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守木没回话,人也坐在炕上没有动,一脸的沉郁。
    “守木,我问你话呢,你咋不说话呢?到底咋的了?在杭那孩子说咱家有亲戚过来了,谁呀?人呢?”
    屁股往炕头移了移,老谭太太脸色不是很好看,老太太脾气大,这辈子最受不了儿女给她脸色看,问出的话没有回音,这不说的话就带上了气儿。
    “我听见了妈,来的人是长荣四队的于寿贵,王佩她五姐夫。”
    “于大脑袋?他来找你干啥呀?是不是有啥事求你给办?要是能办你就看着帮一把,好歹他也是长荣四队的队长……”
    “人家不是来求我,是来要求我的!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来了,上来劈头盖脸就把我给挤兑一顿,吐沫星子都快把我淹死了。”
    “要求你?他有啥资格过来要求你?还挤兑你,因为啥呀?”
    老谭太太现在的脑子还没到后来糊涂的时候,只稍微一想就把事情想到了谭守林身上:“是不是老二家那个死玩意儿跑到他那告状去了?我跟你说,你别管他,他于大脑袋算哪颗葱啊,敢跑到咱家来指手画脚的,真是好大的脸啊……”
    谭守木正心烦着呢,没耐性听他妈在这说这些没用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老谭太太的话:“他说让我和老三凑够六百块钱把债还上,要不然就让我们俩丢了工作。”
    “啥?你和老三?凭啥呀?他于大脑袋凭啥管咱家的事啊。
    这债务是咱家人欠的,谭守林是我儿子,我说让谁还就得谁还,跟他有啥关系啊?
    他要是有本事替我们把债务还了,我服气,要不然他上我跟前充什么大瓣蒜。还什么让你和老三把工作丢了,他说的话好使啊?共产党的天下是他家的呀?
    他走多久了,说没说去哪儿?守木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我倒是要问一问他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干涉我家的事情。
    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是吧?一个小队长也能让国家正式的职工说不干就不干……”
    事情涉及到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儿子,老谭太太也不管是不是在外面、她老师的形象会不会坍塌的事情了,难听的话是张嘴就来,说话的时候两只小眼睛眯眯着,里面的阴风嗖嗖地往出冒。
    要是眼神能隔空杀死人,于寿贵现在估计都倒地而亡了。
    这次的事情与以往的不一样,钱是绝对省不下的,自己为了拉老三下水才跟妈这么说,要是真让老太太找到于寿贵对峙,露馅就糟了。谭守木见老谭太太要下炕,连忙制止:“妈、妈,你先别急,你听我说,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老谭太太梳着稀薄学生发的小脑袋一扬,横眉怒意:“啥简单不简单的?都被人拉屎拉到头上了,你还有啥说的?”
    “妈,你知道孙湖广不?”眼瞅着老太太这是真的要急眼了,谭守木也不敢再耽搁:“孙湖广是去年新上任的县长,他以前当知青的时候住在王佩家,颇受王青山的照顾,他也把王佩当亲妹子似的看待。
    像我们这种供销社的小职员在咱们屯子是个人物,可是在人家大官眼里连个小手指头都算不上,我们的工作有没有还真就是人家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别的不说,就说咱们乡长吧,那么大的官,县长手里管着十几个呢。我和守森这种级别的,啥都不是。
    再说了,守森今年下半年可刚转正,这正式职工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呢,本来他这个名额就是老二的,是咱们硬给换了,这要是真的查下来,十有八九还真会有问题。为了六百块钱跟他们闹,不值得啊!”
    正文 第27章混蛋儿子
    听谭守木这么一分析,老谭太太蔫了,嘴巴也闭上不再嚷嚷了,母子俩静默了半天,老谭太太终于开口:“那老大,你说咋整?就这么咽下这口气,替那俩玩意儿把钱还了不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一会儿再去一趟队里,找会计说一说,就说这状我不告了,让他们容我们凑凑钱,缓上个一年半载的再找机会让他俩还了?”
    也就是自己的亲妈,谭守木心里鄙视但是嘴上不好说什么,你要去告状就去告,你要撤回来就撤回来,你以为大队是给你家开的呀!却完全不想这个主意还是他早上给他妈出的。
    “不行,于寿贵临走时说了,就给我们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他来队里问,要是咱们没还,他就到县里找人。”
    老谭太太一口黄牙咬的咯吱吱响,几乎是从嗓子里蹦出来几个字:“这个杀千刀的于大脑袋!”
    嘴里骂的是于寿贵,心里恨得则是王佩。想当初谭守林娶媳妇的时候,自己就万分看不上这个高傲的儿媳妇。
    也不知道她比别人高级点啥,跟她说话总是爱答不理的不说,还经常用眼角看人。都说门缝里看人,能把人看扁了,这用眼角扫人,能把人气疯了。
    本想拿出自己当婆婆的气势,给她讲一讲做儿媳妇的规矩给她挑挑刺,却没成想那王佩竟然是个手脚麻利干活利落的,不管是地里家中、接人待客、手工缝纫还是炒菜做饭自己和闺女外加另外两个儿媳在人家面前都成了拿不了大台儿、上不了台面的摆设。
    人比人得气死人,偏偏那人还是自己最看不上最傻了吧唧儿子的媳妇。
    以前二傻自己在家也就算了,成天的出去干活,也就是吃饭的时候才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在家的时候,自己心情不好的训他几句也不会还嘴,娶了媳妇之后竟然两个人成天地在眼前晃悠,还说不得骂不得,自己不生气才怪呢。
    后来又生了个小的,整日里就是哭哭啼啼,晚上连个囫囵觉都让人睡不成。
    现在有点事儿王佩就翻倒当时孩子小就把他们赶出去的事儿,是自己硬要赶他们吗?还不是老三媳妇也怀了孕,那个丫头整日里啼哭弄得老三媳妇休息不好,才不得不分家的。
    错不在自己,她嘴巴那么不让人,每次吵架恨不得都把房盖掀了自己还不是从来没跟她计较过什么。
    王佩也就算了,怎么说也是外人,老二咋就这么都是白眼狼呢,爹妈养了他一回儿,竟然为了六百块钱找人威胁自己兄弟,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自己上辈子肯定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个这么不懂事的东西,这是儿子吗?这不是儿子,这是狼啊!
    老谭太太是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现在就把谭守林叫到跟前,一顿鞋底子猛抽,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匹狠心的狼呢!
    听见外面王在杭招呼顾客的声音,谭守林站起来拍打拍打自己身上不存在的褶皱:“妈,你就在炕上歇着吧,我得出去上班。等我下班了咱娘俩再好好合计合计这钱怎么弄吧。”
    “行,你去忙吧,妈就在这儿等你。”
    一整天,供销社才来了两个顾客,一个买走了一小贯白棉线、另外一个提了一小块面碱回去,两样东西总共还不到一块钱。
    这样惨淡的生意,要是换成后世的商店,早就关门歇业了,营业员也得愁的牙花子疼。可是换成现在的供销社,谭守木一点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下午三点,他就早早地关了供销社的大门,骑着自行车载着老谭太太往家赶了。
    谭守木刚结婚就分出去单过,家在离谭守林家不远的前街,房子跟谭守林家相比好的那可不是一点半点,也是三间房子,只不过没有他妈家那么大的院子而已。
    两个人吃了张秀华做的饭,就一起回了老谭太太的家。谭守森上班的供销社在长林村,离家比较远,母子俩进屋的时候谭守森一家和谭守芝、谭守华正在谭守森的屋子里刚开始吃饭。
    “妈、大哥,你俩吃过了没有?没吃就再吃点吧,饭我做的多,锅里都留着呢!”谭守芝放下手中的碗筷从凳子上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给两个人添饭,郭欢人虽然没有起身,倒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只有谭守森和谭守华俩人埋头吃着,没有任何表示。
    “不用了,我在你大哥家吃过了,你们自己吃吧。守森你快点吃,吃完过来有事跟你商量。”
    “嗯,知道了。”谭守森答应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伸筷子夹菜,他的性子一直都是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火烧到屁股也不会急的。
    老谭太太有烟瘾,白天在供销社舍不得抽儿子的大庆烟,现在回到家了第一件事就是把烟袋锅子给装满点上火,靠在炕头的枕头上一口一口的吞云吐雾,老谭太太的脸色始终是晴不起来。
    谭守木背靠着被橱坐着,抬头看着棚顶上糊的报纸,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在看上面的内容,昏黄的光晕照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远离灯泡的地方是一片片暗影。
    谭守森站吃完饭站在西屋门口眼睛在自家老妈和大哥的脸上一扫而过,心思急转,肯定是发生啥大事了,要不然这俩人不会这幅表情。就是不知道这事儿跟自己有没有关系,想到这里谭守森心底的戒备立刻升了几个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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