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前因早定
    傅清溪本来想着同董九枢那边把制衣坊股份的事情谈好了, 回头再告诉柳彦姝的。结果没想到那边董老爹出面, 这事儿就给搁置下来了。这些眼看着好像明明该是“自己的事儿”,要做起来的时候, 却多半要听“别人的话”, 世上真能“自主”的事情,还真是有限得很啊。没有法子, 只好略透了两句给柳彦姝。只说董九枢那边的制衣坊往后要想做些新奇的衣裳, 自己跟他推荐了柳彦姝,往后或者要她费心等话。
    柳彦姝可不傻,一听这话, 深吸了几口气道:“我就不谢你了,……这样的事儿都替我惦记着。”傅清溪笑了:“本来也不用谢,那时候你可给我也改了不少衣裳呢。”
    柳彦姝也乐了:“你那时候倒不少谢的。”
    两人说着又想起了从前翻箱倒柜找合适的余料拼镶可心的领襟等事,说了一回, 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柳彦姝叹道:“就跟昨天的事儿似的, 这忽然间就都长大了。”叹了一回,又道,“说起来,这女学刚开的时候,我看你也没多喜欢读书。后来是碰上了俞正楠,才叫人家一步步引到正路上去了。这要没有她, 又或者你一直同我在一处,恐怕也没有今日。瞧瞧我, 还不就这么一无是处的……”
    傅清溪拿胳膊撞她一下:“这是怎么了?不喜欢读书又不是什么罪过儿,天下难道就这一条路了?!——这不是你从前同我说的话么,这会儿又这样起来了。你要乐意,我把我读书的各样安排心得都给你细说说,你照着做去,只要能坚持住,三两年,肯定也能有成绩了。别的不说,考个差不多的书院总不难的。”
    柳彦姝顿了顿,收回方才叹息惆怅的样子,斩钉截铁地道:“不,那是算了。”
    傅清溪就咯咯乐起来,柳彦姝推她一下:“你乐什么!我方才倒也不是光说这读书的事儿。你说的是没错,这世上的路多着去了,肯定不止读书这一条。只是啊,这读书真算一条光明大道了。有女学有先生有一路作伴的同窗同学,有明白规矩的春考。多清楚!旁的呢?旁的路就没这么容易了。就跟二哥哥和三哥哥似的,他们也不是爱偷懒不肯下功夫,做机关消息,几天几天不出楼的时候都有。可那些东西,没有一条像春考这样简单好懂的路子。说有能耐,是有的,只是这能耐要到所有人都能承认的地步,可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傅清溪拍拍她:“你都看明白了,又不乐意读书,那就往另一条道走走吧。就算多花点功夫,至少是你自己喜欢的、真心要走的路,努力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太辛苦,成功了又是真的得偿所愿。不也挺好的?”
    柳彦姝垂了眼睛道:“多花点功夫……只怕要多花太多功夫,旁的就等不得了……”
    傅清溪忽然想起柳彦姝和王常安的事儿来,心里顿了一下,或者这事儿董家老爷看得比较在理?只是这些事儿她自认不懂,便是柳彦姝真的忍着羞意同她细细说了,她也没什么得用的法子,便也没有跟着问。在她看来,这些男男女女的事儿多半都是自己没事儿太闲了空想出来的。怎么就会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么痴痴念念的呢?想想一个人自早上起来到晚上躺下,不都是一个人的事儿么?难道你同谁在一处,这吃的饭喝的茶就换了样滋味了?这没有道理,说不通嘛。所以她只眨眨眼睛看柳彦姝一眼,便接着说制衣坊的事儿去了。
    她把自己对于制衣坊之后大概还能做什么东西,哪些人可能成为坊里的客人,这样的人又大概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等话都给柳彦姝说了一遍。又把其中一步步考虑推演的骨架都告诉了柳彦姝,柳彦姝知道这是一个“靠自己”的机会,或者这辈子也就这一个机会了。也收起了寻常爱玩笑好糊弄的性子,认认真真听下来,等傅清溪走了,她还自己找了个本子细细记了一回。
    柳彦姝这边算安耽了,等表舅那边的文书做好了,傅清溪便拿着去青桑院找了越蕊。
    越蕊见傅清溪把饭铺的干股都让给了自己,差点没哭出来:“傅姐姐,你、你这是再也不回来了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傅清溪早料到这小丫头要哭鼻子,只是这想的有些没边了,拉住了手道:“你看俞家三姐姐,这一去读书,是不是就回来得少了?我往后估摸着回来得也不会太多,这饭铺没人管可不好吧?所以啊,往后你就要多费点心管管这些铺子的事情了。可要辛苦你了。”
    越蕊摸着鼻子道:“可是我本来就在管啊,你不用把股份转给我的。”
    傅清溪笑道:“不干活干拿分红?不好。所以还是转给你,这样你如今就是占股最多的人了。往后这饭铺还能怎么做,有什么可以改的,你都能说上话了。这样不也很好?”
    越蕊想想又道:“那我哥也没在这儿啊,他不也是没干活干拿钱了?”
    傅清溪道:“四哥哥一直在管的,只是他管的都是大事儿,直接跟表舅说了就去做了。从前你不知道,不过往后他们就会告诉你了……”接着就开始说这个打饭铺从开始到现在的一些变动,又说往后大概会如何等话。她是想这么把小姑娘的心绪给混过去,省得她再掉眼泪。
    可越蕊哪里是会听这些的人,只拉着傅清溪的袖子就一个劲儿地问:“那你到暑天的时候会回来的吧?过年会回来的吧?昆仑书院在敖州,我能去看你不?傅姐姐,你、你可一定要给我写信啊……”说着话,眼泪已经要流下来了,吸气生忍着,这样子别提多招人心疼了。傅清溪叹一声:“七妹妹,我一定会给你写信的,你放心。”
    越蕊还是觉着挺伤心的。虽说傅姐姐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儿了,道理是懂的,可一想到往后都不容易见面了,就忍不住想哭。往后往落萍院去,一推门喊一声傅姐姐就能找着人的日子恐怕不大会有了。娘说人都要长大的,都会各有各的事要做。这长大可真累啊……
    越蕊同傅清溪亲,比与越栐信还甚。毕竟越栐信是哥哥,撒娇撒赖倒都成,总有许多事儿不好说的。傅清溪脾气好,在她一门心思读书哪儿都不去的时候,也就越蕊能叫得动她。两人还能搭伴应时应节地玩点什么。越蕊做的那些越栐信看了绝对会嘲笑的傻事,傅清溪不止不会笑她,有时候还会替她出出主意。相处时越亲的,相别时便越痛,这人心的喜乐哀惧还真是没便宜可赚啊。
    傅清溪一早把自己要跟着先生去游学的事儿告诉老太太和太太们了,众人都经过越荃的事儿,都知道这能被先生带在身边教导,都是极亲的学生了。说往后的前程同先生的前程息息相关都不为过的。越栐仁早打听了这位莫老先生的来历,如今都知道是昆仑书院数术第一人。这样的先生要把傅清溪带在身边教导,可见是多看重她了。往后这傅清溪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因此都挺高兴,老太太亲自吩咐人给傅清溪准备行装,派的都是资历最老的嬷嬷们,不可谓不经心了。
    倒是最近回府回得有些频繁的老太爷,听了傅清溪这话后笑道:“想来寻常他就是找这样的由头往书院里去的。冶世书院里的人,多半还有个把在外头行走的身份。像我这样的也有,像你现在跟的这位先生这样的也有,还有各色的喜欢做叫花子、游医、算命的,都有,你往后去看了就知道了。”
    傅清溪心里许多疑问,正好趁这会儿老太爷回来问问清楚,她道:“我看先生还带着几个师兄,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书院里的。还有,之前不是说是什么河图院和摘星楼的人给的我帖子么?那我到底是不是现在这位先生的学生?还是其实这也是个幌子,等我到了书院,就得往别处去了?”
    老太爷道:“你说的那些师兄,应该不是冶世书院的。或者不全是书院的,要不然那位老先生也不用说什么云游的话了,直说带你去书院里认门不就成了?再一个你说这个帖子的事儿,书院里同外头不大一样。这争的不是谁做你师父的事儿,而是你学哪一门的事儿。“就像我们理术的,有专工天文的,有专工地理的,还有像我这样转工功力转化的。学生收进来的时候,只是资质好心性佳或者某一方面有天赋,可这样的人到底去做什么,几方就会开抢。尤其越是眼看着做什么都成的顶尖苗子,那抢得就越厉害。“为什么呢?打个比方,这一个事儿,有三个法子可以用。用火、用风或者用水,都成。但是呢,这法子虽好,还得有能人真能把这个法子用上去才成。若是使火的这一拨里,连着出三个人才,那用风和用水那边就被比下去了。这不是火、风、水谁好谁差的问题,这得看有没有有能耐争气的后辈能人,能把老祖宗弄明白传下来的东西继承发扬。所以才说,最后万事都落到了人身上。你想想,是不是得抢?“冶世书院外界最有名声的是星河会,那就是你们数术那里的玩意儿。据说是能用星象地理推算世运,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数象之道,往深里学,最后多半都是要走上这条路的。上回说抢你当学生,估计就是想叫你学哪一路的数象算法。摘星楼和河图院最近几代人才鼎盛,名头很高,到底你现在这位先生是学哪一路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凭他们怎么争,最终到底选什么,还得看你自己。这事儿,人情相关的少,循道之路的意味多些,你倒也不用顾忌谁的人情面子,要紧是选自己乐意走能走的路。”
    傅清溪这才明白些了,不过这同她从前想的“书院”可差得越来越大了。什么都看自己的,那还上书院干嘛!她真是想不明白啊。好歹心里有些底了,便趁着还没出发,去乾坤楼等几处书楼找了些数象之道的综述大作来看,想大概了解了解这数象推演,到底分了哪些路数。虽她也知道,这些能在外头售卖的多半同冶世书院里头的大不相同,不过先接触接触总比到了那里两眼一抹黑的好。买了书就在车上看起来,车行摇摇,忽然停了下来。
    正要问前头,忽听得一声音问道:“车上是傅妹妹么?”傅清溪一下子掀开了帘子,对上含笑一双眼眸,激动地喊道:“俞姐姐!你回来了!”
    俞正楠朝她笑笑,回头吩咐她自己的车马道:“先往越府去吧,我乘这边的车了。”
    两人在车里坐定,傅清溪拉着俞正楠的手也不说松开,嘴里一个劲儿问道:“俞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待几日?什么时候回书院去?路上可累不累?……”
    俞正楠听她说完了,才笑道:“还是老样子,还当你会沉稳些呢。”
    傅清溪反应过来,嘿嘿乐了起来,却是没发现自己现在这样儿同越蕊实在也相差无几。
    俞正楠说自己是要做一个理术的课题,刚好要从这边过,想着傅清溪就要去书院了,到时候两相岔开了又见不着,便特地过来找她的。
    傅清溪心里打定了主意,拉着俞正楠道:“俞姐姐,我其实上的不是昆仑书院……”
    俞正楠不明所以看着她,傅清溪压低了声儿道:“其实我是上的冶世书院。只不过这个书院各别,在外头都是背的别的名儿。”
    俞正楠一惊,眼现华彩,也紧握了傅清溪的手低声道:“傅妹妹,这可真要恭喜你了!学数术能到那地方去,跟进了仙境也没分别了!”
    傅清溪笑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学好呢,听起来跟寻常的书院都不太一样。”
    俞正楠很是替她高兴,忽然想起来道:“既然在外头都背了旁的名儿,是不是就不许往外说的?你这是犯了规矩了?”
    傅清溪想了想摇头道:“也没说不让说。不过这到底是要大张旗鼓,还是要这么鬼鬼祟祟的,都是一开始让我们自己选的。我选的这样的路子。只是说选了这一路的,就算去求证问我们到底是不是冶世书院的,也没人会给我们证明身份的……你说,这书院是不是挺坑人的?……”
    俞正楠噗嗤笑出声来:“你可真敢说啊。”
    傅清溪其实这阵子一直心里藏着这么个评价,只是没得着能说的人说罢了。
    第149章 赴学
    俞正楠同傅清溪说了一路, 到了越家, 见过老太太,又同傅清溪回落萍院待了一阵子, 这才告辞回去。过了两天, 两个人又约着在逍遥苑散了一日,真是结结实实说了一天的话。
    不过她这回有事在身, 且又不是就她一人的事儿, 是以也不能待太久,拜见了几位长辈之后便沿江北上了。越府已经出了一个越荃一个越栐仁一个越栐信,对于昆仑书院弟子的身份, 虽也自豪倒不至于看得太过金贵。这行装的收拾,也是比着越荃的来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寻常同傅清溪说起来,也多半是叮嘱她敖州那边的气候风土,要在意身体等话。
    可怜傅清溪明知道自己往后并不是在敖州读书的, 却是不敢言明, 至少唯领众长辈的心意吧。正众人都顾着越荃的婚事和傅清溪外出求学的时候, 大房忽然传出越苭也要出去读书的事儿。
    越芃听了消息,便先去找了越萦。两人坐定上茶,越萦叫丫头们下去了,才说起话来。
    越芃道:“你怎么不出去走走?整天在屋里闷着做什么。”
    越萦淡淡道:“出去做什么?看人如何得意?”
    越芃道:“这考试又不是一辈子只许考一回的,你这回没考好,明年不是还能考?你的底子在那里, 多读一年又没坏处。”
    越萦问她:“那你呢?”
    越芃道:“我?我就是再读个十年八年的,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去。除非得了神仙给的通灵药, 要不然也就这样了吧……”越萦扯了下嘴角不说话了。自从上回两人看了一回“芝兰玉树”又偷偷走了,就忽然比旁人都亲近了些似的。果然,这嫡庶之分,真是年岁越大越看得明白。便是不肯读书如越芝,心性差如越苭,顽劣如越苓,太太们明里暗里给相看的人家,也不是给她们看的能比的。从前最早的时候,年少无知的两个人都曾想过要靠读书上进,做这越府里的第二个越荃,自己给自己挣个好前程。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发觉这也算不得一条好路。
    可要说这路不对,眼前就有一个靠着读书出息了的傅清溪。说到底还是自己能耐有限吧。现在虽只考了一回春考,却都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好像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似的。尤其是女大当嫁,对于她们这些读书不算出挑的,家里头一个考虑的不是“再用心学两年再考”,而是“不如找个好人家”。可这“好”人家,也是主持她们婚事的嫡母们自心衡量的,到底算不算好,还真不好说。
    做庶女就是这样,一件对你来说天大的事儿,偏偏要交到一个不那么经心的人手里。若是给越栐谦、越栐贤看人,三太太能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还一时一个主意?更不要说大太太在越栐仁和越荃身上花的功夫了。只看越苭,满府里都晓得她干出什么事儿来了,人不照样好好的当自己的嫡小姐,什么事儿也没有。连傅清溪这个被害的苦主,也因为后头另有机缘有个好去处了,就不得不大度地放过此事。若这回是越萦做的事儿,看看还是不是这样!如今这两人心思有差,大概就差在一个已经死心认命了,另一个还没有。
    越芃又说起傅清溪来,“听说前几日去逍遥苑痛快玩了一日,从前我们去的几回,她都没去吧。这回是俞三请的,就去了,可见啊,这俗话说‘人以群分’竟是真的。傅妹妹如今是不能比了。俞三也是,那日在老太太那里见了,哪里还是从前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这气度,真是……不服不行啊。”
    越萦看她一眼道:“你若羡慕,不如再读两年重新考一个,光在这里说管什么用?”
    越芃笑笑:“我?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那个脑子,没那个命!倒是你,你往后肯定是有出息的。只是四妹妹怎么好好的又说要去哪个书院读书了?她这回的成绩可真不怎么样,就算加上加恩的,也不够上春考名录上的书院吧?这是打算去个什么犄角旮旯的书院,还是……又有大姐姐的面子?或者还有兰家的面子……嗯,这么论的话,那去哪儿都去得了……可是……你呢?”
    越萦看着地上铺的蜜色毡毯上的纹路,好一会儿才道:“她是去一个同女学差不多的书院。离家有些远,确实挺偏的。听说那里管得严,读上一两年再考春考,把握就能大许多……自然也问了我了,我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去受那份罪。那地方听着就不善……”
    越芃很是意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大伯娘也舍得?这可真是新鲜了。往常在女学里功课多点的时候,还得紧着给炖汤调理呢。这回竟要给支去那么偏的地方了?莫非……真是烦了她这性子了?……”
    越萦看她一眼:“烦她就不会是这样的书院了,该是你最开始想的那种书院才对。正是疼到骨子里了,才会想尽法子想掰她的性子呢。嗤,可惜,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送去哪个书院就能改了脾气,那那个书院恐怕早被人挤满了,还等着这会儿呢……”
    越芃本是想过来打听打听,看越苭是不是凭了大房的脚力,去了一处比韵纶书院好的多的地方。毕竟这书院可是她自己凭真本实力考进去的,若是越苭这么烂污的成绩,也能读比自己还好的书院,这可就有说道了。越府如今可没有分家呢,大房娘家也没有什么力量的,自己也是越府的姑娘,怎么也不能这么差别对待吧。却没想到越苭是要去个偏僻地方读书,为着一两年后重新春考的。这……这就没法儿说了。她这心里是放下了一重,又拎起来另一重。没准到时候越苭也能考进五大书院?越萦到时候也不差,相比之下,最差的倒成自己了。那自己的嫡母就更有理由给自己找个“差不多”的人家了。
    越萦看出她心思,便直言道:“你想那么多也没用,想了你倒是找法子去做啊。就干想,想他干嘛!”
    越芃抿抿嘴,叹道:“虽明知道想了也没用,气了也白气,还是忍不住要去想,忍不住觉着生气。你还不是一样?”
    这下越萦也不说话了。之前听姨娘说了几回自己亲事的话,听了挺烦,后来姨娘再要提起,自己就直接给拦了。那些话叫人听了传出去,又是事儿。
    倒是没想到,越荃还真跟兰家定了亲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一来,自己同越苭看的人家理应也要往上提一提了。可是偏没有!自己得着的消息,给自己看的都是些不如府里的,越苭那边更得了,先给支远地方读书去了,这事儿倒不用提了。若是给越苭也一块儿相看,两相比着,还好说。这会儿越苭那里不提,只给自己看些不入流的人家,又是何道理?真有些欺人太甚了。又想到之前大太太把自己这里伺候的人都一个个叫去问过话,心里就更加腻味了。这明明是自己家,却过出“寄人篱下”的滋味来了,也是天知道。
    府里人人事事,各有各的考量,傅清溪却管不上了。莫老先生叫人给她捎了话,七天后辰初一刻,到城西五里亭。这就得去书院了!
    老太太督着人又给检视了一遍行装,太太们都给了些荷包说是路上的花销,尤其二太太那荷包大的,吓了傅清溪一跳,后下想着恐怕是知道自己把打饭铺股份给了越蕊的事儿了。姐妹们也都送了些香囊帕子之类的小物,又过来叙别。
    越苭却是比傅清溪还早了几日出门的,越芃的行装也在打点了,韵纶书院离得近,倒不消太多东西。一家姐妹转眼各奔东西似的,老太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真是儿女出不出息都不好受啊。董九枢也赶来见了她一回。
    如今董家声势日盛,老太太听说董九枢过来给傅清溪送行,挺感慨,还同韩嬷嬷道:“这俩孩子也认识许久了吧?董家这哥儿除了说爱银子,旁的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没听说过,要说起来,也算不错了。”
    韩嬷嬷笑道:“老太太您省省心吧!那俩一块儿做了好两年的账,也没见有过除了账本书文之外的往来,这哪像是彼此有意的样子?!就今儿,听说还说了一通什么铺子买卖的话呢!要是做买卖搭伙,估摸着这俩人早成了,都不用人牵线。要是结亲……没戏!”
    韩嬷嬷很是干脆。老太太叹道:“这傅丫头都挺好,就是这块儿不开窍可怎么办好呢。我娘家那三丫头,现在就够愁人的,偏她们两个还要好,你说说……到时候都耽搁到二十七八、三十好几去?我这怎么对得起她那没了的爹娘?!上回我还同老头子提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要是没有实在合适的,还不如就一个人呢!你说说,这叫什么话?!我就多余跟他打这个商量!……”
    韩嬷嬷笑道:“老太太,您歇歇!这开始愁没地方读书,这好容易开始读书了,又愁读不读得好,这读好了又要愁考不考得上好的书院。如今傅姑娘这考的就算顶天的好了,您又要开始愁姻缘了。她今年才十七,就算打二十论,还得三四年呢。再说了,傅姑娘学的东西多难,哪里能分心想这些,但凡分点心出去,也到不了今日了!等往后去了书院了,没那么忙了,里头又都是志同道合的人,自然那姻缘就来了,您可白担什么心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觉得挺有道理,就又说起那天看到的那一队昆仑弟子来了,韩嬷嬷又跟着傅清溪去见过老先生,两个人便说起这事儿来。
    到了日子,有人持了昆仑书院的令牌来接了,傅清溪辞了家中长辈,又同姐妹们话别,便登车走了。车行到五里亭,已经有一辆大车等在那里。那辆车极大,同老太爷坐的天工苑的车仿佛。
    两个看着挺精干的青年上来接了傅清溪所乘的车和后头跟着的行李车道:“先生吩咐了,姑娘到了就直接走了。路上不便,俗礼尽免,一会儿上了船再见吧。”
    傅清溪在车里恭敬答应了,外头又道:“书院里没有随侍一说,姑娘若从前用惯了使唤人的,恐怕得委屈一下了。”
    傅清溪一愣,又想起俞正楠从前说的话,在外头的好处就是吃饭的时候身边不用杵着那么些人了。便回道:“我有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在后面的车上,请容我过去同她们交代一声。”
    那青年又道:“倒不急在一时,前头要转船的,到时候这车也用不上,索性那时候再说不迟。”
    傅清溪答应了一声,那人又确认一遍再无他事了,才一声令下,车子复又走起来。又说跟在后头的车里坐着的陶嬷嬷和杏儿,见车停了一会儿就又走了,只当是往什么书院去了,还猜测着到时候一路上的居所饮食不知如何等话。
    哪想到走了没多久,车便又停了。等了一小会儿,就有人来搬抬行李,两人吓了一跳:“这么快就到了?”
    出去一看,却是到了一处码头,这会儿几个人正来回把她们的东西往一艘挺大的楼船上面搬。刚搬了两趟,忽然有个人叫他们停了手,过来在车外头问道:“请问两位的行李是哪些?”
    陶嬷嬷经见的多了,知道这是要把主子的行礼同随侍的分开安放的意思,便清楚明白告诉了他们。哪知道那些人搬完傅清溪的行李就停手了,正疑惑呢,傅清溪从前头车上下来了,往这边走来。
    陶嬷嬷同杏儿见状也赶紧下了车,扶住傅清溪正想问话,傅清溪却一脸歉意道:“嬷嬷,杏儿,这书院的规矩是不许带随侍之人的。我之前也不晓得,叫你们白忙活一回,可真是对不住了。”
    杏儿没来得及说话,陶嬷嬷惊讶道:“不让带伺候的人?那姑娘的饮食起居谁来管?!”傅清溪道:“自己能做的事儿自己就做了,旁的饭食茶饮一路上自会有人照料的,嬷嬷放心吧。”
    陶嬷嬷看看跟前那虽装饰不见华丽却也极有气势的大船,再看看自家姑娘,心里焦急得很。可是她晓得,这规矩如此,自己再多话,不止让姑娘为难,恐怕还叫这书院的人嫌自家姑娘这头多事了。吸几口气,定定心道:“好,姑娘,老奴知道了。老奴一会儿就跟着车回去,这情形我们都会同老太太和太太们说的,叫她们不要担心。姑娘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也是,姑娘什么都学得会,这点小事想必也不难的。有空记得多给府里写信。我们也好听听姑娘的消息……”再说不下去了,眼睛里泪水打转。
    傅清溪抱了下嬷嬷,靠在她肩上道:“嬷嬷你好好在意身体,等我读书有成了,我就接你同我一处住去。”
    等傅清溪抬起头,陶嬷嬷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忽地又笑了,这一笑,两道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杏儿也早哭得鼻子尖都红了。主仆三个话别时候,那边老先生也没有下车,直接连那大车一起给拉上船了。一会儿出来一个青年,递上一个信封道:“这是先生给府上老太爷的书信,事情已经都在里头详说了,烦劳二位代为转交。”陶嬷嬷赶紧双手接了过来。
    青年朝着傅清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傅清溪又抱了一下陶嬷嬷和杏儿,含着泪挥了挥手,便朝船上去了。
    等船行到没入天际,陶嬷嬷才同杏儿相互扶着上了车,回府不提。
    第150章 师徒
    傅清溪上了船, 才发觉这船比外头看起来的还要大, 且船行极稳。船舱也同从前见的不一样,倒像是在甲板上建的小院子, 有楼有阁有庭院, 庭院里甚至还“种”着几棵树!忽然就想起文星巷的小院来了,果然是冶世书院啊。
    一个青年上来行礼道:“姑娘里面请, 老先生这会儿在书房里。”
    傅清溪回礼谢过, 跟着穿过小院,进了一处小轩,里头是三开的大间, 两边临水,靠墙许多书架,都是满满当当的书。果然是一处“书房”。
    老先生在靠窗的一处榻上坐着,见她来了, 笑着指了指一边的交椅道:“坐下说话吧。”
    傅清溪先行了礼, 才依言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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