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略有些喑哑,听起来却像是暗纹流沙肆意,引得街边蒙着纱巾的姑娘脸红了红。
    老板娘愣了愣, 待身旁一起跪着的年轻厂卫横眉看过来才慢吞吞道:
    “那画上人昨日在镇上客栈露宿了一晚,今日在不在便不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那马蹄便已绝尘而去。
    年轻厂卫翻身上马,离开之前往布摊上扔了锭银子。
    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如今却在办丧事。
    走在最前面的人勒住缰绳, 下去敲了敲门。
    天已渐渐暗了下去,这时候入沙漠无异于自寻死路,光是沙暴便足以让人褪层皮。因此无论画上人现在还在不在这儿,他们都决定住宿一晚。
    沙漠满月难见, 旷远月色映着门前白灯笼莫名有几分渗人。
    那年轻厂卫敲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额上冷汗渐渐滑下。
    “督主。”
    马进良翻身下马, 拱了拱手便要拔出刀来,却听那慵懒的微眯着眼的人淡淡道:
    “再等等。”
    等什么?
    马进良心中犹疑,那年轻厂卫一直敲着门,在第九十九下时,暗红的木门终于开了。
    老旧门板咯吱咯吱响着,连门口白灯笼也摇了起来。
    众人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便听一道怯懦的声音问:“你们要住宿?”
    那声音软软的,像是羞草,微微触碰便要缩回去。
    马进良眯眼道:“昨日客栈里可有来过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人。”
    他声音凶冷,门内始终低着头的人微微侧了侧身:“有过。”
    她顿了顿道:
    “不过今早便已入了沙漠。”
    那姑娘带着黑色的兜帽,说话时握在门上的指节轻颤发白,显得有些惊惶。
    这样柔弱的女子出现在沙漠本就惹人怀疑。
    马进良小心看了马上男人一眼。
    边关风大,那白灯笼摇曳着慢慢熄灭,只一瞬间,映出男人在雾霭中的容貌来。
    吴裙看清了那人黑色鹤麾下暗青色的飞鱼服,金丝镶边,窄袖口处覆雨翻云。
    那握着缰绳的手指修长柔冷的像一把刀。
    只一眼便让人不由低下头去。
    “督主?”
    马进良低声问。
    空旷的夜里静静地,年轻男人缓缓将目光移向门边瑟缩的姑娘。
    那兜帽很大,几乎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可露在外面的肌肤却很白,雪一样的细腻苍白。
    暗青鎏金微动,穿着飞鱼服的男人低咳一声,慢慢摘下面上的纱罩来。
    “在这儿住一晚吧。”
    他淡淡道。
    马进良应了声,连忙推开了门。
    那样一个外表凶冷,独眼残暴的人献媚起来却是毫无违和。
    正堂内烛火亮着,映出一口棺材来。
    还有尚燃着的香。
    戴着黑色兜帽的姑娘身子轻轻颤了颤:“家中有丧,诸位官爷若不嫌弃便进来吧。”
    她说话时也不敢抬起头来,瑟瑟的声音挠的人心尖痒痒的。
    不少人眼中已露出心猿意马的神色来。
    被称作督主的男人脚步微微顿了顿:
    “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问。
    那声音比这大漠的流沙还要喑哑,微凉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带着兜帽的姑娘耳尖红了红,映着雪白的细颈,动人的很。
    “我叫阿裙。”
    她轻声道。
    那眉眼孤昳的男人轻笑了声:“名字不错。”
    吴裙始终低着头,只能看见暗青窄袖下修长柔冷的手指。
    苍白孤傲。
    暗红的木门缓缓闭上,将沙尘隔绝在外。
    那被称作督主的男人一人住在楼上。
    吴裙将楼下房间安排好后便要退下。
    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官爷。”
    那害羞的姑娘微微蹙了蹙眉,声音有些惊慌。
    细弱像小兽一般的嗓音让年轻的厂卫露出淫/邪的目光。
    笼于袖中雪白的手抓着烛台,在通道里摇曳。
    男人像是着了魔般,压低声音道:“你跟我一晚,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他说着握着那雪腕的手却更紧了,几乎要将那姑娘揉/碎。
    吴裙微微撇过面去,躲过男人凑过来的呼吸。
    她惊惧的样子真的很美,兜帽外雪白的下颌柔柔泛了些粉色,比京城青/楼里那些红牌们要好看许多。
    他已经快看到她的样子了,可却突然顿住了。
    一把刀自锦服中横穿而过,悄无声息。
    马进良抽出刀来,淡淡看了一眼那躲在一旁整理衣服的女子:
    “去给楼上泡壶茶。”
    他擦了擦刀上血道。
    吴裙点了点头,连忙向楼上去,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回过身来,微微有些犹豫。
    “多谢官爷。”
    她轻轻伏了伏身,低声道。
    那独眼冷面的男人脚步顿了顿,去了马厩。
    所有人都在楼下住着,这楼上烛火只亮了一间。
    吴裙端着茶壶慢慢走到门口,隔着门扇轻轻敲了三下。
    雨化田站在窗边微微眯了眯眼。
    这里是小镇上最靠近沙漠的地方,隔着窗子便能看到黄沙漫天。
    “官爷。”
    戴着兜帽的姑娘轻声唤道。
    “进来吧。”
    男人淡淡道。
    旧木门被推开,吴裙低着头将茶壶放在桌上。
    那茶杯暗沉,更称得她指节雪白孱弱。
    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吴裙倒满一杯便要伏身退下,却听那静静站在窗边的男人忽然问:“你脚上的锁链戴了有多久?”
    他声音淡淡,在夜里有些意味不明。
    那穿着全身裹着黑衣的姑娘脚上确实有一副锁链。
    可她走路无声,除却雨化田外竟是无人发觉。
    吴裙瑟瑟地缩了缩脚,雪白的腕儿上被镣铐印下的红痕格外明显,这镣铐是给奴隶用的。
    在边关异族人多被当做牲口一样买卖,为防她们逃跑便给脚上栓了锁链。
    这姑娘也曾是个奴隶。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就怕这被称作督主的孤昳青年又送回黑市。
    镇上又起风了,沙尘打的窗扉啪啪作响。
    那负手立在窗起的男人微叹了口气。
    吴裙低垂着眼,看见那暗青飞鱼刺金忽明忽暗,像是一把妖冶的刀。
    “别送我回去。”
    她犹豫一下,低声祈求道。
    那柔软的声音像是沙漠里随时枯萎的花儿,娇怜的惹人呵护。
    吴裙面前出现了双黑色的刺金官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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