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迟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还想再睡一会儿,不过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白日里睡多了不好,晚上可能会失眠。她走到自己的书桌,铺开纸,提起笔,凝神想了半会儿。
    夫子说要写游春所感,可是她这一日对游春全然没什么感悟,有的只是惊慌与紧张。她总不能将这些写下来。她握着笔头,久久不下笔,冥思想了片刻,才在纸上写了起来。
    一口气写了半页之后,她搁下笔,检查了一番,看有没有哪里措辞不对。检查完后,她把纸页移到一边,一抬头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一旁的赵小郭,他也在写字。
    颜迟收回视线,正要抽出一本书来看时,她想起了什么。她假装不经意间问道:“小郭,你原来住哪间房?”
    赵小郭从书桌上抬起脸,不知道阿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一想后,他答了一句。
    颜迟噢了一声。
    赵小郭原本想问阿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看阿迟翻开了书,也就没问下去了。
    颜迟看了几页书,然后离开座位,去里间将已经干的差不多的帕子折叠好,放进袖口里。
    “小郭,我出去一趟。”她说。
    小郭点了点头。
    院学舍分为四个院子,院子围成弧形,每一处院子大约住有十余人。颜迟与赵小郭住在西院,江修玺住在东院。东西两院之间隔得不远,颜迟只穿了两个月洞门便到了东院。
    她入了东院以后,按着赵小郭说的方向开始找赵江修玺的房间。
    到了江修玺的房间后,她犹豫了下。最后她还是敲了敲门环。没人应答。
    不在吗?
    颜迟在长廊外徘徊着。还是明日上课时再还给他吧。她预备回去时,门冷不丁地被打开了。
    门内的少年华服未退,衣衫整齐。他的睫毛极长,在光影下拉出淡淡的阴影,乌压压地在清俊的脸上勾画出漂亮的弧度。
    江修玺皱着眉,手搭在门框上,连眼角都不施舍给她。
    颜迟将帕子递给他,笑道:“谢谢江兄的帕子。”
    江修玺终于将目光旋移到颜迟身上。他看颜着迟仿佛闪着光似的眼眸,尽管她带着面纱,他仿佛能透过面纱,看到面纱下她扬起的笑容。
    他心跳蓦地一窒,下一刻便嗖地一下把帕子夺了过来,然后“哐当”一声摔上了门。
    颜迟:“……”
    她看着关上的门,撇了撇嘴,随即转身就走了,不作片刻停留。
    江修玺紧紧靠在门上,竖起耳朵注意着门外的声响,听见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后,他捂着心口,抬起手里的帕子,愤恨地将帕子丢在地上,踩了几脚。
    过了半响,他又把踩脏了的帕子捡了起来。
    这一夜里,江修玺做了个梦。梦里那个人面容模糊,声音软糯,“施主,你的东西掉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天地间却又是突然一转,紧接着有个人像炮仗似的向他冲了过来,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缠住了他。他怎么也挣脱不得,渐渐地,他只感觉一阵香软的触感包围住了他。他像是中了蛊,魔怔般地停止了挣扎,不自禁地伸出胳膊,搂住了怀里那软弱无骨的人。
    “江兄……”他迷蒙了意识之时,怀里那人一声软糯的叫唤使全身酥软的他顿时清明过来,他睁开眼,一低头,怀里的人正好仰起脸,四目相对时,他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霎时,他恍若被雷劈住,使尽全身力气甩开了那人。
    江修玺半坐在床上,手撑着冒着汗的额头,他喘着息,梦里那惊悚的一幕又在出现在眼亲。
    他怎么会做那样荒唐的梦!
    ————
    颜迟觉得有些奇怪,早晨吃饭时总感觉暗地里有道目光时不时地粘着她,待她仔细看去时,又没发现任何异常。
    上琴艺课的时候,那道目光又粘了上来。她不认为是自己太敏感了。因为那道视线彷如实质般,她分明能感受的到。但又不知道是谁在看她。这种像是被人窥视了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她环绕了一圈坐在琴艺课讲堂里的少年们,没发现什么,每个人都认认真真地抚着琴。
    真不会是自己神经了吧?她躲在赵小郭后面,缩在角落里。
    她听着杂乱的琴声,心里更乱了。她一动不动地按着琴弦,似乎在等着什么。
    终于,那道视线又投了过来。她寻准方向,飞速跟过去。
    目光触及身姿挺直的江修玺时,她怔住。
    江修玺十分优雅地抚着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线之间移动着,深紫色学子服穿在他身上硬是找不出一丝褶皱。
    应该不是他。
    颜迟将眼光转到江修玺两边的人身上,不认识,应该也不是。
    她撤回眼光,挥去杂念,专心练琴。
    她不知道,在她低下头时,一直抚着琴的江修玺指尖颤了颤,音准失了大半。
    之后几天,颜迟还是能感觉到那隐隐约约投过来的目光,只是收敛了许多。但是她总是找不着源头,还差点儿以为自己精神出现了异常。
    她只能忽略,忽略,只当做没发现。
    这日,她正大声地背诵着文章时,突觉周遭猛然静了下来。她奇怪地收住声,发觉学堂里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了门口。
    她歪过头,看向门口处。
    第14章
    身着浅青色长袍的少年立在门口,挡住门外的光,逆着光线的少年眉眼精致到极点,端的是面如古月,色若晓春之花。
    学堂里其他少年齐齐抽气,俱是被门口的少年容貌所震住。
    颜迟也抽气,却不是为了少年俊俏的容貌,而是因为————他他他不就是那日在聚山里遇见的女子吗!
    颜迟揉揉眼睛,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
    没有错,就是她!虽然她扮作了男儿样,她还是能将她认出来。
    她怎么来这里了?还扮作男子的模样?
    夫子接下来的话解答了颜迟的疑问。
    “学子们,这是书院新进来的学子,陆昀。”夫子将少年领进来。
    此时,学堂里嗡嗡地吵闹起来。
    “已经过了入学时间,怎么还有新进来的学子?”
    “怕是连测试都没过,走的后门吧!”
    “也不一定,然而你看他长得这么……”
    “别说了别说了,别让夫子听见了。”
    颜迟呆呆地看着陆昀,心思极速运转着。女扮男装?跟她一样来书院上学?
    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家里人怎么会允许她做出此等大胆欺师之事?自古以来,书院就不允许女子入学,一旦发现有女子冒充男子进入书院,是要判罪的!
    难道是她认错了?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不不不,颜迟在心底摇头,没有一个人会与另一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那种气质也绝不会有同样的。她敢断定陆昀就是那次在聚山看见的女子。
    她有一瞬间的惊慌,赶忙想掩住脸,可是她又一想,她当时蒙着面,陆昀应该也认不出她来。
    颜迟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早在前日就取下了面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大着胆子故意迎视着陆昀,见陆昀淡淡地从她脸上滑过眼光之后,她放下心来。
    陆昀认不出她来,想来也是,她那日遮着面,陆昀又怎么会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她认不出她来,这就行了。
    管她女扮男装到这里真心来求学还是来干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她想定后,便不再关注陆昀。
    “可否让一让座位?”
    耳边突地响起一道声音。
    颜迟抬睫。
    只见陆昀站在江修玺同桌身旁,浅笑着对江修玺同桌说道。
    江修玺同桌被陆昀如春花般绽放的笑容闪了一下,连忙答应,收拾着东西离开了。
    陆昀转眼,对着江修玺道:“以后还请兄台多多关照。”
    江修玺照常冷着脸,谁也别不想搭理的样子。
    陆昀也没在意,只是一笑了之,坐在了位置上。
    颜迟眉头一挑,貌似抓住了一些苗头。只怕这位大小姐不是来书院求学的,是另有所求吧?
    她无声笑了笑,也不干她任何事。
    “兄台可有东西丢失了?”
    颜迟神色一动,往前送了送眼睛。
    江修玺不耐烦道:“没有!”
    陆昀垂下颜睫,喃喃,“真的没有么?”
    “闭嘴!”江修玺更不耐烦了。
    陆昀却还是挂着笑容,“这样啊……”
    陆昀突地侧过头来,与她对视上。
    颜迟回以一笑。
    陆昀礼貌地向她颔首,随即转了回去。
    晚些时候,颜迟听闻新来的学子不愿与别人同住一间房,要求单独一间。可是现在学院哪儿来的单独一间房?最后书院决定,让她住在书库邻近的偏房里。有学子私下里对这位新来的学子议论纷纷,说他怎么这么娇气,不仅带了两位书童来伺候,还不想与别人住同一间房,竟还弄得书院妥协,搞出了特权来,想必身份也是了不得的。
    颜迟听到这些,倒是理解陆昀为何不愿与别人住一间房,女儿身嘛,怎么能和男子住在一起。唉,有哪个女儿能像她一样心眼儿大呢,随便就跟其他男子住一起了。不过幸亏赵小郭也是个心眼儿粗的,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来,她只稍稍注意些,他便什么也没发觉。
    说起来,她的身体渐渐地在发生变化,胸口有时被白绫绑的闷闷的,她还挺怕把胸给憋坏了。只是她现在没有办法,她要待在书院里的话,就必须绑着白绫。
    只有晚上才能悄悄解开它,还不能完全解开,因为要注意着赵小郭。
    唉。
    “阿迟,你不高兴吗?”赵小郭见颜迟叹气,问道。
    “啊,我……嗯……你晓得的,马上就要月测了,我担心考得不好。”颜迟回。
    “阿迟,不用担心的,夫子说咱们只要好好温习就能考得不错了。”
    “嗯,我知道,我就怕到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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