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两匹快马出现在城下,对着上面扬手高喊:“急报急报,要见本府大人们!”
    一个时辰以后,城门打开,文无忧带着难民们一拥而进。城门内,伪装成报信人的两个护卫钢刀下推出本城的官员,他犹在涨红脸大怒:“你们怎么敢威胁朝廷命官!”
    “你们怎么敢不管百姓死活!”文无忧轻蔑地看了看他,冷淡地道:“我们就走,你不用担心。”
    官员冷笑,说了一句文无忧暂时没听懂的话:“我不担心。”
    从另一侧城门出了这城半个时辰以后,文无忧明白官员为什么说那句话。
    他的这座城从另一边来看,已经让团团包围。
    难怪他不敢从对角的城门放人进来,也不能完全怪他。
    怎么办?
    一百来人中有一些难民以为城里好呆,不打招呼溜到人群中,留在城里。
    这会儿在文无忧身边的人,不到百人。
    文无忧点一点,还好老人不多,不到十个。孩子不多,不过十几人。余下的男也好女也好,包括小郡主都可以拎刀剑——郡主这一路上练出几分小力气。
    逃难几个月憋足的气,骗城的时候与其说出了一些气,不如说反调动文姑娘遗传的豪气。
    目视密密麻麻的营地,文无忧这一回说的铿锵有力:“闯,只有闯过去!”
    “闯过去!”二老爷等人附合,因不在安全地方上,没有振臂高呼的嗓音,却有振臂高呼的气势。
    包括老人和孩子在内的难民们也激昂了:“听文姑娘的,咱们闯进去。”
    ……
    天在下午上,杨二海在帐篷观看刚到手的城图。
    他已经知道让他围住的这城还为皇上效力,不帮百姓杨二海倒没有想过。
    还是皇帝的,就有可能让汪家借新皇之名收伏,这座城又是往徽州去九江的重要城镇,杨二海在父亲杨泰保发兵南下时,受命来到这里,阻拦将从徽州山里来的援兵,阻拦汪家往西巩固的势力。
    他所在的帐篷顶上,杨字大旗飘扬有声,向四面八方昭示这里是杨泰保的人。
    亲兵来回话:“回二将军,有一个人说有郭公公的话要回。”杨二海不得不让勾出兴趣。
    郭村的话?
    这江南地面可能会有郭村的人吗?当然有。郭村都能把人派到岭南去和自己父亲结盟,他的人渗透之广,杨泰保也有佩服。
    如果不是“郭村”这两个字,杨二海不会放在心上。但“郭村”?二将军愿意分点儿钟点见一见这个人。
    让人带进来,他又多出三分相信。来的人面白无须,肌肤在战乱中不可能细嫩如水,但狼狈之下仍能看出一抹白腻。“见过杨将军,”他一开口又尖又细,这是个太监,杨二海深信不疑。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回杨将军,听说您打江南,我有一笔好财富送给您。”
    “哦?”杨二海淡淡扫视下他的旧衣。
    小太监欠欠身子,其实是不太愿意把面容给他细看,他若是仔细地看,只怕看出自己是个女子。又怕呢,这个人见过父亲文天,他若是仔细地看,会看出父女面容上有相似之处。
    因为这个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文天的独女文无忧。
    文无忧半低着头:“公公在江南这里藏的有库房。”
    杨二海动容:“你说。”
    他知道确实有。
    郭村心性狡诈,他担心事情不成和方便他笼络外官,确实命周英虎在外省建立小库房,不过周英虎借这个机会又建立他自己的小库房,并且把地图献给三殿下,杨二海不知道。
    “回杨将军,我是让从京里送来看管那地方,让这么一吓,周围地名我全忘了。但是呢,我带的有知道那里路的人。”文无忧心头砰砰的有了跳动。
    春草是不答应她独自来见杨二海,但文无忧找不出别的人选。郡主太小不说,她时常在京里乱逛,总担心有人认出来她。杨二海是从京里过来,他手下难免会有一些从京里跟出来的人,谁也说不好。
    春草愿意来,但春草会功夫,文无忧怕杨二海不肯上当。
    宇文家的女眷们,文无忧依然不相信她们。不相信她们临危不惧,不相信她们见到私利而不会把大家全出卖,或者露出破绽。
    难民中的人这些天里倒有勇敢者,但女人大多柔弱。只能文无忧自己过来。
    就像此时,杨二海露出怀疑之色,紧紧拧起眉头,敢于造反的威压逼过来:“你不认得路?那你怎么到的地方!”
    文无忧却很快镇定下来。
    她还是很从容:“回将军,郭公公的库房并不允许我等知道地名,也不能知道路径。据我知道,包括我在内送到江南来看守库房的人,都和我一样,来的时候坐在车里不往外看路,到了以前从不多加过问。
    倒是当时驻扎那里的守军知道地名,但他们和我都早得到嘱咐,互相不询问。守军们敢问我,我将奉公公之命,把他们杀了。我敢问他们,守军也会把我杀了。”
    这倒符合郭村本性,杨泰保和郭村往来这些年,儿子们也知道郭村多疑到什么地步。
    杨二海一方面很想要钱,另一方面百般推敲小太监的话是真是假。
    文无忧又道:“守军们不知道守的是什么,将军,钱还在那里。”
    杨二海陡然一惊,沉下脸:“你想让老子中埋伏吗?”
    文无忧跪了下来:“将军,我要活命呐。自打起来,守军收了一道军令,不知开往哪里。我本想逃往京都,却让将军挡路。也罢,这财宝献给将军。”
    “还有呢?”杨二海逼问。
    “还有……”文无忧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是了,我把那附近地方的一些人带了来,他们认得路,他们死不死的我不管,只要将军在事后给我一条生路。”
    “凄惨”地抹把脸,苦了起来:“我还记得我的家在哪里,请将军放了我,让我这残缺不全的人死在家乡吧。”
    杨二海打量她足有一刻钟:“好,那你留在这里,等我拿到手,就回来放了你!”
    “库房九曲十八弯,不是说说就能描述,又有预埋的弓弩无数,没有我,您只怕进不去。”
    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进来回话,对杨二海附耳:“外面只有老弱病残不到一百人,没有伏兵。”
    杨二海终于拿定主意:“好,你也跟来。”
    他着急速战速决,不管还有没有守军,都点上一队精兵跟上。又嫌老弱病残走的慢,有心丢下几个,这几十个人心倒还真齐,你抱我,我抱你,哭着都不肯走。
    杨二海恐吓说杀几个,余下的人都要一起死。“小太监”仓皇跟着他们逃出来,又认不清路,急得在里面劝。
    没有办法,杨二海派了车,让所有人坐上,不到半天,已是远离他的营地。
    一声娇喝从耳边出来:“动手!”
    杨二海听出来了,这是个女人。知道上当,他亮兵器也不慢,但让一个人飞过来罩到头上,春草如只大鸟般过了来,一招就把杨将军制住。
    杨二海气的直哆嗦。
    几十个人中有老人有孩子,足以迷惑人。眼前这个功夫高深,但貌似让老人们挡住,他也没有看出来。
    他的精兵不是吃素的,等到春草拿着杨二海连声呵止,不再打斗时,有一半的难民受了伤,小郡主也摔了一跤,小脸儿擦破一块,知道不能这会儿添乱,含着一包子眼泪不说痛。
    春草用刀在杨二海脖子上扎破一丝,让精兵们看得出来流了血,怒目圆瞪:“放下兵器!”
    精兵们冷笑没有一个人动弹,杨二海亦冷笑:“有能耐你就杀了我,但是就凭你们这些人,杀了我以后想离开,可就万难了!”
    “姑娘,你带着大家先走!”春草喝道。
    文无忧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大家先走。幸好有车有马,跑的贼快。又是半天过去,春草骑着杨二海的马过来:“我把他杀了!带着追兵在附近绕了会儿才过来,但是这里不能久呆,姑娘,咱们得赶紧找个安身之所。”
    文无忧彻底清醒。
    带的有老人有孩子,上哪儿能有安身之所呢?
    天就要九月里,离冬天最冷的十一月和腊月只有两个月。短短的两个月,不是下江南那会儿,一个月就到了。她光在江浙地面上就走了两个月。
    侥幸的闯过了城,闯过了杨二海。但以后步步用闯的,很难再有这样的好运道不说,两个月决计走不到北方。
    远望山恋迷茫,这里是徽州地面,白云里的这座山叫黄山。
    方圆不小,原地站一个人不可能打量完整个山脉,哪怕离得还远。
    层层叠叠的山峰隐约可在云海中窥视,虽然也不可能看得全。但正是地方大,文无忧拿定主张。
    请二老爷等叔父们过来:“离冬天不远,离北方却远。咱们没有过多的护卫,春草杀了杨泰保的儿子,后面很快就有追兵。咱们得准备过冬,也得躲过这一波劫难。”
    “上山去吧,能打的,打些猎物,不能打的,挖陷阱下绳套,也能得些猎物。再来这秋天物产丰富,能吃的果子和根叶很多。到明春,局势也许好些,咱们再走不迟。”二老爷等人也这样说。
    对难民们说了,他们中有的人犹豫不决,急等着逃回家乡或亲戚家里,自以为到了地方就安全。就让他们自己离开。
    不敢自己离开的,和愿意留下来的人,弃了车和马,打一鞭子,让马和车逃开,以混淆追兵视线,文无忧一行寻找山路,寻找可以过这个冬天的地方。
    小郡主背着她的小包袱,怀里抱着一只鸡,另一只鸡文无忧抱上。大壮在前面开路,不时警惕地对四面看去。
    ------题外话------
    今天的结束了,么么哒。
    错字再改。
    评论下午有时间来回复。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凌甫
    跟随文无忧上山的人,分别是:宇文家的人,逃难的农民和几个商人。他们自己报出来是这样。
    宇文家的人和文无忧都没有来过这里,当地的农民和按说四下里奔波的商人也是一样,都是山路懵懂,跟在文姑娘身后往前走就是。
    走不到几里地,大壮原有的特性显露出来。草丛中有什么蹿过,因为快和草叶遮挡而看不清,好似是野兔,也可能是别的小动物。大壮支着耳朵炯炯盯着,看得出来很想追,但是小郡主怕它跑丢了,唤上一声,大壮就老实的继续去探路。
    七老爷养过狗,又一次对文无忧道:“这狗训练有素,不像家养,倒像军营里长大。”
    “盼着是这样吧,这些天夜里也多赖大壮放哨,训练过的那就太好。”
    说着话,文无忧把背上的棉被往上负一负。七老爷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春草见到,还是道:“姑娘我来背吧。”
    “不用了,你和于康、徐峰是最中用的人,背太多东西可怎么警戒?”文无忧展颜一笑,不肯把自己夜里睡的被子交给春草。
    在她的身前身后,除去小郡主的两个护卫,一个是于康,一个叫徐峰,和春草是空身子走路以外,别的每个人都背着自己晚上睡觉的被褥。
    车和马已经没了,不然谁给你背呢?
    这是秋天,接下来是冬天,被褥又不能缺少。
    文无忧背自己和小郡主的一床厚被子,薄的那个,扛在小郡主肩头。下面是个包吃食的小包袱,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生蛋的鸡。
    “累不累?”中途休息时,文无忧给小郡主擦拭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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