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昨日她是奉了宁贵妃之令偷偷出的宫。而如今宁贵妃犯了事,如果她如实说了,楼皇后势必会追问她宁贵妃让她出宫是办什么差事,她却是不能将绿沫的事抖出来。
    见到她神色间的难色,楼樾心里何尝不明白绿沫一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虽然他信任皇姑母,可永坤宫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他上前跪到了苏流萤的身边,沉声道:“姑母,是侄子让她出的宫,也是侄子执意将她留在府上不放她回来。此事,全是侄子一人所为,姑母要罚就罚侄子!”
    见楼樾不管不顾的担下所以罪责,更是为了替苏流萤脱罪,竟是不惜在皇后面前犯下欺瞒之罪,顿时气得楼老夫人脸都白了,手中的龙头杖哆嗦的指着楼樾,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楼皇后见到母亲生气的形容,不用想都猜到了楼樾在撒谎。
    换做平时,她不会当场揭穿楼樾的话,给他留着面子。
    可经过昨晚之事,太后本就对她颇有微词,若在此时,再让她包庇自家侄子的闲言碎语传到慈宁宫去,只怕太后会更加恼怒……
    想到这里,楼皇后神情冷了下来,亲手端了参茶劝楼老夫人喝下,让她缓口气,转头却是对大宫女璎珞冷冷吩咐道:“去找守宫的禁卫将她出宫的登记记录要来。”
    ☆、第67章 轿前婢女
    闻言,楼樾与苏流萤都怔住了。
    楼老夫人也没想到楼皇后会真的秉公办理此事。她心里虽然恼怒苏流萤,但她更在乎自家孙子,怕楼皇后真查下去,会坐实楼樾的欺瞒之罪,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但是,是她来找皇后要求处置苏流萤,如今想再开口劝阻却是自相矛盾,自打其脸了。
    心里又气又急,楼老夫人想着四年前苏流萤对楼家的拒婚之辱,再想着今日之事也全是因她而起,心中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突然起身冲到了苏流萤面前,手中的龙头杖朝她劈头盖脸的打下去。
    坚硬木杖落在苏流萤的头上,瞬间血流如注。
    突然的变故,即便反应快速如楼樾,都没来得及拦下老夫人的龙头杖。因为他根本没想到祖母会突然对苏流萤下手。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苏流萤,即便沉稳如楼皇后也瞬间慌了神,迭声让璎珞去唤太医,一边对喘着粗气的楼老夫人焦急道:“母亲,你怎么能突然对她动手?说好的交由女儿处置……昨晚冷宫才出事,万一今早你一杖又将她打死在这永坤宫,你让女儿如何向皇上太后交差?”
    楼皇后见自己的母亲突然发难,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将苏流萤出宫之事细查下去,怕查实了反而坐实了楼樾的欺瞒之罪,只是顺势将璎珞喊住,改让她去唤太医。
    见此,楼老夫人心里的担心放下,嘴上却不服输道:“哼,一个小小的宫婢,死了就死了。我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还顶不起这个罪么!”
    楼樾将苏流萤搂进怀里,慌乱的用手捂着她头上的伤口,脸都白了。
    若换成其他人这样对苏流萤,他早就要了她的命。可偏偏此人是他的祖母,他竟是一点都奈何不得。
    又气又恨,他牙齿咬得咯吱做响,语气无比的阴沉,“老夫人连我的命也一并拿去吧。不然,她若死了,我一定会随她一起死的!”
    说罢,不顾气得身子直打晃的楼老夫人,抱起苏流萤径直往外冲去。
    见他不管不顾的要带人离开,而他怀里的苏流萤又是这副样子,楼皇后不免急了,连忙拦下他,好言劝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救人要紧。你赶紧将她抱到偏殿去,让太医好好帮她包扎伤口。”
    看着满手的鲜血,楼樾心痛如绞,抱着苏流萤大步朝偏殿去了。
    太医一会就到了,却是刚刚复职的林炎。
    永坤宫的宫女去太医院叫人时,只说是有人摔倒,磕破了脑袋,林炎没想到磕破脑袋的人竟是苏流萤。
    她怎么会出现在永坤宫,还磕伤了头?
    看了眼站在一边神情阴郁着急的楼樾,林炎心里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此时他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前帮苏流萤查看伤口。
    幸好伤口不太深,林炎手脚麻利的给她上药再包扎好,再细心的叮嘱她这段时间小心碰到伤口。
    林炎心里有很多疑问和担心想对苏流萤说,但看着楼樾寸步不移的守在苏流萤身边,只得反复叮嘱她好好保重,先行退下了。
    林炎一走,楼樾看着苏流萤苍白的小脸,还有眸光里难掩的慌乱,心里充满怜惜愧疚,沉声道:“此事我自会去找姑母说清楚,让她不要再追查你出宫之事,也会再向她请求,放你出宫!”
    想着姐姐跪在雪地里的样子,想着楼老夫人对自己的憎恨,苏流萤深知自己不可再与楼樾有任何牵扯,但一想到绿沫之事还未查清,宁嫔还等着自己找出真相还她清白,还有铃岚公主,相必她在承受着丧母之痛时,更加盼着自己帮她找出真凶为母报仇……
    而这些,只有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出宫见到绿沫才能清楚。
    思及此,她哑着声音道:“如此,我在此先谢谢世子爷了。”
    早上在王府时她还严声拒绝他的帮助,楼樾还担心因为自己祖母方才对她的伤害,让她更加反感自己,没想到她却是改变了态度。
    尚未来得及猜测她的心思,楼皇后亲自过来查问苏流萤的伤情,见她只是磕破头,并无大碍,不由得放下心来,对楼樾道:“让她在此养伤,你送老夫人出宫回府吧!”
    有楼皇后愿意照顾苏流萤,楼樾却是放心许多,之前他还一直担心她呆在宫里,会被真凶谋害。
    他恭敬谢过楼皇后,道:“谢谢姑母体恤,侄子铭记于心。”
    楼皇后看着他的样子,叹息道:“你从小到大样样出色,从没什么事让姑母担心过。但你如今却反而让姑母担心起来了。”
    “治家齐国平天下,你若后宅不宁,其他诸事皆会不顺。而你想让老夫人平息对她的怒火,也得先照顾好内宅,让老夫人放心才对。”
    楼皇后的一番话,于情于理都让楼樾心服。他默默点头应下,送楼老夫人出宫去了。
    楼樾一走,楼皇后也回了前殿,刚一坐定,大宫女璎珞冷着脸从外面回来了。
    她径直走到楼皇后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奴婢查到了,她昨天傍晚出宫,正是拿了长信宫的令牌出的宫。”
    楼皇后正喝着燕窝粥,听到禀告面容平静,一丝惊诧都没有,问道:“可有查清她出宫都干了什么?见过什么人?”
    璎珞道:“她出宫就径直去了王府,求见世子爷和南山,被苏侧妃身边的丫鬟挡在了府外。后来她去了趟她家的老宅子就回宫了,可最后却没有进宫……”
    执勺的手微微一滞,楼皇后道:“继续说。”
    璎珞小心觑了眼楼皇后的脸色,咽了下喉咙小心翼翼道:“后来……大司马找到了她,两人……两人当街搂搂抱抱,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又被世子爷带回王府了……”
    闻言,楼皇后彻底没了胃口,放下碗勺面色凝重道:“此事,不必让荣清知道。出节她就要与李修大婚,免得她心里难过,更不能在这当口再出什么乱子。你务必盯紧些,一定要保证公主风光顺利的出嫁!”
    璎珞神情肃然的应下,转而迟疑问道:“娘娘,那偏殿的……”
    楼皇后头也不抬,冷然道:“本宫说过,荣清大婚之前,不可再出一丝乱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明白不了我话里的意思么?!”
    闻言,璎珞全身一凛,再不敢多言一句,躬身退下。
    这边,楼皇后让璎珞对荣清瞒下苏流萤与李修之事,以防荣清的婚事出差错。可另一边,一大早接到李修信笺的荣清公主却是哭红了眼来永坤宫找楼皇后。
    李修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荣清公主,这四年来也是从未给荣清公主写过一封信。
    接过信笺的那一刻,荣清公主是欢喜的,一度还以为自己做梦。
    可打开信笺看到里面的内容,她欢喜的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窖,再也欢喜不起来了……
    楼皇后忙碌了这么久,太阳穴胀痛得难受,可是见到荣清,还是宠溺的笑道:“这马上就要出嫁的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红眼睛?你可是嫡长公主,是众公主典范,言行举止一定要得体,万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这些话,楼皇后从小教到大,荣清公主那里有不明白的。
    但她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却是不能像平时那般保持端庄秀雅。到了自己母亲面前,更是眼泪控制不住的扑籁籁的往下掉。
    见她哭得悲恸,楼皇后心里一惊,默默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璎珞,用眼神问她,是不是李修昨晚与苏流萤私会的事让她知道了?
    璎珞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楼皇后心放下半分,上前拉过荣清的手一起到软榻上坐下,蹙眉问道:“到底出了何事,让你这般难过?”
    楼皇后越问,荣清哭得越利害,却始终不肯告诉楼皇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此,楼皇后看向跟在荣清公主身后的青杏,冷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杏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跪到皇后面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被苏流萤绝然拒绝后的李修,一晚没睡。
    想了一晚的他,提笔给荣清公主写了一封信。
    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决心。
    李修在信里跟荣清说,他愿意与她成亲,却要以平妻的身份,同时娶苏流萤过门……
    听青杏说完,殿内陷入死寂,除了荣清公主的抽泣声,楼皇后与璎珞她们一时间竟是被此事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嫡公主出嫁,却要与另一位女子同一天进门,这事若是传出来,只怕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而不止会让人嗤笑,更让楼皇后她们不安的却是,李修对苏流萤这般痴情,若是真的如他如愿,让苏流萤以平妻的身分进门,以后,只怕李修要独宠她一个,从而冷落了荣清公主……
    越想,楼皇后的脸色越发的沉重。
    荣清绝望的哭道:“母后,我要怎么办?”
    楼皇后心里恼恨李修太不将自己宝贵的女儿当回事,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蹙紧眉头向身边的两个大宫女璎珞青杏沉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璎珞跟在楼皇后身边多年,除了人聪明,也很会猜度楼皇后的心思。
    她见到楼皇后越蹙越紧的眉头,心里已知皇后是绝不会同意李修这个过份的要求,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成亲第一天就要被其他女人抢去风头。
    察觉到气氛的凝重,璎珞仔细在心里惦量了,才小心的开口道:“奴婢觉得此事不光牵涉到公主的名声,更是关乎皇家的脸面威望。所以,万万不能同意大司马这个荒唐的要求!”
    闻言,楼皇后不置可不否,端起手边的香茶轻抿了一口。
    见此,璎珞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中了楼皇后心里的想法。
    荣清公主却红着眼睛道:“如果我不同意,驸马一定会认定我是个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之人。他本就对我无多少感情,若因此事在我们之间产生了隔阂,他以后必定不会真心待我……何况流萤是我的好友,我理应帮她,让她……”
    “你要帮她,却不能毁了自己的幸福!”
    楼皇后打断她的话,语气低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闻言,荣清公主全身一震,脑子里闪过李修对苏流萤呵护痴情的样子,脸色白了,心口顿时疼得说不话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楼皇后心里却显现了另一道身影来。而如今发生在荣清身上这一切,更是像极了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尖利的护甲不觉紧紧的抠进了手边的软枕里。楼皇后心口窒闷得透不过气来,挥手让璎珞去将窗户打开,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冰冷的寒风吹散了楼皇后心头的不适,也让她胀痛的额头清醒了许多。
    凤眸微睇,楼皇后缓缓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你答应驸马让她随你一起去李府,却不能以平妻的身份。这样,驸马也不好怨怼你什么。而没了平妻的身份,她也不会抢了你的地位。”
    此言一出,荣清眸光一亮,愁苦的面容稍霁,不禁追问道:“那……不是平妻,却要给她一个什么身份带她去王府?”
    青杏一向看不惯苏流萤,之前连荣清召苏流萤进娴吟宫当差她都容不下,如今更是不愿意看到苏流萤与自家公主一同嫁进李修,成了主子高她一头。
    如今听到荣清公主的话,眸子一转,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意笑道:“奴婢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看着她脸上压抑不住的得意兴奋,楼皇后放下茶盏好奇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荣清公主与璎珞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青杏。
    青杏得意冷笑道:“公主不是还缺一个轿前婢么,就赏给她好了!”
    大庸习俗,上至公主贵女,下至民间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都会有轿前婢跟随在新娘轿子左右,随新娘一起嫁进男方家。
    名为轿前婢,实则是送与新郎的通房丫头,比陪嫁丫鬟身份更低。那怕以后被男主宠幸,也没有名份,永远是个婢子……
    荣清面容上闪过一丝迟疑——
    这样的身份,只怕不光李修不会同意,苏流萤也不会同意。她了解她的心性,苏流萤是不会同意做一个永远没有身份的通房丫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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