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金口玉言,此话一出,暖阁里头暂时安静下来,福鼎见状赶紧给他磕头请罪,“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实在不知,这小子竟然,竟然敢投毒……”
    先帝还在世时,春生就已在乾明宫中,埋伏五年,骗过了所有人。福鼎不知情,倒也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叫细作混进了皇帝身边,还指名叫他御前奉茶,给了他近身接触皇帝的机会,这都是他犯的大忌,论理是逃不过责罚的。
    可眼下突然发生这种事,实在不是论罪的时机,宇文泓沉声发话道,“起来,即刻封锁乾明宫,谁也不准走漏风声。”
    福鼎赶忙道是又听宇文泓道:“传展风与朱硕。”
    展风是羽林卫指挥使,而朱硕则是殿前指挥统领,宇文泓此时召这两人,定是有要事吩咐,福鼎慌忙应下,出去叫福寿传人。福寿见他一脸惊慌,还想问问是怎么了,他却不答,只是赶着人去,随后又回到殿中。
    福鼎这一来一回,宇文泓已经有了打算,沉声吩咐道,“将这俱尸身收拾起来,召御医觐见……”
    静瑶此时已经缓和一些,闻言回神问他,“陛下……”
    他人没事,春生也已经死了,这时候叫御医来做什么?
    宇文泓垂目看向她,只是说,“阿淳,你也暂时留下来,不要出去。”
    静瑶见他眸中冷肃非常,一时不敢再问什么,只得乖乖点头尊是。
    虽事发突然,但相较于其他人,宇文泓并不慌乱,似乎早有把握的样子。
    静瑶却忍不住回想方才的情景。
    春生抢了她要喝的那杯茶后死了,说明他原是要给宇文泓下毒的,可是看见是自己要喝的时候又改了主意……他宁愿自己喝下去,到底没叫她死。
    再一次与死擦肩,静瑶依然难免惊惧后怕,她知道,此时要杀皇帝的人,恐怕非宇文铭莫属,这没什么好怀疑的,只是春生……
    春生居然是宇文铭的细作!
    此时正是白天,展风与朱硕二人都正在值上,得了传召后很快便赶到了,宇文泓不去御书房,就在这出事的暖阁里对二人下旨,“调羽林卫埋伏于宫中,令调两万禁卫军于京中等候,随时等朕的旨意。”
    展风与朱硕齐齐应是,即刻悄悄退出了暖阁。而此时,宇文泓终于有空同静瑶交代道,“此次机会难得,索性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好,朕要来个瓮中捉鳖,所以在事情有结果之前,你只能留在这里。”
    要知道阿淳怀着他的孩子,倘若他身死,这个孩子就该是江山继承者,篡权者要想夺得皇位,必定不会放过她们母子,所以目前只有乾明宫,只有他自己身边,才对她最为安全。
    怕话说的太明白会吓到她,所以他目前只能言尽于此,所幸静瑶听得明白,赶紧点头说好,“臣妾听陛下的安排。”那张漂亮的面容此时凝着眉头,显得严肃无比。
    他轻拍她的肩,缓声道,“别怕,有朕在,不会叫你涉险。”
    听见这句话,她忽然鼻子一酸,但强忍着没有掉泪,她此时无比信任他,虽两度为人妇,但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同宇文铭不一样。
    只是此时并非诉衷肠的良机,他将计就计,已经叫人放出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有异动了。
    时值上午,本该是皇帝一天里最为忙碌的时候,御书房里却不见了他的身影,有大臣求见,却被告知皇帝抱恙。
    宇文泓正值盛年,平素一向身体强健,一听这话,不明真相的大臣们俱都有些意外,然等候半天后,还是不见他的身影,加之已有流言在传播,这时候,满朝文武终于有些慌神了。
    皇帝抱恙?可小道消息怎么却说皇帝是被人下了毒,连太医院院判王正乙入到乾明宫后都没再出来,莫不是情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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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王府。
    木青从外头打探完消息,匆匆来到前院向宇文铭禀报消息,进了屋才发现,宇文铭正在换药,只得乖乖立在屏风外候着。
    前胸的伤口正在愈合,药粉撒上去,仍旧有刺痛,宇文铭紧拧眉头,府医知道王爷痛,不敢拖沓半分,小心的撒好药粉后赶紧重为他把伤口包扎好。
    一旁的昌贺则赶紧为他披上衣裳,等收拾妥当,他这才召木青进来,问道:“怎么了?”
    木青低头道:“宫中应有异常。皇上自早朝后再未出现,许多候旨的大臣等待半天,也只能无功而返,而早膳后乾明宫也传过御医……太医院接到的消息是龙体抱恙,只是至今,再无更多消息传出。”
    “抱恙?”
    宇文铭凝眉思索,“那春生呢?”
    木青答道:“宫中眼线说,春生自打进了乾明宫上值,还一直没有返回,或许……已经动手了。”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春生一旦下了手,不管成不成,都不可能活着再走出乾明宫,现在宇文铭在乎的是,宇文泓到底怎么样,死了没有?
    照理说宫中如此情况应该是出现了异常,但此时是关键时刻,需慎之又慎,若宇文泓故弄玄虚就不好了。
    所以宇文铭决定先按兵不动,只同木青交代道,“不急,且再看看,宫里还是盯紧些。”
    木青应是,便要告退,还没走几步,又被他叫住,“这几天如有可能,替本王联络一下卫国公府。”
    木青又尊了声是,见他再无吩咐便出去了,余下宇文铭自己思量。
    上回宫中的事他已经听说了,卫国公府的女儿用计不成,被皇帝降为婕妤,堪称毫不留情的打了卫国公府的脸,加之其姻亲永宁侯府的此前的事,相信卫国公与皇帝之间不会没有间隙,此时争取一下,没准儿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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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外面夜幕已深,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乾明宫闭门不见客,除了皇帝要找的人,谁都进不来,眼看静瑶出去一天了,其间倚波着急,来问过几次,但见乾明宫门外守卫森严,也没有办法。
    静瑶能想象的到倚波的着急,但大局当前,她只能先瞒着,然而随着夜色加深,不止倚波,听见风声的太后也着急起来,同样派了人来问。
    只是宇文泓同样没给前来的韩嬷嬷开门。
    不是他有意要防着太后,只是事发突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了叫宇文铭进套,他只能狠心将太后也瞒着。
    静瑶见他敛着眉头,也不敢多言,龙床上已经铺好了床褥,眼看夜已深,她在旁试着劝道:“陛下,时候不早了,可要歇息?”
    宇文泓嗯了一声,便打算上床了,她伸手替他更衣,忽然听见他说,“明天太后大约会亲自过来。”
    静瑶愣了一下,忙问道:“那陛下可要见?”
    宇文泓摇摇头,“此时正是要紧关头,朕不可功亏一篑。”
    静瑶只好道了声是。却又听他道:“等明日太后若来,你可见一见,只是万不要流露出异常,叫人起疑。”
    她顿了一下,而后点头说,“臣妾知道了,请陛下放心。”
    明日若是太后亲自前来,乾明宫总不可能依然闭门,真要这样,太后该叫人硬闯了!皇帝要装病不能见,自然该她来出马……这些静瑶都明白,只是太后可不是好对付的,看来她得做好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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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宁宫。
    听见韩嬷嬷回来,还没容她来向自己禀报,太后就急忙迎上来问,“如何?可见着人了?”
    韩嬷嬷躬身向她行礼,而后面露难色,“请娘娘赎罪,奴婢无用,乾明宫大门紧闭,并未能见着陛下。”
    太后一顿,“连你也不让进?”
    韩嬷嬷点头说,“是啊娘娘,他们说是陛下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太后心里一惊,“这是要干什么?他是怎么了?就算不见别人,又怎么会不叫你进去?”
    想到白日里的谣言,她愈发惊慌起来,又问韩嬷嬷,“乾明宫可有什么异常?除过太医,可有旁人在?”
    韩嬷嬷赶忙回答,“除过大门紧闭,奴婢也并未见到什么异常,倒是听说,李贵仪从早上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太后愣了愣,“李妙淳在里面?”
    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吧?
    太后觉得不放心,想亲自过去看看,遂吩咐道:“来人,快给哀家更衣……”
    韩嬷嬷猜到太后要做什么,赶紧在旁劝阻:“娘娘莫急,娘娘请三思,现在时间也晚了,原本这外头就已经有传言,您现在过去,不知又会不会叫别人瞎想?娘娘今晚且先好好休息,等明日再去也不晚,陛下想必是有苦衷,这个时候,后宫可都看着您呢,您自己可千万不能乱了方寸啊……”
    这话说的容易,可放在自己身上,谁又能全然稳住呢?太后叹了口气,勉强自我安慰道,“陛下吉人天相,罢了,那就明早再去吧。”
    韩嬷嬷尊了声是,赶紧扶着人往内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来跟我念——陛.下.英.明.神.武。
    第九十章
    第二日一早, 太后果真带着人来了乾明宫。
    太后身份非同一般, 不能简单的挡在门外, 福鼎犹豫着来同皇帝通报,“陛下, 太后娘娘来了。”
    皇帝一听, 与静瑶相视一眼,他猜得不错, 太后果然来了。
    既然昨夜已经交代好了,静瑶此时便主动道:“那, 臣妾出去见见太后。”
    宇文泓点了点头, “去吧,太后若说重话, 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叫她近来。”
    他既然已经放了饵,那便千万不能露出异样。
    静瑶都明白,尊了声是,便起身随福鼎去了乾明宫门口。
    而在门外等过一会儿,见那大门开启,静瑶从里头出来, 太后急忙问道:“陛下人呢?他可还好?”
    静瑶不敢有疏漏, 面上一派假意惶恐, 却又奋力掩饰的模样道:“启禀太后,陛下现在只是有些微恙,太医也正在施诊, 应无大碍,请太后不要担心。”
    太后一怔,“微恙?难道陛下果真是病了?”
    但若真的只是微恙,那昨夜为何要拦住韩嬷嬷不叫探望?太后心中隐约觉得不好,径直吩咐道,“带哀家去看看。”便想往里进。
    然没料到却被静瑶一挡,“娘娘请留步,您现在不方便进去……”
    太后皱眉,“为何?”
    静瑶垂首道:“陛下虽只是微恙,但太医交代过,施诊期间当需静养,所以还是请娘娘再等等吧,等陛下龙体康复,自会前去向您请安。”
    然她越这样说,太后却越是起疑,越要往里进,“就算是静养,难道连哀家这个做母亲的也见不得了吗?不成,哀家今日定要瞧瞧,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言语间已经有了怒气,这姿态也是来势汹汹,但既然皇帝交代过,她只好硬着头皮与之对抗起来,“娘娘请留步!臣妾所言千真万确,您若是现在进去,只会扰了陛下的清净,就请回宫吧。”
    眼见她这般阻拦,太后忽然在愤怒之余生出一丝疑惑,这个女人这么怕自己进去……莫不是在掩盖什么?
    可是究竟是什么,她也想不明白,只好沉声问道:“李妙淳,你是不是在瞒着哀家什么事?”
    既然春生都能是宇文铭的人,那这宫门外难免不会有他的眼线,静瑶顶着太后的怒气与怀疑,神色不敢有一丝松懈,只得坚持否认,“娘娘放心,臣妾绝对不敢欺瞒您,陛下真的只是微恙,您不要担心,安心回福宁宫去吧。”
    “你发誓!”太后依然不能放下怀疑,怒道:“若是胆敢欺骗哀家,你万劫不复。”
    静瑶心里一紧,发誓……她原本就是在欺骗太后,这个毒誓要怎么发?
    可是怎么办?若不发誓,太后恐不信自己,硬要闯进来,岂不坏了皇帝的事……静瑶只得强忍下心中苦涩,垂首道:“是,臣妾对天发誓,若敢欺瞒太后,日后万劫不复。”
    缓了缓,她又道,“陛下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腹中孩儿的父皇,倘若有什么事,臣妾岂会置他于不顾?还请娘娘放心,就先回福宁宫吧。”
    一旁的韩嬷嬷见她这般模样,此时又是在乾明宫门外,只好劝道:“娘娘,既然李贵仪这样说,想必陛下是没有什么大碍,不如咱们先回宫吧……”
    太后哼了一声,又朝静瑶怒道:“李妙淳,你切记你今日说过的话,若陛下真有三长两短,哀家第一个就不饶你!”
    见静瑶垂首遵是,太后只留下二字,“回宫。”
    紧接着,便见那銮驾起行,回了福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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