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袅袅,美人卧塌。
    红杏是极不情愿此情此景与人分享的。
    若此刻是她独自前来,她定会步履轻盈的走至床榻边儿,细端一番:公子夜里可有踢被?脸上可有梦魇的痕迹?
    然后轻唤一声:公子~
    “慕容烟!太阳晒屁股了!”伴着这声粗吼,慕容烟身上的被子被猛一下掀至床尾!
    澹台香从一进屋看他还舒服的在床上躺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早早的让红杏把我从床上拽起来,你却赖在这儿睡的香香的?还一脸贱兮兮的淫笑,做梦娶媳妇了啊!
    慕容烟没来及被吼醒,却先被拽被子这一下给惊醒了。
    他迷蒙着双眼,恍惚的看到澹台香……
    “唔……你怎么先起来了?”
    是啊,梦里你不是刚刚才沐完浴,躺到床上?
    “我怎么先起来了?”这话儿落香儿耳朵里,简直是天大调侃。
    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儿,恩,好在这熏香的安神效果不错。
    一旁的红杏实在看不下去了!公子还迷糊着,你居然这时候冲他大吼大叫的,吓掉了魂儿怎么办?
    “澹台姑娘!您现在好歹也是公子的侍婢,一言一行都是太守府的脸面!”
    “说什么做什么时,能否谨言慎行,注意斟字酌句!”
    噢!嫌我说话不雅?
    香儿也不恼,冲红杏笑了笑,又转头看着床上迷迷瞪瞪的慕容烟。而后屈膝行礼,浅笑言道:
    “公子,日晒至臀,可起身矣。香儿伺候您梳洗。”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烟: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香儿:你。
    ☆、东窗事发
    天已大亮, 可这服侍的流程却还没有正式开始。这是为何呢?
    因为进屋时端来的那盆水,慕容烟嫌太凉了。香儿是照着常温端来的, 又怎么会想到他单单是下床,便磨蹭了一柱香。
    这会儿,香儿正端着一铜盆热水, 重又进了屋。把盆儿往架子上一搁,转身强挤出个不耐烦的敷衍笑容道:“公子,热水来了。”
    慕容烟一脸淡然的伸出右手尾指,轻轻往水中一探, 便立马缩了回来。
    “太烫了!”
    红杏一听神色紧张起来, 赶忙盯着公子的手询道:“公子,您手没事吧?”转而又忿忿的瞪着澹台香, 那要杀人似的神情,让香儿想到在塘步镇骂慕容烟时,出现的那一群泼妇。
    “怎么会烫呢, 我明明冷热掺半的!”
    “就是烫。”
    红杏:“公子说烫就是烫!”
    香儿顿时觉得这争执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这完全是以多欺少的指鹿为马啊!
    “那香儿先伺候公子梳头吧, 水放一会儿就凉了。”
    “不,我要先洗脸。”
    香儿:……
    她也不想执拗,因为知道执拗不过眼前这主儿。便索性一屁股坐到桌子旁的坐墩儿上, 那就干巴巴的在这儿耗着呗!
    “谁让你坐下的?”红杏一脸不满的看着她,像看西洋景般。哪有主子站着婢女坐下的?给了你两件好衣裳还真就当自个儿是主子了?就算主子还分个三六九等呢!公子在这儿能轮得到你?
    慕容烟倒是不恼。乖巧丫头府里多的是,他不会怪香儿的失礼,但他却想折腾着她玩儿。
    “你去把水吹凉。”
    “吹……凉?”香儿质疑的瞪着慕容烟, 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然而他笃定的神情告诉她,就是用嘴巴把那盆水吹凉!
    “公子,香儿还是直接给您再去换一盆儿吧。”
    香儿端着铜盆一出门儿,便忿忿的将水泼在地上!那狠劲儿,那架势,仿佛地面是慕容烟的脸。随后她拎着那空盆出了卧房所在的院子。
    这刚一出来,便远远看见一个衣着体面的老妪,带着两个年轻的婢女,气派的朝这边走来。香儿并不认得这些人,但又觉得那老妪似是有些眼熟……
    不过她们来慕容烟的卧房做什么?这位主儿可是有洁癖的,除了跟了他多年的那几个贴身婢女,别的下人可不能随便来这边儿转悠。
    那三人应是也看见了她,其中一个小婢女夷悦的指着她,对那老妪道:“纳兰嬷嬷!那姑娘就是澹台香!”
    这话虽轻,香儿却是听得清自己名字。当下心中一惊:这些人该不是冲自己来的?
    嬷嬷?香儿有些明白过来,这府里有嬷嬷服侍的哪还有别人!
    想来,这便是槐夫人在北晋皇宫里的嬷嬷,一路跟着夫人陪嫁到太守府。香儿虽不知晓其名讳,却是在上回夜宴夏侯大人时见过的,毕竟府里像她这辈分的下人没有第二个了,所以那远远的一面,印象却是深刻。
    眼见三人到了跟前儿,香儿机敏的随着那婢女的称谓,行礼请安道:“纳兰嬷嬷。”
    香儿早听说这纳兰嬷嬷是个格外严厉的人物!极注重下人礼数。固然她也只是个下人身份,却是深得太守和槐夫人的敬重,如今在这太守府更多的像是在养老。
    若在她眼皮子底下冒冒然失了分寸,后果,哼哼……
    出乎香儿意料的是,纳兰嬷嬷此刻却是一脸和气,见她行礼甚至客气的伸出双手将她搀扶了下。那双绵软厚实的老手,却是保养得当。想来,跟着槐夫人一路从北晋皇宫到这通洲太守府,也是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的。
    嬷嬷款语温言慰道:“澹台姑娘无需多礼,您现在身子贵重。”
    “老奴是奉槐夫人之命,请姑娘去清雅阁一叙。”
    身子贵重?果然还是传到槐夫人那儿了……
    香儿虽早知这是必然,但左右也想不好个对策。说到底,慕容烟那拖延法子也只是顶一时之用。总不能再过十天半月的,那些大夫还自称脉象浅,诊不清吧。那可真是医术不精,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有劳嬷嬷了,您且先回,香儿回去给公子说一声,就去。”
    “夫人昨日已是等姑娘大半天了,固今早一起床,便吩咐老奴抓紧请您过去。姑娘还是勿要耽搁了,老奴让芙蓉过去给公子禀报一声便可。”
    纳兰嬷嬷虽是态度和缓,语意却是不容置否。香儿感受到了这位宫廷打滚多年的老妪身上的圆滑与果决。
    现在对自己尚属客气,待谎言拆穿之际,不知道摆出的会是哪张脸了。
    既然她话已至此,何必不接着这虚让的几分脸面,顺着台阶下呢。
    “嬷嬷说的是,”香儿又冲着她先前指的身后那女子虚行一礼,客套道:“那就只好劳烦芙蓉姐姐跑一趟了,不然公子正等着伺候梳洗,这下不回去定要动怒了。”
    芙蓉还她一常礼,柔声道:“姑娘放心。”便接过铜盆,往慕容烟卧房的里院儿走去。
    慕容烟此时,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那卷梁玉冠,心想那么重的玩意儿整日压头上。罢了,今日不出府,还是带那玄纱冠吧。
    这时却听那房门被轻声叩响。
    进来的这不是母亲房里的女官芙蓉么?若是旁人兴许他还会不悦,既然是亲娘那边的也就罢了……
    “我娘找我有事儿?”
    芙蓉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面带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夫人见近几日汀罗的夜风大,所以昨日公子未去请安,便担心公子是不是身体不适。今儿个一早便不放心的派奴婢过来看看。”
    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圈儿,又放心的笑言道:“见公子生龙活虎的这样儿,奴婢就放心了。”
    芙蓉虽自称奴婢,却是槐夫人从北晋皇宫陪嫁来的女官之一,品阶和素养自是高于一般下人。
    她进屋好一会儿了,却聊的皆是些嘘寒问暖的话,至于夫人传唤澹台香那事儿,可是只字未提。连那铜盆儿也被她放在了门外。
    这自然是纳兰嬷嬷交代好的,这事儿能不惊扰公子,就不要惊扰。免得这边儿人刚带过去,夫人想问的还没问明白,就被公子又带了回来!哎,从长孙夫人嘴里听说,公子可是护这丫头护的紧呐,旁人近都近不得。
    “她怎么还没回来!”慕容烟已是有些不耐烦。
    饶是芙蓉能说会道从进门儿就没冷下场来,却也是没能分了慕容烟的心。
    “红杏,你出去看看!”
    芙蓉瞥了一眼红杏,又慢声慢语拖延道:“公子说的,可是您那位侍婢,澹台姑娘?”
    慕容烟一听,疑惑道:“你见着她了?”
    “奴婢进来时确实见着那位姑娘了,只是正巧瞧见她把铜盆儿放到门口,匆匆忙忙的走了。”
    “什么!”慕容烟顿时怒形于色,才让你打了两回水就给我玩罢工!
    一旁的红杏却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那丫头是没什么规矩,但要说她活干一半儿就撂挑子走人,有点儿奇怪……
    慕容烟早已怒从心中起,哪还会想哪样是可能,哪样是不可能啊。话简直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出:
    “红杏你马上给我去瑞园!就算是把她绑也给我绑回来!我倒要看看今天这梳洗她是逃不逃得掉!”
    再说槐夫人的清雅阁内,澹台香可是提着一颗心进来。
    这是第二回来这地儿了,上次还是替尉迟玄来求医,见到的蒙羲将军。
    “赐坐。”
    槐夫人这善意,却是让香儿更加忐忑了。因为赐坐这种话一出口,她更加清醒的认识到长公主的威严。
    ☆、假孕后果
    上回见槐夫人, 自己还是跪着,这回再见, 却能坐于下首了。只是那局促的忐忑感并没有好多少。
    香儿明知此来的因有,却率先装傻的打破了这尴尬局面,探道:“不知夫人传唤奴婢来是有何吩咐?”
    槐夫人神色自诺的端起茶杯, 润了下喉咙,倒是一点儿看不出着急。今儿个她早饭都没来及用,就派纳兰嬷嬷去堵人。因为听长孙夫人说,先前已是请了几回大夫都扑空, 这个小侍婢一天到晚忙得很。
    先前趁人未来, 夫人吃了两块儿小点心。这会儿人既然来了,她便抿了口茶结束了这敷衍的早点。身后的婢女从容的接过茶杯, 放到椅侧的四脚方几上,又给夫人递了润湿的热帕子,夫人这才边擦着手, 边问道:
    “你当真是怀了烟儿的骨肉?”
    “回夫人, 是!”
    自打那日婉婷讲了太守府那件旧事, 香儿就知自己没得选择了。
    太守之前的一个侍婢,当年妄图效仿长孙夫人的上位之路,便买通府医谎称怀子, 意图太守多留宿几日弄假成真,结果如意算盘没打成,漏了马脚,直接被太守夫人下令沉了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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