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她开口,楼皇后已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叹息一声缓缓道:“女儿,你可能还不知道,苏流萤触犯宫规,被你外祖母亲自押送回宫,如今就呆在这后面的偏殿。而她很有可能还参与到宁嫔杀害陈妃一案当中……她早已陷进宫闱可怕的阴谋斗争当中。而如今宁嫔倒台,她没了后台,在这宫里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想必驸马正是明白她的处境,才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
    楼皇后说到中途停下喝茶润喉,璎珞接着她的话继续道:“是啊,公主此时不论以哪种身份带她出宫都是在救她的性命,她不会怪公主的。而只有这样,她进了府后才不压到公主头上……公主,情谊重要,还是与驸马的恩爱重要,还请公主好好惦量!”
    璎珞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荣清心里最后一丝顾虑。
    她垂眸思索片刻,终是点头应下……
    偏殿里的苏流萤并不知道,就在离她不远的前殿,就在这须臾的时间里,她的命运就被决定了……
    待头不那么晕了,苏流萤起身去前殿向楼皇后谢恩。
    她跪在前殿的台阶,朝里磕头,道:“奴婢谢谢娘娘宽恕之罪,更谢谢娘娘收留之情!”
    楼皇后没有再追究她在宫外过夜的罪责,还留她在偏殿养伤,确实让她心存感激。
    殿内,刚刚与楼皇后决议好一切的荣清公主还没走。听到殿外苏流萤的声音,心亏的手直哆嗦,差点打翻了小几上的茶杯。
    楼皇后伸手按住她的手背,示意璎珞出面去见苏流萤。
    璎珞领命出去,对苏流萤道:“左右我家娘娘看在世子爷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你。你好好回去吧,司设局那边我已替你打过招呼,这段日子,伤好之前就暂时不用当差。”
    关于让苏流萤做荣清公主轿前婢之事,璎珞却是一字未提。
    苏流萤再次谢恩后,起身离开了。
    看她离去,荣清公主对重新回到殿内的璎珞道:“你怎么没告诉她轿前婢的事?”
    此事,荣清实在没有脸面自己对苏流萤开口,所以希望由璎珞告诉她。
    不等璎珞回答,楼皇后轻笑道:“我的傻女儿,你此时告诉她,若是让驸马知道,又来找你闹,你要怎么办?”
    听楼皇后一说,荣清顿时明白过来,抿着嘴唇讪笑道:“母后说得对。此事,确实不宜过早让驸马和流萤知道,且先瞒下来……”
    “不光驸马,你楼表哥面前更是不能说漏半句。”
    想起楼樾之前放言要陪苏流萤一起去死的话,楼皇后不由对荣清郑重的吩咐道。
    说完,转身对璎珞青杏道:“公主出嫁之前,此事只能我们四人知道,你们都守紧自己的嘴巴才对。”
    见着皇后严肃的神情,璎珞与青杏连忙记下。
    苏流萤一晚没归,回来时头上还受了伤。幸好有皇后宫里的人帮她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司设局的人都以为她昨晚是有事留在永坤宫了,并不对她起疑,反而见她如今能在皇后宫里走动,一个个讨好的上前对她嘘寒问暖。
    回到屋内,穗儿在外面当差还没回来,苏流萤想起与兰嬷嬷的约定,怕她担心自己,连忙拿好棉鞋,再在头上包了头巾,遮住头上的纱布,起身去了华清池的阁房。
    她去时,兰嬷嬷正在坐阁房里烤火。见她来了,兰嬷嬷吊起的心放下,起身定定的看着她,道:“昨晚去哪了?”
    苏流萤之前就将自己与宁嫔之前的事告诉给了兰嬷嬷,所以也不做隐瞒,将宁嫔出事前让她出宫去见绿沫的事同她说了。
    闻言,兰嬷嬷的脸色暗下,面色不郁道:“不是让你不要再参与到她们的事当中去,怎么转背你就忘记了?”
    想起昨晚冷宫里发生的事,兰嬷嬷暗自为她捏了把汗,不等她开口,已是沉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插手到她们的事当中去,安心等待两日,等嬷嬷帮你去皇后面前求情。”
    想起死去的陈庶人和痛失母妃的铃岚公主,再想到被残忍剪去舌根的绿沫,还有困在深宫的宁嫔,以及为了帮她,不觉间也踏入此局中的楼樾,苏流萤知道自己想再抽身实在太难——除非找出真凶。
    但表面上,她为了不让兰嬷嬷担心,默默点头应下。
    拿出做好的棉鞋送到兰嬷嬷面前,她笑道:“嬷嬷试试,看可还合脚!”
    蓝底的鞋面上绣着西漠之花——天铃花。从小在汴州长大的她,这是她最熟悉的花,也是阿娘教她女红时教给她的第一个花样子。
    看着鞋面上栩栩如生的天铃花,兰嬷嬷眸光里有亮光一闪而过。
    下一刻,嬷嬷接过她手中的鞋子,轻轻抚着鞋面上的花样子笑道:“这天铃花绣得很不错,好看得紧!”
    闻言,苏流萤微微的些诧异,不由出声问道:“嬷嬷识得这是天铃花么?”
    天铃花只有西漠有,中原很少有人识得这种花的,没想到兰嬷嬷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被她一问,兰嬷嬷微微一怔,眸光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下一瞬已是淡然笑道:“每年各地各藩都会上贡各色东西入宫,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虽然没亲眼见过这西漠之花,却是在上贡的绣品中见过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兰嬷嬷说得很在理,所以苏流萤也不再感觉奇怪,蹲下身子亲自将鞋子给兰嬷嬷穿上,看着大小刚好一脚,忍不住欢喜道:“大小却是刚刚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她低头帮嬷嬷穿鞋时,兰嬷嬷看着她头上包着的头巾,脸上露出一丝怜惜的神情,叹息道:“看来今早你被楼老夫人打的消息是真的了……以后,你还是离楼家人远些吧!”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滞——
    她故意带着头巾遮住头上伤口上的纱布,就是不想让兰嬷嬷知道早上的事后替自己担心。可是没想到,永坤宫的事瞒住了其他人,却瞒不过兰嬷嬷的眼睛。
    既然永坤宫的事嬷嬷都知道了,想必她为何被打的原因嬷嬷也是知道的。
    一想到嬷嬷可能也会同楼老夫人一样,误会自己是勾引了楼樾才不回宫,顿时脸上涨得通红,嗫嚅道:“嬷嬷,我与世子爷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见她促急难堪的样子,兰嬷嬷心里无奈的暗叹造化弄人,面上却笑道:“嬷嬷相信你。”
    说罢,兰嬷嬷低头打量着脚上的鞋子,也满意的笑了,道:“没想到你的女红还不错,并不像她……她们其他宫女一样那么差。”
    明显感觉到兰嬷嬷方才话说到一半又临时改了嘴,苏流萤不由迟疑的抬头去看她。
    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探究,兰嬷嬷缓缓叹息一声道:“昨晚等了你一宿,再加上冷宫发生的事,嬷嬷可是一晚没睡好的。这不,头脑浑噩,说话都不顺实了,终究是老了,熬不得夜了。”
    说罢,兰嬷嬷自嘲的摇摇头。
    看着兰嬷嬷脸上难掩的疲色,想着因为自己,让嬷嬷担心了这么久,苏流萤心里顿时愧疚难安不已,连忙扶着兰嬷嬷去小床上躺下,轻声道:“如今我安全回来了,嬷嬷就不要再担心我了,好好补一觉吧。”
    兰嬷嬷依她所言躺下闭眼歇息。苏流萤帮她掖好被角,又将炭盆往她的床边移拢,再将背风的窗户小心的压开一指缝,让炭火的味道散出去。
    忙好一切,她退出阁房,小心的关好阁门离开了。
    听到她脚步声走远,闭着眼的兰嬷嬷却遽然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她重新坐起身,弯腰拾起整齐放在床边的崭新的棉鞋,拿在手里看了半晌,长长的叹息一声。
    起身下地,嬷嬷来到角落里一个带锁的柜子面前,掏出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柜子,将苏流萤送与她的新棉鞋放到了最里层的暗格里。
    而当她打开暗格的那一瞬间,却是露出了里面的一串东西——
    一串紫檀柳的佛珠!
    ☆、第68章 步步为营
    如约送了兰嬷嬷棉鞋的苏流萤,心里有片刻的轻松欢喜。
    回去时,路过咸福宫,耳边却是传来了阵阵悲痛的哭泣声……
    听着哭声,苏流萤想起了五公主铃岚。
    她昨夜痛失母妃,此刻必定心如刀割般的痛着吧。
    想着她,苏流萤不由的想起四年前自己得知阿爹阿娘离世的伤心欲绝,那一刻,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想起铃岚如今正是与她当年一般的年纪,小小年纪独自忍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脚下步子不由滞住,很想进去探望一下她。
    但转念想到她与铃岚之前曾说好的,在宫里要假装不认识、无交集,以防被真凶知道铃岚公主也是知道内情人之一,她终是默默的离开……
    回到司设局,南山已在门口等候她多时了。
    楼樾送楼老夫人回去,让南山给她送来了许多补血的珍品。
    南山将东西帮她搬进屋子放好,来不及开口,苏流萤抢在他前面着急问道:“姐姐怎么样了?可有醒过来?”
    南山道:“你不要担心,苏妃早就醒了,也让府医看过了,没多大事,好好休养两日就好了。倒是你……世子爷很担心你的伤口,让奴才转告你一定要把这些补血的药材吃了。”
    听到苏诗语无事,苏流萤挂念的心也松懈下来半分。
    想起因为自己,楼樾顶撞楼老夫人,她担心的问道:“世子爷回去后,老夫人可有再生他的气?”
    南山有些愤愤不平道:“她在府里,多得是人照顾。苏家人不知道也听说了早上的事,苏家夫人也领了人过来……如今一屋子人照顾着她,你担心什么?倒是你自己,刚刚好点又伤了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南山越说越气,苏流萤拦下他苦笑道:“有人照顾姐姐自然最好。我在这里也很好,皇后娘娘体恤,免了我这段时间的差事,我也可以躺在屋里好好享福的。你告诉世子你……让他不要担心……”
    说到最后,她终是将最后的那个‘我’字无声的去掉。
    南山谨慎的去门外看了一圈,回来时还反手锁上了门,脸上的神情也是难得的严肃。
    见他这样,苏流萤心里闪过狐疑,问道:“怎么了,南山?”
    南山压低声音对苏流萤道:“绿沫已稳定下来,世子爷准备再过三日,也就是三日后的大宫宴当晚,悄悄将绿沫送进宫来……”
    “世子爷都已想好了,到时,就将绿沫带去长信宫。那里如今被禁足,却是最安全的。再加上关于昨晚冷宫一事,世子爷也有许多疑问要当面向宁嫔清楚。”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凛——
    他到底还是插手到了这件事情当中来了!
    而在楼樾的心里,真凶一日不找出来,他都不放心她,所以,相比她,楼樾更想早点寻出真凶。
    三日后,宫里设宴招待外宾以及扣押在大庸的各国质子,还有诸侯藩王,加上文臣大臣,却是新年当中最大的宫宴。
    这三日里,各个司都忙得人仰马翻,司设局更是不例外。
    看着穗儿她们忙前忙后,而她却被姑姑安排在屋里休息,苏流萤心里有点不安,但一想到楼樾马上就会带绿沫进宫,只要见到她,纠绕在她们心头这么久的迷团就可以水落石出,她的心又份外的激动紧张起来。拿出怀里的那串紫檀佛珠,她手指轻轻摩娑着佛头上那个小小的‘琼’字,双手微微的颤抖……
    是夜,宫里一片热闹的景象,各个司的人忙前忙后,宫道上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趁着司设局的人都在外面当差,苏流萤悄悄出门,避开人多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长信宫的后门。
    菲儿已在那里等候她多时了,见她到了连忙拉她进去。
    随菲儿一路进去,入目满目苍凉,曾经奢华精致的长信宫,在关了禁闭不到十天,已是满目荒凉,没了昔日的繁华热闹,犹如冷宫一样冷清死寂。
    长信宫的后偏殿里,亮着朦朦的烛火,宁嫔一身素服坐在窗户下的暖榻上,神情落寞,眸光不时的看着窗外,急切的盼着苏流萤的到来。
    短短数日不见,曾经光彩照人的宁嫔也是憔悴了许多,一头珠钗尽数卸下,简单的挽着素髻,脸色也分外的苍白。
    见到苏流萤,她沉寂的眸光亮了亮,下一瞬却是撇过头自顾着喝茶。
    苏流萤给她请过安后静静站在一边,静等着楼樾带绿沫过来。
    宁嫔脸上一片阴戾之情,片刻后,她冷冷一声嗤笑道:“你是不是恨本宫将你拉下了水?恨本宫无用拖累你?”
    看着她脸上的落寞愤恨,苏流萤理解她的心情,不由轻声道:“娘娘无需自怨自艾,真相很快就会出来,也很快就能还娘娘的清白。”
    菲儿也出声安慰道:“对呀,娘娘。真要找出真凶。到时,圣上知道冤枉了娘娘、会对娘娘心怀愧疚,必定会好好赔偿娘娘所受的委屈。说不定啊,娘娘因祸得福,会更得圣上的宠爱……”
    “够了!”
    冷冷喝住越说越兴奋的菲儿,宁嫔脸上的神情不见舒展,反而越发的阴沉。
    从此次出事,她算是彻底看清了后宫女人的命运。而帝王的宠爱,当你想依傍它时,呵,简直一无用处……
    转头看了一眼静立一旁的苏流萤,宁嫔极其嘲讽的冷冷笑道:“连你都相信陈妃不是我杀的,可我伴随了四年之久的枕边人,却是一句辩解都没给我,直接定了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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