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冥默默在旁边给他挑拣喜欢的辛辣菜色:“他年轻时倾慕谢隐的母亲,求而不得后就性情大变,倒是发掘出了经商的天分。”
    严朗清点点头,侧脸却看到谢隐一人坐着,摇着扇子,看着柴贾跟严半月几个嬉闹,嘴角噙着一丝浅笑,不由说道:“怎么不去跟你徒弟聊聊,总算是解了性命之忧,你多年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罗冥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看着严朗清:“他既无事,我心里牵挂多年的事情也就放下了,接下来他要做他的决定,我等着他来找我,有什么我这个师父能为他做的,我自然会为徒弟赴汤蹈火,当然,得先请你的示下。”
    严朗清捡起筷子继续吃:“请我的示下?那可不必,我那掌门徒弟肯定很快就要按捺不住要来跟我问个究竟,要是掌门生气了要回绝命谷,我也不得不从呀。”
    “那我也跟着去,”罗冥跟小孩赌气一样,诡秘一笑,“不然我就让我徒弟把你徒弟拐走。”
    严朗清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了。
    而一边的谢隐看着这群人,内心觉得非常安宁。这些人因为自己的生死相聚在此,有人甚至为了自己,奔忙了二十余年,也有人经年未见,再见面就为自己赴汤蹈火,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生命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和意义。
    散席的时候,严澄雨已经是满嘴胡话,脚下发软,谢隐让嘲风送他回屋休息。柴贾也喝得满脸绯红,眼神都发直了,一个劲儿地抓着谢隐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乎要老泪纵横。
    罗冥准备陪着严朗清回去,被谢隐留住了:“师父,”谢隐费了好大力气安抚了柴贾,拉过半夏照看他,“有些事情想与您商量。”
    还未等罗冥开口,严朗清先道:“与谢公子议事要紧,十五,你送我。”
    还在一旁等待时机的严半月突然被点名,赶紧迎上去,看来师父这是看透了,匆忙与谢隐交换了一个眼神,陪着严朗清往春苑去了。
    罗冥如谢隐小时候一样捏捏他的后颈道:“你小子……”
    谢隐装得一脸无辜,赶紧陪着笑给师父摇了几下扇子。
    “小十五,近来医术精进不少嘛。”严朗清往春苑的院子里找了个石条凳坐下。
    “幸不辱师门。”严半月也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初夏的夜晚依稀有夜虫鸣叫,微风和煦,非常怡人。
    “谷中还好么?王伯怎么样?”严半月琢磨着如何进入正题。
    “一切如常,只是王伯年纪大了,等这些事告一段落,我们都回去陪陪他老人家吧。”
    “嗯……”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夏虫在微鸣。
    “师尊……”严半月实在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想问什么?”严朗清折了一枚草叶在手里转来转去。
    “您的鬓发……”
    “这个么,”严朗清捋了捋两鬓垂下来的两绺白发,“我可能时日无多了。”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击中了严半月,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抓严朗清的手,这次严朗清没有避让,任凭徒弟查看自己的脉象。
    “我可是你师父,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么。”严朗清显得很轻松,如同在谈论别人的生死一般。
    “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严半月诊过以后反而稍微安下心来,严朗清脉象虽乱,但始终有股真气护住心脉,短时间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整个经脉流转已失去规律,若不重新梳理调整,自身的真气冲撞就能致命。
    “这件事情说起来就真的话长了,我现在的状态,如同走火入魔乱了经脉,若是自废武功,还能保住一命;我以为闭关调养几年,总会找到破解方法,但人终究不能逆天命……”
    “您的意思是,在您闭关之前就已经如此了么?我们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严半月努力回忆从谷外独自回来的师尊,但是怎么都想不出异样。
    “怎么会让你们看出来呢,”严朗清拍拍严半月的肩膀,“这次若不是罗冥闯进谷里,要求救他徒弟,我可能已经自废武功,在谷里和王伯一样当个种田的农夫了。”
    严半月此刻也冷静下来,只要师尊性命无忧,自废武功也非大事。
    “怎么了,你不是最想问罗冥的事么?”严朗清揶揄道。
    “……呃,也不是,就是罗道长他……是不是……师父您……”严半月盯着地上支支吾吾地。
    “应该是吧。”严朗清倒是承认得很快。
    “……“严半月反而不知道如何发问了,如果师父真的只能散功保命,那么后半生能有罗冥那样的高手寸步不离地保护,就算不在绝命谷中生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故事很长,以后我再给你讲,你就不要再担心了。“严朗清伸手摸摸严半月的头。
    严半月垂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道:“师尊,如果我想找罗道长聊聊,您会反对么?”
    “找我聊什么?”罗冥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院子,离得三四丈外便发问了。
    严半月立刻站起身来道:“罗道长何时来的?”
    “刚来,”罗冥笑嘻嘻地走过来,把严朗清从石凳上拉起来,“坐这儿干什么,石头上凉。”
    严朗清一掌拍开罗冥的手道:“你要跟罗道长说话,师父我就不听了,你们聊完早点回去休息,喝了酒别着凉了。”说完用手指戳了戳严半月因喝了酒而泛红的脸颊。
    严半月从小就最不喜欢师尊戳他的脸,总觉得这样是被当做小孩子看待,这个时候却完全没有躲开,想着方才罗冥对师尊如此亲昵的举动,心里堵得慌,目送师尊走了以后便回头怒视罗冥。
    罗冥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往刚才严朗清坐的凳子上一坐,还拍拍身边的位子道:“小十五,别站着了,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你知道我师尊受了内伤?”
    “嗯。”罗冥敛起笑意,脸上浮起一丝忧色,更显得整个人英俊得有些诡谲。
    “他受伤是不是和你有关?”严半月的手垂下来,手里已不动声色地捏住了三枚金针。
    “嗯。”罗冥仿佛毫无察觉。
    “什么时候的事?”严半月声音越来越冷。
    “大概三年前吧,那时我与你师尊本在蜀中游历,正准备陪他回绝命谷时,你师尊突发旧伤,他说是他以前练功所致,需要调息,我便为他护法,三日不眠不休……”罗冥的眼神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严半月捏着金针的手不由得松下来,追问道:“后来呢?”
    “那时恰逢谢隐南下征战吴国,久攻不下,形势危急,我当时分身乏术,见朗清已经渡过最艰难的关口,便留下一封信,说明情况,答应他谢隐那边战事稍平便回来蜀中找他,让他等我……但是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知一月后我再赶回蜀中,他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封书信。”
    “那你为何这么久以来都未曾找过他?”
    “一来我不知他内心所想是否和我一样,二来谢隐处境一直岌岌可危,我也舍不下他,就这样拖了三年,一直到谢隐中毒,天魔舞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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