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灯火之下,乌瑟在阴暗之中,龛室的石拱,成了我俩之间的分界线。我呆呆望着他,他身穿剪裁完美的华服,挺拔而高冷,额上带着黄金王冠,暗金的头发后拢,露出英俊坚毅的脸庞。这个样子的他,是以王权全副武装的君主,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然而,就在我眼前,凛然不可侵犯的君王展开双手,融去一身傲慢,对我绽出笑容。
    “来。”他以他低醇的嗓音,轻轻吐出。
    我没有动。
    几天之前,我还对他怀抱着惊天的思念,有无数的话想问他,想告诉他。可现在,看着他对我展开怀抱,我却忽然望之生怯。如果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那,我们会成为什么样?我是否,就真的永远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这,是我想要的吗?
    我陷在这些问题中挣扎,举棋不定。他见我不听唤,笑容染上了无奈,迈步向我走近。
    不知怎的,我的脚步就向后挪了挪。他顿一下,执意继续向前,他进,我退,直到我背后触到露台门的帷幔,无路再躲,不知所措的看他慢慢到了我身前,用高大的身躯把我笼在阴影里。
    “这是认生了?”他在我头顶低笑:“那天晚上怎么没这样?”
    是啊,那天晚上……我还没见到他的未婚妻,没有真正感受到他即将迎娶王后的压迫。那天晚上,他放下国王的责任,只为了能来拥抱我。我以为他也深深的想念我,而他,真的会想念我吗?
    我眼眶一热,垂下睫毛,颤抖不语。并没有看到在我上方,他脸上的表情不着痕迹的冷了,轻声问:
    “怎么?生爹地的气了?”
    我这一生也不可能知道,就在这个时刻,如果我作出了不同的回答,会怎样的扭转我的命运。机会的残酷就在于,你只能拥有一次,之后无论如何后悔,也再无扭转的可能。我并没看到他的表情,也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寒意,我只是在听到他这几个字时,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脸上无喜无怒。我心中顿如刀割般心疼,下意识的狠狠摇了摇头,继而一头扎入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不,我不会,也不可能。我不会成为其他人,他的臣民,他的王国,永远向他索取,他付出越多,向他要的就更多。不,我不要。他给我的,就是我拥抱的全部。我不会背叛,不会离弃,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做一只宠物吧,我不在乎了。既然他要为这个国家奉献他的一切,那,就让我为他付出我的一切吧。
    我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眼睛因惊讶而微睁大,低头看着埋在他的胸口的我,那募然降临的冷戾瞬间又消失无踪。下一秒,他嘴角扬起了,蓝眼睛融成月下的汪洋,浩瀚、孤寂、千年无声的温柔。
    “那是怎么了?”他手轻拍我的背,柔声问。
    我拥抱着他,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仿佛我们从未分离。我轻吸口气,把他的气味吸入胸腔,低声说:“我只是很想你……”
    我的头埋着,声音几不可闻,可在这安静的石头龛室中,并没逃过他捕捉。他一双大手忽然握住我的肋间,将我举起。我毫不害怕,他对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我双脚离地,被他托起着,撞开身后虚掩的露台木门。寒冬的凛冽无情的扑来,将我们裹住,可我们谁都不觉得寒冷了。他抱着我大步走上露台,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将我放上露台的石栏,下一刻,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他箍住我的腰,我紧缠住他的脖子,他的头陷在我的颈窝,我光洁的颈子上清晰感觉他火热的气息。
    “宝宝,爹地也想你。”
    “每天都想吗?”
    “嗯,每天,每晚,都想。”
    直到无数年之后,我都还认为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我们的身份,过往,或任何其他隔阂,都不复存在。我们只是一对热恋的恋人,身体紧紧贴着,呼吸和体温都融成了一体。我听着他吐露出无比珍贵的情话,寥寥两句话,几个字,却在寒冬中让我的心热的发烫。他抱我那么紧,简直像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他的吻落在我的头发,耳鬓,眉梢,脸颊……可这都还不足够,他用托起我的脸,低头吻我,火热柔软的唇在我脸上流连,我扬着小脸,像细雨中柔嫩的花朵,微微颤抖着迎欢,感觉着他的唇从我的额头、脸颊再向下,手指把我的下巴更勾高了些,马上就要覆上我的嘴唇……
    就在此刻,我脑中一闪,慌张的用上了力气推他:“等下……这里不行……”
    可我忘了自己现在的位置。我正坐在露台的石栏上头,背后是三层高的落差,我一推他,身体后仰,差点就翻落下去。我惊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乌瑟的大手一把托住我的后腰,保住了我的小命。将我紧扣在怀里。
    这个小小的插曲打破了我俩刚才的情不自禁。我伏在他怀中,惊魂未定,他估计也被吓到了,先紧抱了我一会儿,接着手便从我腰间滑到我臀上,颇是用力的拍了两下。
    “小笨蛋,乱动什么!”他沉着脸,边打边斥:“掉下去怎么办!”
    我自知理亏,忍下他这几下打,委屈的小声说:“不能亲我的嘴,有胭脂。”
    他一愣,打我的动作停住,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在我眼前,他胸膛微微震动,竟然不可控制的笑出了声来。
    我登时恼了。笑什么笑!我还不是为了你!我今天盛装打扮,唇上难得的抹上了胭脂。这个时代的口脂可不像摩登时代的唇膏那样持久防脱,基本上一蹭就掉。我俩若一亲吻,我的唇色花掉不说,他可就更有好戏看了,试问有谁见过涂唇膏的国王陛下?
    我俩现在可是在他未婚妻的欢迎舞会上,楼下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国王,以及身为国王情妇的我。若我的胭脂花了,或他身上留下什么脂粉,就会成为巨大的丑闻,甚至动摇南方和北方敏感维系着的和平,那可就真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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