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早上睁眼,竟然睡过了。出门看见杨清菡在门口给董老爷整理领子,脸上半嗔半笑的样子。董老爷走了,杨清菡一扭腰,打着呵欠进屋去了。秦梅香追上去:“师父……”
    杨清菡面上气色很好,就是眼睛睁不开,懒洋洋地:“怎么了?”
    “你有没有件不那么扎眼的冬衣借我穿穿……”
    杨清菡斜了他一眼:“穿你那大氅去,没人说你。”伸手替他理头发,又带过来一抹香,是脂粉味儿:“把脸拾掇拾掇再出门,不着急。好的放后头才叫压轴呢。”
    外头雪厚,出门前又磨蹭了那么一小会儿,赶到赏心茶楼时有些迟了。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说道:“……秦老板如今算是过气了。谁能想到呢,当初还觉得他能像他师父杨老板似的,长长久久地红着……”
    “哪儿那么容易。唱戏的这么多,能红上几年,已经是他的运气了。再者说,在台上卖力气,哪有往床上一躺钱来的容易呢……”
    秦梅香脚步一顿,不敢相信这些体面人背后讲人坏话是这样难听。
    也有半信半疑的:”听说只是病了,保不齐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嗨,说着好听呗……您看呢,何老板?”
    何翠仙的声音淡淡地:”这个说不准,看他自个儿。”他轻笑一声,啜了口茶:“我有时候也觉着累。可是没法子,咱得对得住座儿啊。”言外之意,秦梅香是对不住观众了。
    立刻有人表示赞同。何翠仙早年因为要强,发着高烧也不肯下戏台,一直被视为敬业的典型,他也一向以此为荣。别人在这一点上比不过他,也只有由着他嘲讽敲打。
    秦梅香正犹豫着,身后响起谢梦泉的声音:“呦,香官儿来啦。身子可大好了?”
    秦梅香回头向他行礼:“都好。还没问您老人家。”
    谢梦泉摆摆手:“老样子。得啦,一块儿进吧。”
    两人一进场,近处就是一静,周遭纷纷回头看他。门边儿那桌说小话的,有的颇不自在,有的满脸鄙夷。何翠仙上下打量了秦梅香一番,目光在他的大氅上凝了凝,然后施施然起身,向他矜持地点了点头,往前头的桌儿去了。
    秦梅香抬眼一望,明白了他为什么往后坐。因为叶小蝶正伴着田委员坐在最前头呢。秦梅香望过去,叶小蝶也正好回头望来。他今日穿一件象牙色的绸缎长衫,外头罩着件大红织锦镶滚了金边的毛朝里坎肩,领子和衣边露着雪白的风毛。他本来就生得艳丽,这样一身装扮,更把整张小脸衬得粉面桃腮,如珠似玉。相比之下,何翠仙虽然也容色秀美不输旁人,但衣服上光是一味图雅净,过于素气,就被比了下去。
    秦梅香惆怅地看着自己这一身黑狐裘,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虽说他不怎么乐于在排场上与人争妍,但是穿成这样出来,未免有土包子开花的嫌疑。相比之下,他还不如何翠仙那一身素净呢。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两盏不省油的灯今日居然都在。一个已经难缠,何况是一双。他不愿意掺合这些争风的事儿,便拉着谢梦泉,想寻个边儿上的座位,恰巧看见林二爷同他招手,于是顺水推舟地坐过去了。
    林二爷今年快七十了,也是秦党的戏迷。他是个文人,捧人的方式主要是给秦梅香写戏本子。秦梅香一向很敬重他。许久不见,一坐下便小声聊了起来。林二爷同谢梦泉招呼过,就老小孩儿似地跟秦梅香献宝:“我又给你攒了两个好本子。何翠仙来找我,我都没给他瞧!回头你来看看,排出新戏去演,包管火。”
    林二爷其人,是前朝进士出身。写戏词的本事没话说,但安身段安唱腔的事,他就不太在行了。是以也有明明是个好本子,但上台以后并不能让观众喜欢的事。秦梅香唱他的戏,火过,也砸过。所以这位爷的话只能听一半儿。不过秦梅香仍然真心地笑了:“那我就要谢谢您了,还没忘了我。”
    林二爷摆摆手:“哪儿能呢,外头传的那些混账话,我是一个字儿也不信的。戏迷们离不得你,你又怎么舍得撇下我们呢……”
    两个人正在小声说着戏,秦梅香余光一动,看见何翠仙身边一个花枝招展的男孩子一面斜眼看他,一面趴在何翠仙耳边低低说叽咕着什么。谢梦泉也瞧见了,冷笑一声:“如今真是,什么猫儿狗儿也能红了。”
    秦梅香疑惑道:“那位是……”
    “何翠仙同门的师弟,叫杨银仙。还没出科就红了,如今满城里追着捧他。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也没什么稀奇。秦梅香点头:“既然是何老板的师弟,想来有他过人的地方。不知同我师弟蕙香比如何。”
    谢梦泉直言道:“依我看,不及蕙香。蕙香是曹老板亲传,功底没话说。只是缺人捧。不过扎扎实实地唱也好,一点一滴慢慢来。他岁数还小呢。少年乍红,未必就是好事。”
    谢梦泉是过来人,讲话自有他的一番道理。秦梅香深以为然。
    台上终于开戏了。邱总长打扮齐整地上台来了。这一出戏凑人凑得很齐,龙套们也都是名流票友,陪这位热心艺术的总长过一回票戏的瘾。
    秦梅香看了一会儿,觉得以票友的标准看,唱得是真不错。只是做工就很一般了,这也是票友的通病。但捧场还是要捧的,于是随着众人的喝彩声,也拍了拍巴掌。
    好容易唱完了一出,邱总长仍然不过瘾。台下有亲友跟着怂恿:“不如再来一出汾河湾,那可是您的拿手戏。”
    邱总长心中痒痒,但还有个为难之处:“谁来柳迎春呢?”
    众人笑道:“这还不容易,几位旦行的老板都在呀。”
    因为叶小蝶坐得离台上最近,所以大伙儿都看他。却见他面露难色:“能与邱总长搭一出戏,本是小蝶的荣幸。只是我唱花旦出身,难免在这出戏上差了些。倒是何老板的一向工青衣,不如……”
    其实他们这种程度的好角儿,陪票友唱戏,就和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是挺没意思的一件事儿。尤其又是面对这样身份的票友。唱得太好呢,平白得罪了人;往不好了唱呢,又堕了自己的名声。
    何翠仙如何不知道叶小蝶扔过来的是一个烫手山芋,于是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叶老板这样说了,我原不该推辞。只是今日瞧见秦老板过来,想着他久未开腔……”
    邱总长何等精明,对于如此这般的敷衍,面上有点儿不好看。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于是四下瞧了一圈儿,目光落在了杨银仙身上:“也不晓得秦老板坐哪儿了……不如,杨老板同我搭一出?”
    杨银仙风头正劲,这番邀请再合适不过。杨银仙骤然被点,顿时觉得很有面子,于是忙不迭应了,匆匆往后台去装扮。
    何翠仙硬挤出个笑,与叶小蝶目光相碰,各自扭开头去。这一番暗战,以何翠仙败北而告终。
    秦梅香躲过一劫,暗暗松了口气。万幸今日到场的名伶很多,他在其中不显什么,所以这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
    杨银仙的柳迎春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是台上很懂配合遮掩,把邱总长的不足之处都掩盖了过去。最后平平安安唱完,也得了大大的喝彩。邱总长心中高兴,有意抬举这个年轻孩子,没口子地夸他,要他再来一段儿拿手的。
    杨银仙有意炫技,挑了白蛇传里的一折。这段戏唱在其次,主要是水袖的身段很吃功夫。台下的喝彩一声接着一声,但许多名角儿脸色却都不太好看。无它,杨银仙年轻气盛,一味只想表现,犯了梨园里的一项忌讳。因为他演的这个版本,是杨清菡早年重排的,如今这是秦梅香的拿手戏。杨银仙虽说也姓杨,但和杨清菡八竿子打不着。偷戏这种事,私下里练练没人说什么。但人家正经的传人尚在,公然拿出来演,就是当众与人叫板的意思了。
    饶是秦梅香再好的性儿,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叶小蝶回头看了一眼秦梅香,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何翠仙定定地盯着台上,一动都没有动。一折戏完,台下掌声响了好一会儿。杨银仙志得意满地下台来,瞟见秦梅香的脸色,脸上更添骄色。邱总长大笑起来:“杨老板真是少年英才,这出水袖,可堪称一绝。”
    东道主这样发话,旁人无有不应和的。却听见叶小蝶声音甜蜜,状似无意地笑道:“银仙师弟的这出功夫,不知与杨清菡杨老板有什么渊源?”
    他这是明知故问。邱总长闹不清他们梨园里复杂的关系,还以为杨清菡是杨银仙的同族长辈,闻言立刻听出不对,探究似地看向杨银仙。杨银仙方才只顾出彩,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也知失策,只得含混地应了一声:”倒也没什么……”
    邱总长却被勾起了另外的兴致:”我今日也邀了杨老板,不知这出戏他瞧如何……”说着回头张望,恰恰看到了秦梅香:“呦,秦老板。”
    秦梅香已经冷静下来,起身上前,向邱总长行了礼,温声道:“家师年纪大了,冬日不便行走,特意差我过来,给邱总长庆生。“说着把准备好的寿礼拿出来,是一幅名家的花鸟松鹤图。邱总长略推辞一番收了,调侃道:“你师父的礼到了,你的呢?”
    秦梅香一笑:“身无长物,唯有一艺以献。”
    邱总长大感兴趣:“那就快快演来。”
    秦梅香立刻往后台去了。一进去,便向后头的人要一丈二的水袖。平常旦角儿水袖不过三尺五尺,长些的七尺也够了,哪里有一丈二的呢。最后只找到了件袖长一丈的旧水衣,算是勉强凑合了。
    秦梅香与乐队师父嘀咕了一会儿,略吸一口气,上台去了。
    开台就是杨银仙方才演的那段白蛇传。台下立刻大哗。秦梅香不为所动,只将水袖甩得上下翻飞。古人云,长袖善舞。水袖这门功夫,只要技艺到家,自然是越长越好看。秦梅香的水袖比杨银仙长了一倍,功夫高下立判。台下渐渐静了,须臾之后,胡琴调门儿一转,从白蛇传变成了嫦娥奔月。秦梅香身形袅娜,水袖翩跹。两根丈长的雪袖如游龙般饶身而动,忽若流云,忽若烟霞,真真是天衣飞扬,有若女仙。
    台上人似要乘风而去,台下人个个目眩神驰。及至乐声消失,满堂的人才回过神来,喝彩声似是要掀翻屋顶。
    秦梅香起身向座下行礼,飘然下台去了。
    一离了前台,他就垮下来。主要是手痛。水袖功夫的勾,挑,撑,拨都是靠不同的手指使劲,他托大用了一丈的水袖,布料比寻常重了一倍有余,手指吃劲儿很费力。他手指僵硬疼痛的毛病始终没好,这一场下来,十个手指几乎不会动了。但这种场合,也不容他歇,于是略捂了捂手,换下衣服出去了。
    邱总长果然热情至极。拉着秦梅香的手称赞个不停。秦梅香被迫应酬,笑得脸疼。好容易台上又开始演别的,他便找个由头往外去了。
    茶楼里并不暖和,他身上只有一件长衫,于是不得已拿起那件不合时宜但是十分温暖的大氅重新披在身上,悄悄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脚步就是一顿。
    许平山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倚在门口,两眼冒绿光地盯着他。
    秦梅香心下一凛,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被拦住了。这土匪趁别人都在大厅里瞧戏,光明正大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声音不怀好意:“秦老板,害我好找。”
    第15章
    年终岁尾,没有秦梅香的戏。但报上又开始有了他的消息。起因就是邱总长的那次生日票友会。有记者在下头悄悄拍了照片,回头就登到了报纸上。大伙儿一瞧,嘿,秦老板还有这本事?那肯定得去瞧瞧啊!问题是秦老板什么时候再出来演戏呢?于是翘首以待。
    虽然因为没有戏,报上的消息只有关于旧戏的评论,但毕竟是回到公众的视野里了。按理说这是好事,但是秦梅香深感忐忑。他为了争一时的气,在台上舞一丈长的水袖打杨银仙的脸。懂戏的知道这个不能当真,只是炫技。不懂戏的,真当他上了戏台也要耍这么长的水袖。若是到时候不演,怕是又要被人拿出来讲究,说他台上不肯卖力,只把压箱底的绝活儿演给贵人,是瞧不起普通观众。
    这是愁肠之一。另有一件烦心事,就是许平山。
    这人生就一副城墙般的厚脸皮。任凭秦梅香如何冷脸躲避,他总能摸过来堵个正着。那日赏心茶楼演过了戏,他一面抱怨在秦宅空等一晚,一面把秦老板又捉去了许公馆。推诿敷衍了这么长时间,有些事就躲不过去了。找不出理由。秦梅香在台上把水袖舞的那么带劲儿,一看就是身子骨早好利索了。许平山的炕上从没荒过这样久,当然不肯放过他。
    但有前车之鉴,好歹这回知道小心仔细了。秦梅香闭了眼,原本只拿自己当个死人,但弄到后来,不知怎么还是有了几分愉悦。许平山很是得意,说特意去云喜堂找人问了,男女有哪些不同,到底要如何行事。末了在他腰上摸个不停,说什么时候自己也要搞个生日宴会,旁的角儿都不请,只让秦老板一个人儿上去唱全场。
    秦梅香被他气笑了。床上还不算,这混账是想在台上也累死自己。于是打定主意不理他。又想起杨师父说的抽耳刮子。瞧瞧自己僵硬疼痛的手,再瞧瞧许平山皮糙肉厚的脸,只得气闷地把这个心思熄灭掉。
    药也吃着,但始终不见好。今年比往年要重得多,也不知道天暖之后能不能转好。这个病症如果控制不住,再往后重了,就是关节变形,这是秦梅香最怕的。
    说起来,倒是同许平山在床上胡混时,能痛得僵得轻一些。然而这种事是不好拿出来讲的,于是继续默默惆怅着。
    他也不爱在许公馆呆着,这里从上到下都是兵。虽然碍于许平山的威严,不敢对他有什么不敬,但被人日日拿探究好奇的目光瞧着,终究心里是不舒服的。而且因为周遭都是荷枪实弹,所以总让人没由来地心慌。警卫连每日在院子里打靶,出入也都是军方的人,他一个唱戏的,在这里格格不入。有几次早上想走,还被卫兵拦下了,简直同软禁差不多。他心头气苦,在床上越发冷淡。许平山察觉出不对,也不太高兴,但也不好把人真的关起来,到底由着他自回自家了。
    林二爷的本子早就送到了秦宅,两出戏。一出是绿珠坠楼,一出是黛玉葬花。前者是花衫戏,后者是青衣戏。若单论剧本,当然是后者更好。且秦梅香因为醉仙楼的事,很需要一出这样的雅戏来为自己正名。他原本打算两出戏都接下,但一来排新戏是大工程,二来眼下也没有能搭戏的班子。所以只得在两个本子之间踌躇。还没等拿定主意,林二爷那边又来消息,说是何翠仙听说了风声,亲自上门来谈,定了黛玉葬花的本子。
    秦梅香知道何翠仙那个爱争尖的性子,也不便与之相杠,让林二爷为难。于是定了绿珠坠楼。本子敲定,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拿着本子反复琢磨,越瞧越觉得这出戏有许多为难的地方。尤其是最后一场,如何把坠楼这段在舞台上表现出来,是个需要深思的问题。
    他在床上辗转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往虞七少爷家去了。
    虞冬荣最近简直忙得脚打后脑勺。年终不光要盘账分红,也要拟定与各家亲朋故旧往来的礼单去采买;等正月一到,还要马不停蹄地四下去走动应酬。他大哥忙于军务,二哥只知吃喝玩乐,五哥是个不理俗务的,九弟年纪尚小,姐妹们早已嫁人,是以全家所有的事都要他来张罗。虽说能者多劳,但虞七少爷难免总有些怨气。他想听戏逛街下馆子,不想成日里在账本堆里泡着。
    可惜,也只能想想罢了。
    秦梅香进门的时候,虞七少爷正很没样子地趴在床上,两脚像小孩子一样翘着,拉长着脸在账本上勾画。他头也没梳,脸也没洗,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床边的账本堆得跟小山似的。两个大掌柜坐在桌边,正劈里啪啦地打算盘。秘书正蹲在地毯上,一张一张地理文件。
    看到秦梅香,虞七少爷哑着嗓子:“你先坐会儿。我这儿马上就好。”
    秦梅香打一进门就后悔了。他光想着自己的戏,忘了虞七少爷岁尾有多忙。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默默找个角落坐了。
    约莫等了有半个时辰,虞七少爷终于把笔一丢,账本扔给了秘书。一群人急急忙忙地把账本搬走了。虞冬荣又同两位掌柜交代了几句话。屋里终于静下来。
    虞七少爷哀嚎一声,翻身躺到床上,把秦梅香唬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
    “累。”虞冬荣虚弱地爬起来:”你再等会儿,我洗个澡去。”说罢扶着腰,呲牙咧嘴地下床去了。
    胡妈进来把屋子打扫一通,床上的东西通通换了新的,然后给秦梅香上了一壶新沏的大红袍。诸事妥当,虞冬荣也回来了,头顶上湿漉漉地往新铺的床上一扑,没了声息。
    秦梅香走上前去,轻轻碰了碰他:“七爷?”
    “我累……”
    秦梅香脱掉外衣,洗了手,拿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头发。虞七少爷拿脸在褥子上蹭了蹭,翻过身来,懒懒地:“怎么了?”
    “是……新戏的事儿。”
    虞冬荣眼睛亮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紧接着又呻吟着倒回去:“有新戏?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秦梅香同他都说了。
    虞七少爷琢磨了一会儿:“你要真想另搭班子,其实也不难。多少戏班正愁没有拿得出手的旦角儿呢。只是这样的班子,往往其他行当的好角也缺。说不得,还得再请别的名角儿来配你。”
    秦梅香摇摇头:“排新戏是个大工程。拖累别人与我一起辛苦,万一演得不能叫座,于我不过是白忙一场,于别人却可能是有碍生计了。且这出戏我还有许多没琢磨透的地方。今儿过来,是想着你同吴老板熟,我也借个由头与他走动。”
    虞冬荣心生好奇:”你们论辈分不是师兄弟么?怎么反倒要借我的由头?而且你一个唱旦的,怎么想起登他的门?”
    秦梅香解释道:“论辈分是师兄弟,可从没有过什么交往。”他踌躇了一下:“我是有戏上的事想向他请教。”
    虞冬荣叹气:“你来得不巧。前阵子我们倒是确实很熟,因为小玉麟在他那儿学戏。这些日子就不行了,他一见我就吹胡子瞪眼的。和春班如今正是兴旺的时候,小玉麟整日地在班里排戏演戏,已有好些时候不去他那儿了。吴老板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秦梅香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是求教的心占了上风:“……我还是想……”
    虞七少爷知道他有时候也是很固执的,于是笑着叹了口气:“行吧,到时候被打出门来别怪我提醒过你。”
    两个人拾掇一番,出门拐到吴连瑞家去了。
    数九寒天的,吴连瑞七岁的小儿子顺子正在院子里耍大刀。看见有人来了,扯着嗓子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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