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短短几步的台阶,两人仿佛隔了几重春秋,心里难掩伤痛。
    淅沥的小雨与苏流萤的眼泪一起落下,点点雨水落在他的眉目间,消融了空气里的暑气,也消融了他心里的苦闷与思念,更是勾起了苏流萤心里对他的不舍。
    她颤着嗓子轻声道:“下雨了……世子爷可要进屋避雨?”
    她没有问他如何知道这个院子,更不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此刻的她,只要能静静的看着他就足够了
    闻言,楼樾沉静的面容终是露出了笑颜,知道她与自己一般,终是舍不下对方,心里的伤痛只不过刚刚安葬了母亲、心中悲苦的他,那怕对着她,笑容也是苦涩的。
    下一息,他拂袍朝她走去,身姿欣长如玉,步伐一步比一步加快。
    苏流萤微微向门侧让开身子,让他进屋,可下一瞬间他已是紧紧将她拥进怀里,力道之大。
    “你别怪我……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却不能没有你!”
    楼樾的声音低沉如纯酿的老酒,嘶哑中带着动人心魄的魔力,顷刻间已是将苏流萤沉沦。
    她将脸紧紧靠在他的胸前,痴迷的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眼泪抑不住的往下落,哽咽道:“我不怪你……不论你怎么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想着他的遭遇,她心疼他还来不及,如何舍得再怪他?!
    耳边是淅沥缠绵的雨声,鼻间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么久来的心酸痛苦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抬头心痛的看着他眉眼间的疲色,想着他一个人忍着悲伤埋葬死相惨状的生母,苏流萤不由的想起了阿娘被害时她的心痛如绞。
    可那时,她身边尚且还有他、兰嬷嬷在,有他们可以陪伴自己安慰自己,可他呢?他只有他一个人,不但要忍受丧母的悲痛,更要咬牙忍下母亲之死的真相,接受父亲姑母残害母亲的真相……所以,这些日子他的日子可想而知,只怕如炼狱中般痛苦难熬……
    所以那怕心里有再多的疑问想问他,她也不想在此时再勾起他心里伤痛,只是伸手轻抚他蹙紧的眉头,苦涩道:“世子爷如何知道这里……”
    听到苏流萤的话,楼樾心里更是痛苦,眉头宁紧,眸光穿过门洞看着屋内那些她为出嫁准备好的嫁妆,心里窒紧,沉声道:“我就是看到这满屋的嫁妆才去驿馆找到你……流萤,我是真心想娶你,一回京城立刻就想娶你过门,可那晚的云梦台上……”
    一想到那晚的事,楼樾至今还心如刀绞,而看着他痛苦的形容,苏流萤心里的疑惑也翻涌出来,定定的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颤声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说好的陪我一起看烟花,你最后却一个人走了……你可知道,我一个在云梦台上等了多久……”
    想起那晚的悲痛心酸,苏流萤的眼泪忍不住再次滚滚而下,而这么久以来,特别是在牢房里楼家的影卫出面救下自己,让她知道了楼樾的心意后,她心里更是疑惑——
    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是让他狠下心来那般对自己?!
    事到如今,楼樾也不想再隐瞒苏流萤,沉默片刻后,终是将那晚他的父亲拿迷药将她昏迷后,拿她的性命威胁他对她放手的事全说了出来。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阵战栗,那怕是在盛夏的炎热天气里,她全身还是一阵冰凉。
    “我父亲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可以拿我自己的命去博,却不敢拿你的性命去冒险……”
    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了的疲惫,可他的口吻却是异常的坚定,也让苏流萤心里一颤,心口瞬间被感动深情填满。
    她就知道,他从来都不是绝情之人,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她……
    “而我纳红袖进门却是为了我曾对你许下的承诺——我一定会将皇后对你做下的事给你一个交代,为你、为你阿娘讨回一个公道!”
    想起苏流萤惨死的阿娘,楼樾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母亲的惨死,不由恨得牙关紧咬,双唇竟是咬出血来。
    他的样子让苏流萤心头一跳,而方才听他提起楼皇后,竟不像先前那般唤她姑母,她心里更是一震,脑子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
    但看着他嘴角溢出的鲜红,她暂时抛弃脑子里的杂乱猜测,连忙拿出绢帕替他擦干唇上的血渍。
    一边擦着,苏流萤不由想到他之前不顾病重来驿馆找自己、却被自己气走,最后却是昏倒在院外,留下一墙的血渍……
    她哽咽道:“世子爷心里有这么多痛苦为何不告诉我?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故意气你……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
    楼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日驿馆里,她故意对韩钰嘘寒问暖气走自己的事情,心里一酸,苦涩道:“我没有能力护住你,如何敢将一切告诉你……但我又怕你将我忘掉,所以才会向你要一双玉牌……我宁愿让你恨着我,也不想让你忘记我……”
    “不过后来,我却是发现,四年前我送与你玉牌却是被苏诗语拿了,彻底下定决心将她休了,然而没想到她竟是凶狠到跑到驿馆去刺杀你……说到底,全是我给你惹出来的麻烦,四年前我就不应该为了应付家里人娶她进门的……”
    听了楼樾的话,苏流萤终于明白了苏诗语被休的前因后果。但如今,不管她是因何被楼樾,她都觉得应该,心里对她生不出半点同情来。
    打开心结的二人,各自心里的情意再次复燃,而最近又发生太多事情,一时间却是怎么也说不完了。
    从始至终,楼樾一直将苏流萤紧紧拥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放开。
    他脑袋靠在她的耳畔,贪婪的吸汲着她身上的独有的味道,嘶哑着嗓子深情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
    苏流萤全身一颤,知道安王妃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心里越发的怜惜他。
    她伸手回拥住他,含泪道:“只要世子爷不嫌弃我,我永远都愿意与你在一起……我惭愧没有去蕊姨的灵前吊唁,更没有在你痛苦的时候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度过……”
    苏流萤此时的话语,对满心痛苦的楼樾来说,犹如一方甘泉,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心,更是让他死去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他眷恋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下一瞬,终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俯下头用力的吻上她,炙热到疯狂!
    炙热的情感从他出征之日起就苦苦压抑在心里,所以他才会不顾后背的重伤,拼命往回赶,就是想像现在这般将她拥进怀里,与她甜蜜的在一起,重温销魂时光……
    可在堪堪回来的第一日,他就被安王威胁被迫与她决裂……
    看着她绝望跳下荷花池,看着这满屋的鲜红嫁衣,看着她对别的男子嘘寒问暖,楼樾的心就像放在冰火二重天里反复煎熬着,而对她的感情,如热火烹油,越是压抑越是激烈……
    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迸发,继而化作深情,将两人焚烤……
    当他重重压下时,苏流萤脑子里瞬间被抽空,一片空白……
    短暂的怔愣过后,她压抑的情感也被他活活勾起,唇间传来的酥麻感更是如闪电击中她的心扉,将她的情也激荡出来。
    她生涩的回应他,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惦起脚尖与他相吻……
    不知何时,她被他抱进屋放到了床上,身上衣裳也不知何时被他悉数褪尽。
    可即便如此,苏流萤还是感觉到热,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如何都按捺不住,在她的身体里叫嚣着。
    她热,而他的身子更是滚烫,如一团烈焰要将她与自己焚烧干净……
    窗外的夏雨冲涮了酷暑的炎热,屋内充盈的****更如滚滚海浪驱赶了炎热带给人们的闷热,独留一室温情,久久不散……
    直到天光破晓,屋内的动静才消停。
    虽然闹腾了一晚两人都是疲惫,却都没有一丝睡意。
    楼樾搂着苏流萤静静躺着,听着外面晨鸟轻啾,此刻的宁静是多么的幸福!
    苏流萤腰肢酸痛欲折,可面色却娇艳如清晨露水下的娇嫩粉桃,真正是娇艳欲滴,看得楼樾心头一动,凑上前去亲上几口。
    安静下来后,苏流萤反而又害羞起来,又突然想起自己一夜未归,只怕韩钰会担心了。
    她起身要回驿馆,可腰痛得让她直不起身。楼樾见了,掀开被子看到她雪白细腰上的青痕,脸上涌上愧疚,将手掌贴到她的后腰处,轻轻的帮她揉着。
    “可有好点?下回我会注意力道……会轻点……”
    楼樾的话让苏流萤的脸瞬间红到滴血,她害羞的推开楼樾的手,挣扎着爬下床,红着脸穿上衣服,害羞闷声道:“我先回驿馆了……”
    听说她要走,还是回韩钰身边,楼樾心里一酸,正要出言留住她,还没走出两步的苏流萤已双腿一软,滚到了地上。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光腰肢痛,双腿也是软到像踩在棉花上。
    身子一轻,不等她回过神来,楼樾已下床从地上抱起她重新放到床上,柔声道:“你好好休息,驿馆那边我让人帮你去知会一声……我还有好话没同你说,你怎么能走?!”
    听他一说,苏流萤才想起,昨晚两人尽疯去了,却是将许多重事给忘记了,正如他所说,她也有事情同他说的——很重要的、关于他身世的事!
    ☆、第118章 陷入险境
    一想到楼樾的身世,苏流萤心情瞬间凝重起来,几次话到嘴边都默默咽回去,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能将对他的伤害降到最底。
    然而此时的楼樾却是精神抖擞的穿好衣服打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再进来,他竟是提着两桶热水进来,不顾苏流萤的惊诧,眼也不眨的倒进了屏风后面的浴桶里,再转身回来,抱起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的苏流萤放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身子酸痛泡热水澡最好了。而驿馆那边,想必昨晚就知道你在此,韩钰不会担心的。”
    苏流萤看着他,疑惑道:“公子那边怎么会知道?”
    楼樾轻描淡写道:“方才听南山说,昨晚半夜有个叫长风的人来这里找你……被南山拦下,两人打了一架就散了……”
    闻言,苏流萤更是惊愕到目瞪口呆。
    转而她却是明白过来,想必是公子见自己夜深没有回去,就派了长风出来找自己。
    而之前长风送自己来过这里,所以他就找了过来,然后……
    脸上再次羞红,苏流萤声如蚊蚋道:“南山同……同长风怎么说的?”
    与她冰释前嫌缠绵一晚上,楼樾心里的伤痛早已消散了许多,心情舒展起来。如今,见她娇羞动人的样子,心头一荡,若不是顾着她的身子吃不消,只怕又要将她再吃一次……
    他调转头对窗外问道:“你同那长风如何说的?”
    南风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虽然一本正经的,但苏流萤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难掩的笑意。
    “属下同他说,让他回去禀告大皇子,姑娘与世子爷在一起却是最最安全的,让他不要担心……”
    闻言,楼樾满意的笑了,苏流萤心里却是涌上一丝忧愁。
    韩钰本就因为上回苏诗语的事愧疚不已,认为都是因为他的腿脚不便才没有好好的保护她,而如今南山的一句无心之话,只怕会让他心里越发的敏感难过了……
    楼樾担心她饿了,吩咐她先泡着澡,他转身出门去准备茶点和早膳。
    不一会儿,他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花茶与几样精致的点心,却见苏流萤已从浴桶里出来,穿好衣服,坐在桌边,眉头微蹙。
    察觉到她神情的凝重,楼樾在她面前默默坐下,将花茶递到她手中,沉声道:“先吃些东西……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与他说的事,苏流萤食不下咽,如何吃得下东西。
    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眸光担心的看着他,终是鼓起勇气沉重道:“那日,若是没有苏诗语突然到驿馆闹事,蕊姨或许不会出事……因为我原本是要去庵堂去找蕊姨……向她问清一些事情……”
    得知安王妃出事后,苏流萤一直在想,若是那日苏诗语没有突然跑到驿站行凶,她就去庵堂找安王妃了,或许安王妃就不会出事遇害了……
    闻言,楼樾心口一滞,眸光沉下来,定定的看着她,神情间难掩疑惑——
    母亲被父亲与姑母害死的事,他一力隐瞒下来了,外界都以为安王妃是失足不小心跌下山崖摔死的。而见面伊始,他还没来得及同她说。再加上顾及到此事的凶险,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从而也让她涉险其中。
    但如今听她的口气,她竟是知道母亲之死的真相!
    眸光里堆积疑惑,楼樾神色暗下来,声音沉重道:“你要问母亲什么事情?”
    苏流萤垂下头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却是不敢去看楼樾的眼睛。
    她没有直接回答楼樾的问题,而是沉声道:“从蕊姨遇难开始,我却是不相信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山崖的……她在凉山住了十几年,对那里一切都了如指掌,不会这么不小心,更不会一个人散步走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的……”
    楼樾的手指紧紧收拢,走到窗前眸光冷冷的看着灰沉的天空,语气悲痛道:“那日母亲离开王府回庵堂时,还欢喜的和我约定,让我带着你和她一起离开京城,离开这里烦忧的一切,找处无人知晓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对新生活充满向往的她如何会无故去那样的悬崖险地,一切不过是有人要她的命,故意引着她到那里的……”
    闻言一震,下一瞬,苏流萤心口的大石放下,正如萧墨所说,楼樾果然对安王妃之死抱有怀疑的。
    看着他站在窗前的孤寂身影,想着他的难堪又痛苦的身世,苏流萤心里一痛,试探道:“世子爷可查到什么线索……可知道是谁害死了蕊姨?”
    事到如今,楼樾知道瞒不住她,再加一个人承受着这个痛苦的真相让他心里压抑到极致,忍不住想找个人倾诉宣泄,而苏流萤如今却是他惟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他声音低到了尘埃里,听得让人心碎——
    “若我告诉你,害死我母亲之人,正是我的父亲与姑母,你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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