夫人扑上几步,顾氏作势要拦下她,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求你在大哥面前说句话吧,好歹留下你的姐姐弟弟们,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在路上病了痛了,我宁可不活了……”
    文无忧木着脸,把昨天对她说过的话,再说一回:“三月里天气暖和,就当踏青吧。说到这一点上,就是我爹爹的宽放。这案子没有拖,要是拖到夏天冬天的再上路,不是蚊虫叮咬,就是大雪北风,还不如这个月里上路呢。”
    “留下你姐姐弟弟,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文无忧纳闷,下辈子?谁能知道你在哪里,而我又在哪里。她讽刺道:“不敢,这辈子里咱们能处的好,已经是福分。只可惜咱们没有这样的福分。”
    七夫人哑了嗓子。
    对九房的眼红,打算对九房发难,七夫人不能说自己事先不知道,而且她参与其中。只是还没有发难,就让文天收拾一出。刚开始发难,就变成全家流配。
    “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狠心……我们可是一家人……。”七夫人绝望中喊出这句话。
    文无忧终于让惹火,腾地站了起来,对着七夫人怒眸。那眸光寒冷冰厉的,包含无数控诉。
    这种你狠心,我们是一家的人话,由自家说起来比七夫人更理直气壮。比宇文家所有流配的人都理直气壮。
    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七夫人!你们的罪名由朝廷指派的官员裁定、存档、保留到卷宗里以供后来的官员们翻阅。是不是狠心,不是你说了算!至于一家人?”
    仰面一声冷笑:“这屋顶子为我们遮风挡雨,倒有些一家人的意味。”
    好似一盆滚开的热水劈面泼来,这一盆结束以后,又是一盆。一盆后面,又是一盆。七夫人让烫的急头躁脸,但硬生生一个字叫不出痛。
    她怔忡的想了起来,自九房里回京以后,不管是她还是她的丈夫七老爷,没有一个人想过兄弟回京,应该往来有声寒暄。女的想的是九房里回来争家产,男的想的是九房里回来分太师的宠爱。
    一家人?
    这话可笑之极。
    七夫人呆呆的从地上起来,呆呆地转身,呆呆地对着外面走了出去。她走的并不着急,但是一头撞到门上。
    “通”地一声,应该有些痛。但七夫人呆呆的丝毫没改,换个位置往门走。
    廊下是台阶,她身子一闪摔倒在地,没两步的台阶滚着下来。应该有些痛,但她呆呆的没有说什么,起来,继续对院门外走。
    七房里的仆从也羞愧满面,在这种时候还跟着七夫人的,是她房里的心腹奴才。她们也想到自九房回来以后,本房头的老爷夫人没有说过客气的主张,但当仆从的也没有规劝。
    还有什么脸面求九房里的姑娘?哪怕都知道她的父亲当她如珠似宝。七房的仆从匆忙叩了个头,仓皇逃出这个院落。
    文无忧气了好一会儿,让母亲顾氏劝开来。今天是流配前的最后一天,无忧也不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性子里,等春草回来,让她捧着账本子,主仆来见宇文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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