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见少爷走向了桌子,心里登时一喜,他赶忙摆好碗筷。江氏也是松了口气,“吃完了好好休息,明日该去书院了。”
    江修玺安静地吃着东西,听到她的话后,稍微顿了一顿,而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我便不打扰你用膳了。”江氏说罢,又看了看江修玺,旋即离开。江氏一走,江修玺就搁下了筷子。
    “少爷,您用好了?”
    阿福小心地问道。江修玺斜了他一眼,“退下。”
    “是。”
    阿福靠在门扇上,偷偷地往屋里瞟了瞟,隐约看见少爷已经从座位上走开,去了屏风里面。少爷这才吃几口啊就又不吃了!
    明日还得去书院上课,少爷不多吃些,养足精神,怎么上课啊。他不禁叹气。
    链子上一蓝一红的珠子泛着亮光,映染着封闭沉暗的室内。江修玺困顿地看着掌中的东西。
    从陵墓中将链子带回来时他记得是没有这两颗珠子的。这根链子隐藏在一堆陪葬物中,挖开坟墓时他一眼就瞧见了它。当时也不知为何就把它拿了回来。
    今晨时,小香包里发出光芒来,他打开小香包,就发现里面放着的链子上多了两颗珠子,莹润晶亮的珠子。
    指缝间透出的光芒将他的脸映成一半深红一半亮蓝。他轻轻地摩挲着这两颗珠子,神情变得幽远起来。
    那具尸体与顾朱有血缘关系。可是却不是颜迟的身体。
    与颜迟拥有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红痣,同样的胎记。
    但是却不是颜迟。
    这世上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除非有亲缘关系。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他取了顾朱的血。
    两血相融。这俱尸体确实与顾家有联系。
    那一瞬间他有些犹疑与迷惘,怀疑是不是他判断错了,那具身体是不是就是颜迟的。颜迟真的已经去世了。
    可是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颜迟的头发要柔软一点,而那具尸体的头发却偏硬,颜迟的胳膊上应该有受伤的痕迹,然而那俱身体上却什么也没有。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不是颜迟,他没有猜错。
    可是为什么那具身体不仅与颜迟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有顾家的血缘。许多猜断一一划过脑海,他想,会不会是双胞胎。他派暗人去查了一番,得到的消息是顾氏当年只生了一个,并未有双胞胎。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至少知道了那具死尸不是颜迟的。是被人掉了包的。那也就证明颜迟没有死,一定没有死。
    然而是谁,是谁让人代替了颜迟?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突地,脑中闪过一双冷戾锋利的眼眸。江修玺的眸光一黯,心绪激烈地翻动着。
    ————
    青染进屋收拾碗筷时发现桌子上的菜动都没有动过。
    “怎么不吃?”
    颜迟抬抬眼帘,“吃不下。”说完接着又道:“陆致在何处?”
    “王爷在书房议事。”
    “有多久了?”
    “不到半刻钟,那两位大人才来一会儿。”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还得议好一会儿。颜迟曲了曲指节,“嗯,我去卧房了。”她感觉到了青染投放在她背上的视线,她停住脚步,回转过身,对上青染的眼睛。
    青染猝不及防和她的视线交汇,霍然地低垂下了头。颜迟望着她,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声。
    径直来到密道里,她从冰棺里抱出阿狸,然后拐了另一个方向。
    越往这个方向走,光线越发昏暗,她抱着冰凉的阿狸,袖口被化成水的冰粒打湿了一大片。
    大致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在一堵黑墙前停住。她摸索到开关,摁下去。
    一扇门缓缓移开,光亮瞬间扑到了她身上。
    寂静的房间里布满灰尘。她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抱紧了阿狸。
    这是阿狸之前住的院子。也是她没死之前住的院子。
    之前住在这院子照顾阿狸时,小紫让她不要进这间房。她当时虽不明白为何不让她进这间屋子,但是也没有多问,反正她也不关心这些。对这间屋子也没有多大的好奇心。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间禁止让人入内的屋子,是她从前住的地方。她坐在椅子上,坐下去时有灰飘起来,她没有弹开灰尘。
    通往这里的密道是她恢复记忆时想起来的。她也只记得这条密道的路线。因为她曾无数次走过这条密道。
    她扶着阿狸硬化的毛,而后起身,打开窗。小院外面有人把手着。这是她早就预料到过的。
    王府到处看守森严,她这样怎么可能出的去。又在屋里待了会儿,然后便顺着密道,原路返回去。
    把阿狸重新放到冰棺里时,阿狸身上的冰已经化完了,软毛还是一样的黑亮,要不是没有呼吸,颜迟都以为阿狸只是在睡觉。
    “阿狸……”颜迟眼眶里一阵湿热。
    她多么希望阿狸能够活过来。
    颜迟整理好情绪,把冰棺盖好,回到了住处。她躺到床上去,只觉得身心疲惫。
    许久后,背后抵上了硬硬的东西。她蹙眉,却没有动。直到那双原本总是圈在她腰上的铁臂移到了她的脖子上,她才动了动。
    他两手交握,环住她的脖子。带着凉气的头发在她脖子的皮肤上贴了一贴。这姿势让颜迟恍惚起来。
    刹那间,颈间紧环着冰凉的手仿佛变成了软绵的肉垫,暖乎乎地箍着她。她怔仲着,恍惚着,抬起手放在了脖间的温热上。
    然而就在她触到脖子上环着的东西时,仿佛有什么被骤然打破。她碰到了冷硬的手指。她紧紧抿着嘴,压住从喉咙里冲出的哽咽。
    阿狸趴在她肩颈上,用两只肉掌圈着她的脖子,时不时地舔舔她的画面浮现在眼底。
    方才她以为是阿狸。
    可是怎么会是阿狸呢。她无力地把手放下去,却被人一把攥住。两个掌心严严实实地紧贴着。
    一冷一热,一软一硬。
    他插过她的指间,和她十指相扣着。颜迟没有挣开他。就任由他握着。
    第102章
    她虚望着床帐上绣的纹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下有些僵的胳膊。她一动,他就急忙抱紧她,似乎以为她要把他推开。
    从前的许多个日日夜夜, 他都以这样的姿势牢牢地拥着她, 这样的拥抱让她喘不过气, 却挣脱不了。
    颜迟其实一直都不能明白, 陆致到底对她是怎样一种感情。在没记起以前的事情之前,他在她的逼问下, 承认过他也对她有意。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话。他没有那么喜欢, 甚至是根本不喜欢她。
    恢复记忆后,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告诉她,或许陆致对她有些感情,但是却是一种不正常的感情。
    令人毛骨悚然的, 背脊发颤的感情。
    她没有喜欢过人,虽然没经历过感情, 但也知道,正常的喜欢不是那样的,那种恐怖的, 让人窒息的情感密密麻麻地加附在她身上,如同被一座大山压住, 永远也无法出来。
    但是她出来了,以死的方式。
    然而即使重新再活了一次,依然逃不开他。他对现在的她应该还没有对以前的她那样的感情, 但已经隐隐有向那方面发展的趋势。
    他现在只是将她软禁在屋子里,没有像上辈子那样用绳链将她困住。
    自由被剥夺,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那样的日子,要是再经历一次,她倒不如现在就去死。
    因为有了之前的一些记忆,她把陆致的性子摸得透了一些,如果不想再重蹈覆辙的话,首先不能像上辈子那样。
    她清晰地记得,她上辈子对他说了多少最刻薄最恶毒的话。
    这辈子就算再恨他,再厌恶他,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蠢了。
    “我饿了。”颜迟抽回飘远的神思,轻声道。
    背后的人似乎迟疑了半会儿,随即松开了她。她听到他出去吩咐下人的声音,沉质的嗓音击着她的耳膜,她捂住耳朵。
    在他返回来之前,她几步来到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在等待着膳食拿来。
    她其实不饿,只是不想再让他抱着她。
    陆致步至她对面,然后又移到了她身畔。颜迟蹙了蹙眉。但也没管他。
    不过小半会儿,青染就将膳食取了过来。
    瞥见瓷盘里的小鱼块时,颜迟下意识地就把鱼块夹了起来,“阿狸,来。”
    说完却猛然怔住。
    空空的膝盖上什么也没有,哪里还有阿狸。
    再也不会有阿狸了。
    她夹着小鱼块,一直木着,直到衣角处紧了紧。她看过去,发现陆致攥住了她的衣角。还扯了一扯。
    眼光上滑,她见陆致抿着唇,眸子盯着她筷子上的鱼块,她隐约看见了亮晶晶的光芒在他眼里迸放出来。
    颜迟一个愣神,仿佛看见阿狸眼巴巴地盯着鱼块。她把鱼块抬起来,鱼块一口被叼走。
    “慢点吃,小心————”颜迟顿然收声。
    视野里的阿狸变成了安静地咀嚼着的男人。
    不是阿狸。
    他眼里黑沉沉的,根本没有似阿狸的亮亮的光。
    筷子哐当掉在了桌面上。陆致拧眉,把嘴里的东西吃完了后看了她一眼,而后把筷子捡了起来。他把筷子放到她手上。
    怎么又把陆致看成了阿狸。颜迟怔然地握了握筷子。
    “陆致,我看到阿狸在哪儿了。”她直视着他,忽然开口。
    他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好像早已知道那般。
    “阿狸让我去埋吧。”
    陆致眉心一动,定定地看着她。
    她瘪起面颊,但表情要比之前要柔和许多,“你不能一直把它放在冰棺里,我想亲自把它埋掉,可不可以。”
    他静默良久,终于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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