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庆宗说完,越发觉得自己妹妹貌美却命运多舛,不由得叹气。
    一口气叹完,对面的人没有声响。韩庆宗心下奇怪,抬头去看,看到慕容叡面色有些古怪。
    “慕容郎君?”韩庆宗心下奇怪,慕容叡猛地抬眼,和那双清冷的琥珀色眸子对上,韩庆宗似乎对上了代地凛冽的风雪。半边身子都几乎毫无知觉了。
    慕容叡从自己的情绪里清醒过来,他抬手对韩庆宗一揖,“我突然想起我还未向家里爷娘保平安,我现在要去写家书了,告辞!”
    说完,也不等韩庆宗反应过来,径自绕过韩庆宗,脚步匆忙往另外一条道上去了。
    慕容叡袖中拳头握紧,出了平城以为离了是非,能暂时叫她躲躲,没想到到了韩家,反而是进了狼窝了!
    他怒气冲冲,狠狠对面前捣了一拳。
    **
    明姝喝了那一碗汤药,发了一身汗。汗水打湿了贴身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在昏睡里挣扎许多,终于强硬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银杏就守在一边,听到声响,马上赶过来,见到明姝挣扎着要起身,马上过去,把人给搀扶起来,“五娘子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奴婢去拿些水来?”
    明姝点点头,银杏马上把水端了来,给她喝下,之前除了喝药就没喝其他的,干渴的快要冒烟了,一碗水送到嘴边,她自己迫不及待抓起碗一饮而尽。
    银杏喂她喝了水,在她身后加了个软枕,让她靠的舒服点。
    “浑身难受。”
    “生病哪有不难受的,要是生病还浑身舒畅,恐怕这世上就没有几个不愿意生病的了。”银杏见她浑身无力,身上衣服湿透了,取来干净衣服给她换。
    换了衣服,吃了点清粥,浑身上下的力气终于回来了点。
    “五娘子可吓死奴婢了。”银杏想起今早上瞧见的,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奴婢当时吓得六神无主,就去找二郎君了,二郎君找来的大夫,到底比别人找来的强。”
    “他来了?”明姝睁开眼。
    “嗯,二郎君来了,二郎君来了之后,娘子也跟着来了。估计是听到了风声,怕脸上过不去,所以赶过来。”现在内室就主仆两个人,说话也没有顾忌。
    “对了,八娘子也来了。”
    明姝点点头,毫不意外。韩家都打算把明娆推出去,继续和慕容家持续这门亲,慕容叡在的地方,当然明娆也要在,不然想叫慕容家又来定下韩家另外一个女儿,简直痴人说梦。
    她也不记得那个要嫁给慕容叡的人是谁了,但是隐约记得是和慕容家门当户对的鲜卑武将之女。
    和韩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叫明娆多站站吧,她自小胃口好,长出来的肉太多了些,到了现在都还没张开呢。”明姝刻薄了一句。
    明娆十三岁的年纪,再怎么看也是一团稚气,容貌随了吴氏,并不出众。慕容叡能看上她那才奇怪。
    也就是吴氏看自己女儿,怎么看怎么好,见她在婆家似乎过得不错,就想让亲生女儿过来享福。
    “阿娘真是太高看明娆了,要是阿爷位高权重,说不定慕容家还会考虑一下八娘,现在咱们韩家有甚么?阿爷都致仕在家养老了,叫甚么让亲家看得上。”
    慕容家当初看得上她,还能是因为她貌美,可明娆连貌美都算不上,能叫人看得上才怪。
    估计嫡母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要她在一边撮合。
    撮合什么呀,只要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她费那个劲干嘛。
    明姝越说越气,吴氏和韩永以前对她不搭不理也就罢了,现在要她干得罪人的事。要是真成了,回平城,恐怕刘氏能生吃了她。
    明姝越想越气,趴在隐囊上哭了一场。
    “好了,五娘子别哭,眼下娘子快些好,先把五娘子生母的事办好了,咱们就回平城去。”银杏见她哭,不禁有些心疼,明姝昨夜里翻来覆去一晚上,病情加重,怕是也和这个有关。
    “你之前不是劝我早些回来么?”
    银杏满脸不好意思,“奴婢不也是想多了么,现在看着,回来也不太好……”
    带来的那些嫁妆叫主母收了去。在慕容家的时候,这些东西慕容家都随意让五娘子处置的,从来不过问,反而回了娘家,就都叫收了。
    银杏想起明姝还留了许多在平城,心下大呼庆幸,要是都带回来,恐怕一点都不剩下了。
    别家新妇都是想回娘家,可在五娘子这儿,婆家反而比娘家良心多了。
    “把阿姨的事料理完了,就回去。这儿真的也没有多少好呆的。”明姝想到自己还要改嫁,要回娘家,就一阵心烦意燥。
    之前她还有过幻想,可现在看来,娘家没把她命给要去,就算仁慈了。改嫁之事上,恐怕是指望不上。
    她长兄对她还算好,可是奈何韩永对她不上心,吴氏恨不得把她往泥潭里头踩,就算韩庆宗再有心,也没办法和父母对抗的。
    一口气上来,差点没把她自己给急死。
    明姝左思右想,暗暗先拿定主意,先回平城,到时候一切慢慢打算。
    “对了二郎君那里有话来,说是地方已经找到了,五娘子要快些好起来,到时候上去祭拜。”银杏压低了声音。
    明姝嗓子眼里嗯了声。
    过了两日,慕容叡想要出门逛逛,谢绝了韩家派人陪伴的好意,自己叫人拉了车,出门去了。
    车辆在城里大道上转了两圈,然后直接向着城郊外奔去。
    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树林里,车终于停下来。慕容叡在里头掀开车廉,跳下车。原本立即垂下来的车廉被一只秀气小巧的手打起来。
    慕容叡转身向她,两手臂大大咧咧打开,“嫂嫂,下头人没带全东西出来,麻烦嫂子委屈委屈。”说着一副要明姝跳到他怀里的模样。
    明姝从车里钻出来,看慕容叡正大光明耍流氓,看都不看他一眼,蹲下来,抓住车辕,从车上跳下来。
    慕容叡见她环视一圈,装出一脸的失落,“嫂嫂身体不适,还是别这么勉强自己才好。”
    他说的没错,明姝现在身子还很虚弱,走路都要努力稳住自己。
    “阿姨呢?”明姝回首问。
    慕容叡抬手一指,果然不远处有个小小的土包,毫不起眼。若不是慕容叡指出来,她都不会注意。
    明姝穿着一身家仆的衣裳,她和慕容叡约定好了时间,换了家仆的装扮,跟着他偷偷跑出来祭拜生母。
    慕容叡让兰洳把东西都拿出来,兰洳和一个家仆提着东西到那个小土包面前,把带来的猪肉米酒全部摆上。
    明姝浑身一震,落下泪来。
    银杏手里有金子,没什么打听不出来的,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慕容叡之后,慕容叡叫人连夜改葬,免得多一天,就让明姝多一天的心事。
    祭品已经摆好了,明姝过去,把酒水浇在地上。
    “阿姨,我回来了。”明姝低声道。
    慕容叡站在她身后,兰洳拿手臂捅捅他,“你可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还不能把人吃到嘴里去,可别怪兄弟笑话你了啊?”
    慕容叡乜他,屈起手肘,撞在他肚子上。
    只是简单的祭拜了下,果品和肉摆了一下,然后收走。明姝回首,对慕容叡屈了屈膝,“多谢了。”
    如果没有慕容叡,只是她自己的话,给生母改葬必定要花不少力气。
    慕容叡大度一展手臂,表示没有什么。
    郊外还很冷,明姝紧了紧衣口,打算离开。走了几步路,刚要爬上车,突然头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个结实的胸膛。
    她这病只是有所缓解,并没有痊愈。郊外要比在家里冷,呆久点就有些扛不住。
    “嫂嫂,没事吧?”慕容叡垂首,线条漂亮优雅的唇压在她的耳郭上,开口往她耳洞里轻轻缓缓的吹气,热气拂过她的耳郭,似乎立刻要吻上去了。
    她因为生病而迟钝的触感终于唤回了些,那和女人完全不同的阳刚之气将自己包裹,背后靠在他胸膛上,暖意从两边包上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两条手臂已经缠了上来,将她紧紧密密的包裹在里头,他的嗓音嘶哑,诱人而危险。
    “你……”明姝下意识要推开他,可是后面的慕容叡却不为所动。
    他像是狩猎成功的野兽,咬住了猎物的咽喉,眉眼里露出一股蠢蠢欲动。
    “嫂嫂又欠了我一回,我是一次问嫂嫂都讨回来呢,还是分次问嫂嫂要呢?”
    怀里的人又要挣扎,他两条手臂压住她,“嫂嫂先回答我。”
    第40章 嫌弃
    他欹近过来, 两手紧紧扣住她的腰。她反抗了好几次, 被他不痛不痒的压过去, 混乱中,眼角余光往慕容叡身后看去,跟着的那些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身上男人如狼似虎,他身上有着鲜明的野性, 不同于汉人的温文尔雅,那是从苦寒之地淬炼出来的猎食者的本性。
    什么伦理,在他眼里就是一张废纸, 揉两下就可以丢开了。
    她受不住他如山一样的身躯,支撑不住,直接就掉了下去。
    慕容叡把她一捞,拨过来,整个抱在怀里。他几乎把她抱了个密不透风, 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逼她看住他双眼。
    “嫂嫂,总不该当我是大善人了吧?”他语带嘲讽。
    明姝扯扯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 “要是小叔是大善人, 恐怕天下早就没有恶人了。”
    慕容叡不怒反笑,“嫂嫂还真是了解我。”
    外面风冷,他一手抱住她,进了车内。
    明姝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没生病的时候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病还没有痊愈, 就算拿出拼命的劲头也是拿他没办法。
    她身上软绵绵的,失了以往的活力,显得有些恹恹的。慕容叡在车里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柔软的发顶蹭在他的下巴上,这倒是像极了在武周县外的那些夜晚。
    “嫂嫂嫌弃我吗?”他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明姝完全没搭理他,甚至动都没动一下,慕容叡也不气恼,对上她,他的耐心要说好,那也非常好。
    “可就是武周那夜,嫂嫂靠着我才活命了下来,那晚上我记得,嫂嫂和狐狸似得,恨不得把自己给卷成一团,往我怀里钻。”
    那夜她就和被迫在野外过冬的小狐狸一样,拼命的往他怀里钻,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整张脸都恨不得埋在他身上,他那时不耐烦,差点就把她给丢出去。
    果然明姝的脸蛋渐渐红起来,那夜里她就是在他怀里醒来的,而且恨不得四脚都扒在他身上。
    慕容叡睁眼一夜未睡,她倒是睡过去了。她脸红彤彤的,有些烫手。
    她听他说“前前后后加在一块,嫂嫂都不知欠我多少了。”
    武周那一次救了命,光是这么一条,就难两清。别说现在又帮着改葬生母。一桩两桩的,一件件事,她一脚陷了沼泽,就算慕容叡是正人君子不想要回报,她都不能和他完全撇干净。更何况他浑身上下就没有半点正人君子的地方。
    明姝心一横,“小叔想要拿甚么,尽管来就是了!”
    慕容叡一愣,而后嗤笑,“嫂嫂不怕了?之前我只要碰一下嫂嫂,嫂嫂就怕的不行吗?”
    如果可以,明姝恨不得离这个男人十万八千里,最好此生不再见。可她现在再躲的远远地,他伸伸手,照样把她给抓了来。
    “如果我说,劳烦小叔以后遵守男女大防,离我这个阿嫂远点,小叔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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