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的心思谁能知道呢,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萧韵淑握紧萧韶君冰凉的手,幽幽叹了叹气,“王上不但立你为后,同时还过继了三王妃新诞的小世子入王宫。”
    过继之子,萧韶君一听就明白温世昭的目的。她真实身份为女子,登基为王本就逆了世间伦理,又与女子互许情意,今生无子嗣承袭大统,只能在温氏宗室过继小世子入宫。
    小世子过继王宫成了温世昭的小皇子,萧韶君成了温国的王后,小皇子理所当然成了她的孩儿。
    那人的心思窥不透,萧韶君不知道她的意思,除了听从顺从,她也别无所求。只要能留在温世昭身边,尽今生来弥补过错,陪伴她左右,要她如何那便如何就是了。
    前几日,温世昭为了顺利立萧韶君为后,废了不少精力。
    前朝大臣反对之音甚多,只因萧国是敌国,将来温国攻灭齐国,温国与萧国必有一战。
    向来虚怀若谷的王上,关于立后之事的进谏一律不采纳。朝堂留有古板的几代老臣,威望颇高,温世昭登基之后待他们礼遇有加,却也是被他们数次气得在德政殿怒发脾气。
    难怪王兄常常在耳边说,生在帝王家事事身不由己,连枕边人都无法决定。温世昭是一国之主,自然不会被臣子牵着鼻子走。
    先加官进爵,架空阻碍她行事的大臣权势,最后恩威并施,逮着身家不清白者,该革职,该贬黜,该流放该杀,毫不客气动手。
    坐在德宣殿处理政务至夜间,温世昭沐浴褪去一身疲惫,回到正阳宫的时候,这个时辰,顾双凰已经准备好养经脉的药水等着她。
    褪去温世昭的鞋袜,顾双凰有意无意挽着温世昭的裤腿至膝盖处。两边膝盖的紫黑淤血虽散了许多,白皙的肌肤却还是印着浅浅的乌青色。
    顾双凰不动声色褪下些裤腿,遮住温世昭的膝盖处,轻声问道:“用新的药方三个月了,昭儿泡着可有觉得舒服些?”
    温世昭点点头,笑道:“为了孤的腿,辛苦叶太医了,过些日子要给他升个官以示勉励慰劳。”
    “王上只慰劳叶太医,不慰劳一下师姐?”顾双凰抬头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师姐陪在孤身边三年了。”温世昭想了想,皱眉苦恼道,“以师姐的武功,当个禁军教头不错,可是师姐肯定又看不上孤的一官半职。”
    顾双凰仰视那张俊容,目光里含着一丝无奈。温世昭自顾自琢磨着如何慰劳顾双凰,没有与她对眼。顾双凰也只是看了温世昭一眼,旋即低下头,捧着她的两腿放入铜盆。
    “王上以后有王后娘娘陪着,就不需要师姐了。”
    虽是不经意提起萧韶君,温世昭的脸还是微沉了下来。药水浸泡着脚裸的伤疤,一股股温热渗透肌肤,包裹蕴养着愈合却不可拉伸的经脉。那种舒适感,让温世昭松了脸色。
    顾双凰暗恼着胡言乱语,默默坐在温世昭身边,直到衣袖被身边人拉了拉,耳边传来轻声:“师姐,再过半个月就是元辰,过完元辰你便要离开王宫,孤会想你的。”
    这次温世昭没有再挽留,也就只有想而已。顾双凰转过头,望进温世昭那双黑白分明漾了笑意的眼眸。她对她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柔情,有的也仅是师姐妹的亲密关系。多少日夜的左右陪伴,再贪心便要迷失了。
    顾双凰寻回本意,最终化为一句轻笑:“师姐也会想你。”
    小半个时辰过去,顾双凰精确掐准药效强度,将温世昭的双腿细心擦干净沾染的药汁移上床榻。这些琐事本来有贴身伺候的陈桐祥来,顾双凰却担心陈桐祥毛手毛脚伤着她,动手一次之后,一直亲力亲为。
    “不早了,昭儿好好歇息。”
    她一一铺好床褥,抬手拢了拢温世昭的衣襟,弯腰端起铜盆。温世昭见她要离去,急忙探过身,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好像不让她走的样子。
    “昭儿?怎么了?”顾双凰手里端着铜盆,眨眨眼不解地看她。
    温世昭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喉咙里“呃”了好几声,抓着顾双凰衣袖的手慢慢松了。顾双凰垂下眸,目光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师姐,你也早些歇息。”
    憋来憋去,温世昭只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顾双凰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缓步出了寝宫内室。夜色里,远去的身姿好似笼罩淡淡的失落。
    “啪”的清脆声回荡在寂静的寝宫内室,温世昭右手忽然扬起拍了左手背一巴掌。好端端的抓师姐的衣袖干什么,害得她窘迫为难。
    温世昭盘腿坐在床榻,没有躺下来歇息,而是从衣袖里摸出一块明黄帕子捻在手里。今日批折子,叶太医来向她回禀萧韶君的病情。
    那女子的寒疾越发严重了,再加上忧思过度,心病无法医治,本就不健硕的身子骨一弱再弱。
    她恨她,却不能看着她去死。
    温世昭重新套起鞋袜,提过旁边的拐棍,撑扶着下床。叶太医的新药方药效极好,泡了三个月之后,有拐杖撑着,勉强能行走几个小步子。
    坐上轮椅,辗出了寝宫,温世昭没让侍女侍从跟着,吩咐小祥子推着她来到朝阳殿。夜色已深,温世昭悄悄而来并未惊扰任何人。
    守在寝殿外的阿属突然见着坐在轮椅的温世昭,吓得浑身发抖,与陈桐祥一同守在殿外不敢吱声。公主一再告诫她,此处是温国不是萧国,任何脾气性子必须收敛起来。
    寒疾复发的萧韶君沉睡过去,五识感官失了灵敏,车轱辘辗在地上而发出的声响也没能吵醒她。
    不醒也是好的。至少隔着仇恨鸿沟的她们面对面,减缓了一触即发的暴躁气氛,很大程度留给温世昭一定的空间,让她能够冷静下来。
    一个月不见,那张镌刻入骨的清雅面容失了日月般的光彩。温世昭坐在轮椅,隔着一块木榻的距离,褪去满身尖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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