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独年纪虽轻,在如今的江湖一流人物之中,是个实打实的小辈,可修为功力却是人人叹服。
    一则修炼早,二则功法霸道。
    小二十年下来,内力之浑厚,攻击之强悍,早已经超过了不少的老家伙,乃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流”。
    强如顾昭者,尚且需要凭借机缘,依赖于前辈渡传功力;沈独的功力却都是自己修来的,纵使路子很邪,也没人敢置喙什么。
    如今内劲一运,在两脉之中走开,沈独只觉得那一股蛰伏了多日的力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虽与全盛之时相差还有些远,可已经足够舒坦。
    这一刻,他只想仰天一声长啸,将近些日胸中凝着的郁结之气,都舒散出去!
    可到底不是在自己地盘上。
    那嘴才一张开,又白眼一翻给合上了。
    喊一声爽爽?
    这倒没什么要紧,可若是将天机禅院其他人招来,那就是找死了。
    沈独虽觉得自己即便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实力,可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毕竟天机禅院不杀生。
    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忍了,直接自床上一跃而下,便轻巧地落到了地面上,伸了个懒腰,推门走了出去。
    这个时辰,那和尚还没来。
    昨夜又下过一场小雪,现在太阳出来,屋顶上的雪开始化,滴滴答答地顺着屋檐向下淌水。
    空气里弥漫着清润的泥土香和微苦的药香,翠竹摇曳,鸡爪似的竹影缝隙里,透出比雪更净的天光。
    沈独轻巧地走下了台阶,抬头往上这么一看,忽然就觉得心里很安静,也很干净。
    也许是因为伤势已经见好,修为也回来不少,他一站竟然站了许久,且自己还没察觉。
    直到耳旁有远远的脚步声传来。
    于是他转头看去,视野之中是一条上山去天机禅院的蜿蜒山道,低矮处有些萧条味道,更高的地方则都是翠绿的、缀着雪的雪松,很是漂亮。
    但没有人。
    至少现在还没有人。
    高手的五感,是远超出常人的。
    即便是很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也能听见。
    沈独知道,是有人下来了。
    这脚步声与他这几日以来总听到的脚步声一模一样,不慌不忙,镇定平静,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僧人。
    他垂眸思索了片刻。
    接着竟也没回屋,干脆坐在了竹舍那台阶上等着,目光也落在那山道的尽头,闲闲地看着。
    过了有一会儿,那脚步声才渐渐近了。
    山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提着食盒的月白色身影,那僧袍浅淡的颜色在这满山冬日的衰草色中,有一种格外的亮眼。
    这还是沈独第一次这么看着他走过来。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尽头处有人在看自己,只提着那不大的食盒,从长满青苔的山石上走过。
    一路走得有些小心。
    像是怕踩滑了,又像是怕伤着从山道上经过的其余生灵。
    就连被昨夜压折、倒在道中的枝条,他都会停下来,弯腰将其扶起,立在一旁。
    尽管隔得还远,可沈独竟已经能想见他的神态与动作。
    那一双漂亮极了堪比神佛的手,不会介意枝条上的冰雪,也不会介意茎叶上的泥水,更不会在意缠绕其上的荆棘,就这么将其扶起,犹如为他捣药、抄写经文,甚至喂粥时候一般,轻轻地靠在一旁……
    “嗤……”
    忽地便轻笑了一声,眉梢也挑了起来,染上几分邪肆。沈独也说不清这心里忽然窜上来的不舒服到底是来自哪里。
    是因为这僧人半点不作假的慈悲?
    还是因为他对任何人、任何事、任务存在都是一样的慈悲,并不因人事的差别而有差别?
    或者……
    单纯是因为他恶,他坏,所以见不得人好?
    沈独一下就有些不明白自己。
    但他不是爱穷究根源的人,索性就这么不明白地放着了。
    人坐在台阶上,一腿抬高屈起,另一腿垂着平放下去,两手手肘则都随着后仰的身子,撑在了地上。
    ——浑然一身要躺不躺的浪荡。
    僧人初时没发现,等走近了才察觉到沈独竟出来了。
    一时间,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沈独猜他应该是觉得外面天气太冷,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觉得他此刻姿态不好看。
    于是一笑:“今天带什么吃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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