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冷笑,索性多听一会儿,就当解解烦闷。
    “孙太后也是可怜,父兄都要死了,她也不能再看一眼。”
    “她是活该!”
    另一宫女轻声笑:“可不是活该,你们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甚个事儿。”
    “她如今还能做甚事?不就是常与淑妃娘子打擂台?”
    王姑姑心中也有疑惑,还有什么事要引得她这样说?
    那位宫女不慌不忙道:“我可不敢说,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好姐姐你说说吧,就咱们听着。”
    其他几位小宫女磨了半天,她才懒懒开口:“你们也知道的,尚衣局的郭姑姑,与我是同乡。她是常给太后娘娘制衣赏穿的,她出宫前,可给我说了件事儿。”
    “好姐姐,你别磨咱们了,快说呀!”
    宫女声音放小,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道:“这事儿可不能说出去啊。”
    小宫女们吓得纷纷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敢说出去呢。
    王姑姑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是如何知道的?知道太后与人有私情并私会?她们可知道那人是世子?她们若是知道,该如何是好?宝慈殿岌岌可危,孙太后若是这一回捱不过,一死了之,她可怎么办呀!
    她发着抖,继续听。
    宫女见震慑住了小宫女,更是得意:“我可将此事禀告给淑妃娘子,她也夸我呢。”
    “姐姐眼瞅着便要当女官啦!”
    “淑妃娘子说啦,要曝出此事儿呢!”
    几个宫女惊叹:“这,这如何曝出?这丢的可是皇家面子。”
    宫女不屑:“一直瞒着,将此人放在宫中,才是好?”
    “也是,只可惜了咱们小宫女,可要想办法找好去路才是。”
    “要说如何曝出,待到端午那日……”宫女轻声将话都说了,小宫女们瞠目结舌,连嘴也不敢张。可这位宫女是淑妃亲自派来宝慈殿的,算是淑妃娘子的心腹。淑妃娘子又是宠妃,管理后宫,是在陛下那儿都能说得上话的,这番话很能令人相信!
    王姑姑不比几位小宫女强,她的身子发软,贴在墙上,差点儿滑到地上。
    其实这些宫女说的话,有些过于轻浮,本不能轻易取信于人。偏偏王姑姑心中有鬼,又是这样一个不知前路的时刻,她被吓得当真信了。正如小宫女们所说,那位大宫女的确是钱淑妃的亲信,钱淑妃又是赵琮绝对的宠妃。
    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早些做好防备才是!
    宫女们说完,便一一离开,王姑姑抖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站起身,缓慢往外走去。
    她不知,方才说得最起劲的那位大宫女,从她身后的墙后转出来,对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抬脚往外走去。
    第143章 因他就是赵琮的小十一啊。
    孙筱毓找到惊慌失措的王姑姑, 正要与她说离去的事, 见她魂不舍守,讶异道:“姑姑是怎的了?”
    王姑姑勉强露出笑:“昨夜有些受凉。”
    孙筱毓也不疑, 她此时正为自己的事犯愁, 直接便道:“姑姑, 我要走了,这回去宋州, 怕是再也不回开封, 也再难见一面。姑母怨我,我便不与她辞行, 烦请姑姑照顾好姑母。往后, 姑母也仅剩你。”
    王姑姑终于回过神, 却眼神复杂,她看着孙筱毓说道:“大娘子要嫁人了。”
    孙筱毓面上无喜也无悲,却还是扯出一丝笑容:“是,陛下亲赐之婚, 公主为我添妆。”
    “婢子, 祝大娘子与十郎君白头偕老, 宁和共度此生。”
    “承姑姑吉言。”孙筱毓说罢,点点头,转身离去。
    王姑姑眯眼目送她离去,良久之后,她轻叹一口气。
    王姑姑踌躇片刻,又去内室中看昏迷的孙太后。
    此人, 她真心爱护十几年,为之赴汤蹈火,当真是倾尽所有。到最后才发现,她在太后与太后的家人那处,连个畜生都不如。赵从德自然也不怀好心,但是赵从德救下她的女儿,告知她真相,并让她女儿过上好日子,她为何不为赵从德所用?
    后来,为了让女儿过得更好,她便要更听赵从德的话。
    虽说赵从德的确是个废物,只有坏心,无有能力。到底是皇族,高于他们自以为是的孙家。只要能击垮孙家与孙太后,她都愿意!
    她望着眼前这张脸,恨不得立即下手掐死。
    她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忍耐多年,不急在这一刻。孙博勋父子将死,孙太后不过强弩之末。当务之急是速速联络上世子,早日想出一个法子来才是。
    王姑姑忙着与赵从德联络的日子里,赵世碂很配合地喝药,并调养身子,他只愿在端午之前能行动自如。
    赵琮这些日子也很忙,五月初一还有大朝会。只是今岁的端午要在金明池观水战,大朝会便未大办,更何况五月的大朝会重要度本就不比其他两个日子,尤其西夏与辽国皆不派使官前来。他们倒是都分别派人送信来,只说六月得空会来拜见大宋皇帝。
    赵琮正好也想见他们,这一回要与西夏把事儿谈妥。他还亲自给辽国回信,询问耶律钦何时才能来大宋。他有话要与耶律钦说,耶律钦身边还有个十分会来事的顾辞,他也想见一见。
    不仅忙这些,去登州数月的谢文睿也写信回来,水军一事已有进展,且他已与女真首领搭上了关系。辽国不愿给他们属国身份,他们愿向大宋称臣,只是还需谈条件。
    人家女真自然不傻,知道大宋如此青睐他也是有所图,索性拿一换一。
    赵琮很满意,他喜欢做买卖,有来有往,才干干脆脆,舒心。
    杜誉到太原府后,适应得很快,每一旬皆要传信给他,只说姜未常在太原府,轻易不出城,也无可疑举动,对他态度尚不错,眼下看来并无不妥。
    不妥怎能轻易便能看出来?赵琮令他继续仔细看着,且处理一府之事时,也不必与姜未客气。姜未是武将,又是难得的世家武将,脾气本就不好,最经不得激。
    也是此时,黄疏与范十悟等人到达开封府,赵琮对于真正的人才从不吝啬,更何况最近朝中多变故,人心不是十分稳固,他专门摆了宴席为二人接风,也是为了散一散这股郁气。
    赵琮举杯开宴,他赏菜给黄疏,勉励一番,又感慨道:“黄相公回开封这一路也真是艰险得很。”
    自有人问这是为何。
    “黄卿,你来与人说。”
    黄疏是个聪明人,路上听闻孙家出的事儿,他便猜到孙家也不过是被当刀子使罢了。他的性子本就又臭又硬,那又是危及他性命的事儿,他自然不乐意。他“哼”了声,大大方方将他归途之中两度被孙家害的事儿说出口。
    其余官员自是哗然一片。
    只陛下也在,他们也不能太过,但面上都是震惊的。赵琮笑眯眯地仔细看着场中众人,他不看他们的脸,也不听他们的话,他只看他们的手。如若参与此事的人就在这儿,当着他的面,听到这些话,再镇定的人也会有所泄露。而这样的人大多自诩镇定非凡,表情与语言常能掩饰到最佳。
    看这些没用,他专门看那些人的手。
    共有三人的手势怪异,其中一位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因得他重用才在此处。此人是个出了名的胆小之人,不足为怪。另外两人,手指都很僵硬,一人是吏部的一位上了年纪的侍郎,另一人,是郑桥。
    赵琮眯眼看了郑桥片刻,低头饮下半杯酒。
    杜誉的侄儿,杜诚,自离开开封后,果然遭人暗杀。只是赵琮也派了人跟随,他们将意图暗杀的人给捆了起来,却怎么也问不出话。他们便只能从杜诚身上下手,但陛下已说了逐他出开封府的话,他们也不敢逮他回来,只好一路随他走。
    杜诚一路南行,也没个具体方向。
    那些时日,赵琮恰巧在洛阳,无法顾及。回来后,诸事颇多,直到昨日他才有空听人回禀,他此刻暗暗琢磨着郑桥的名字,又想到杜诚。
    看来还是得将人逮回来问话才是。
    如若他猜得不错,害杜誉的人怕就是郑桥。
    只是郑桥哪来的银钱打通那些官员?那些官员收的贿赂,光那点儿盐本钱可不够啊,当真是杯水车薪。
    黄疏是个臭脾气没错,但他说话很是风趣,他写的那些笔记在市面上卖得极好,就足以见他是个很有才德的人。下首的官员个个爱听他说话,纷纷听得入迷。
    赵琮独自坐在首座想朝中事,内外全是事儿,瞻前还要顾后,皇帝不好当啊。
    他不免又是难得忧愁,于是多饮了几杯酒。他喝的酒不烈,只是果子酿的酒,与下头官员喝的不同。即便不烈,少饮酒的他还是不自觉便多了。
    他的眼前便有些迷蒙。
    福禄小声劝:“陛下,咱们回吧?”
    赵琮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实际却无反应,福禄上前扶他,他晃悠着起身。
    官员们也不再说话,站立起身,面向他。
    福禄替他道:“陛下回去还有政事处理,诸位大人尽兴。”
    “恭送陛下!”
    赵琮扶着福禄往外走去,由最为靠近的大厅后门出去。赵琮的脚有些软,福禄叫小太监扶住他,弯腰道:“陛下,小的背您回去。”
    福禄刚说完,只觉面前一阵风,他诧异抬头。
    有人大步走来,带起一阵风,并伸手扶过陛下。
    “小——”福禄没说完。
    小郎君一把将陛下给抱了起来!
    “小郎君……”
    赵世碂回身瞪他:“也不看着点,哪能这般喝。”
    “小的有罪。”福禄觉着不对劲,却又不知何处不对劲,老老实实地认错。
    赵世碂抬脚下台阶,福禄立即道:“小郎君,您背上的伤可还要紧?”
    赵世碂皱眉,不理他。
    染陶也终于匆匆赶到,她伸手点福禄的额头:“你这个呆子!快着人清道去!”
    “是是是!”福禄带着人上前,挥退宫道上的所有宫女与太监。
    养了十几日,赵世碂已能直起腰背,看起来与往日并无异处。只是他贪恋赵琮哄他的日子,便故意装。今日赵琮在前殿宴请官员,他本当赵琮只是过个场,谁料久久未归,他便遣人去问。
    小太监回来便道,陛下喝多了。
    他二话不说,就大步往外去。
    此时,夜风徐徐,拂面而来,宫道上仅他们二人。
    赵世碂抱着赵琮走在寂静宫道上,忽然便想起他第一回 抱赵琮的时候。当时他才十一岁,长得快及赵琮高。可当他将赵琮抱紧怀中时却觉诧异,赵琮太轻了,轻到如一阵风,轻到似乎随时都能飘走。
    如今五年已过,怀中的赵琮竟还是这般轻,他却已长得足够高,也足够健壮,他能用双手留下这阵清风。
    他不由又将赵琮抱得更紧些,赵琮的脑袋窝在他的胸前,喃喃道:“西夏,辽国,姜未,赵从德,女真,郑桥……”
    赵世碂的脚步一滞。
    赵琮再度迷糊道:“西夏,辽国,姜未,赵从德,女真,郑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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