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重伤,刺史府内顿时群龙无首。慕容叡一日到晚忙得和陀螺似得,他要出去代替慕容渊处理事务,回来还要在家里照顾慕容渊。哪怕有奴仆们看着,可奴婢到底是奴婢,哪里能有儿子们尽心。
    慕容渊这样子只能瞒上几天,过了几天之后,刺史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胡文殊上门探望,自然是没见着慕容渊本人,慕容叡都抽不出空来见他。他在刺史府里等了好会,终于把慕容陟等来了。
    两人见面寒暄几句,胡文殊满脸关切,“府君还好吧?”
    慕容陟说还好,只是脸上那神情,怎么看,也不是“还好”的样。
    胡文殊道,“那就好,府君安好,我也就能放心了。”他说着看了看左右,“怎么没有看见二郎君?”
    “二郎忙着呢,所以不能出来见客。”
    胡文殊哦了一声,他拉住慕容陟压低声音,“其实你来的时候,我很奇怪。按道理来说,现在处理大局的应该是你,怎么……”他见着慕容陟的面色越发不好,又闭了嘴。
    “我现在这样子,若是出去处理大局,恐怕会被人讥笑的吧?”慕容陟淡淡道,他一把攥住胡文殊的手,“我之前在你家酒醉的时候,有没有说过甚么话?”
    胡文殊点头,“那倒是说了。”
    慕容陟神情很奇怪,“说甚么了,你把我说出来的话告诉了其他人没有。”
    胡文殊道,“你当时说心里苦,难受的很。我听了就忘记了,再说把这个告诉别人,也没意思吧?”
    慕容陟的神色终于有些许缓和。
    “不过我话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别人都是长子当家,你们家里不同。不说别的,你家这个弟弟,没怎么和你打过交道,甚至在爷娘跟前呆着的时候都没有几天。也不是我挑拨离间,不是面前长大的,接回来,再怎么养也养不熟了。何况他回来的时候,都不用人养了。”
    “恐怕他心里怨恨的很呢,你阿爷还在的时候,自然不会有甚么,但若是有个不测……你可要小心了。”
    胡文殊一番话,说的推心置腹,听上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慕容陟的眼神霎时变得犀利起来,看的胡文殊瞬间有坐如针毡的错觉。他稳下心神,“难道我说错了?”
    慕容陟的眼神慢慢的沉下去,“该说的话,可以说。不该说的话,你还是少说点吧。”
    “我可都是为你好。”胡文殊痛心疾首。
    慕容陟笑了笑,再也没言语。
    刺史府内乱糟糟的,胡文殊也不好久留,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告辞了。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刺史府。刺史府的府门还是和以前一样威严大气。
    只是里头的人可不会和原来一样了。
    只等慕容渊一死,恐怕这两兄弟就会争斗起来。不管是为了家产还是官位,都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这块钉子就算是除掉了。
    胡文殊想到这里,忍不住勾唇一笑,直接驰马而去。
    有了这么一回,自己多少也应该能回秀容了吧?
    明姝到慕容渊门外,问了伺候的家仆,说今日郎主也还没醒,她还没来得及继续问,门吱呀一声开了,慕容陟从里面走出来。
    他浑身都是药味,明姝自从被确诊怀孕之后,嗅觉也变得敏锐起来。那股药味熏得她反胃,忍不住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慕容陟看了一下自己,只是吩咐让明姝等会,自己去换了一套衣裳过来。
    “你不是身体不适吗,过来干甚么?”慕容陟带着她往外面走。
    “我听说家公到现在都还没好些,所以过来看看。而且我身子也好点了。”明姝说着,忍不住把手捏紧了几分。
    她心跳如擂鼓,气息都有些不平稳。
    慕容陟突然一笑,“怎么,这么怕和我在一起?”
    “不、不是。”明姝低头。
    慕容陟看了她一眼,她别过脸去,脖子露出一段姣好的线条。
    “有人和阿蕊说过么?”
    明姝忍不住看过来,不知他要说什么。
    慕容陟看着前头,又是一笑,“阿蕊你还真是不善于撒谎。”
    明姝被他点破,转过头去。
    “其实你过来,也是想看看阿爷醒没醒,好把你有身的消息告诉他。让阿爷来安排你腹中的孩子吧?”
    明姝眼眸终于转过来。
    慕容陟笑笑,“你怕我对孩子不利?”
    做了母亲的人,自然和以前不同。反正以前就只有她一个,最多算上慕容叡。两人奸夫淫~妇,搞在一块,除了彼此之外,谁也没有。但现在她有了孩子,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
    哪怕还没出生,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她就想要替孩子打算了。替他规避掉一切麻烦。
    “不是。”明姝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轻轻答道。
    慕容陟不信,“这个你只管放心好了,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会好好把他养大,我说过的话,我自己记得。也会算数,毕竟他是我的孩子不是?”
    慕容陟一句话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她忍不住惊愕,而他却还是刚才的模样。
    “所以,你安心就好。”
    第112章 念头
    明姝心烦意乱, 她胡乱的给慕容陟屈膝行礼之后, 匆匆跑掉。
    “五娘子?”银杏跟在后面, 见明姝跑的有些快了,匆忙赶上去扶住她的胳膊,“娘子小心些,别跑快了。”
    别的妇人保胎, 都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吃喝拉撒之后,全部躺在床上, 生怕一个不小心孩子就没了。可是自家五娘子就不,怀揣着孩子,竟然还能跑?!
    银杏觉得自己哪天要是被吓死了,一定是被五娘子给吓死的。哪个妇人有她这么厉害的!
    明姝这才想起,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捂住肚子, 眼睛看向银杏, “你觉得他说的话可靠吗?”
    银杏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慕容陟。
    一个男人说他愿意把别人的孩子视若己出。光是想想, 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慕容叡和慕容陟的关系可不好,说一句水火不容都算是轻了。他竟然愿意养慕容叡的孩子?
    银杏苦恼的想了想,“这个奴婢也说不好,毕竟人怪的很。而且奴婢又不是大郎君,怎么可能知道大郎君想些甚么。”
    银杏说着四处张望了下,让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女往后退一退, 压低了声量,“不过也难说。毕竟大郎君生不了。五娘子生下来的,好歹还是郎主一系的,真要算关系,还是小郎君的伯父。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或许比别的孩子要好些吧?”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又觉得哪儿不对。
    银杏瞅见明姝愁眉苦脸的,“要不,到时候五娘子把这事和二郎君说说?”
    明姝摇头,“和他说也没用。”
    这对兄弟互相看不惯,一言不合就吵架,只差没有动手。慕容叡听到慕容陟那话,恐怕是不会细想,直接和她说慕容陟居心叵测。
    要说慕容陟居心叵测,可是她实在想不通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好处。要是肚子里的是个男孩的话,慕容陟的下半生就在这个孩子身上。要是孩子不好,他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明姝想了好会,银杏啊了声,“五娘子,该回去喝药了。”
    胎象不稳,除去多多休息之外,还要一日三碗的喝安胎药。一天都不能断。
    明姝听了急急起身,去把今日的药给喝了。
    一碗药喝完,外面来了消息,说是韩庆宗来了。韩庆宗在恒州呆的还算不错,刺史府里的人事,基本上都是由刺史自专,他是刺史的姻亲,而且家也不在这边,和人能起的冲突有限,而且还有慕容渊在,也没有几个专门去为难他的。
    韩庆宗进来,看到明姝,上下打量了下。不多时便皱了眉头,“怎么比上次还瘦点了?”
    明姝摸摸脸,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韩庆宗坐下来,“现在我只想看着你好就行了。”
    “阿兄怎么来了?”明姝问。
    刺史府后院都是有人把手的,除了胡文殊那样爬到树上,基本上很少有外男能进来。
    “大郎君和我说,你有身了。而且心思很重,叫我来看看。”说着韩庆宗又看了明姝一下,上回见面还是她要和离的时候,比起那次,她今天下巴越发的尖了。
    “你不要想太多了,家中无事需要你操心。而且慕容家里……”韩庆宗迟疑了下,“你好好休养就行了。”
    “阿兄说的都在理,我知道了。”明姝只想打发韩庆宗快些走人,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点头。
    “大郎君对你还是不错的,你有了孩子之后,也别像现在这样了。”
    明姝眉头微蹙,还是应了声是。
    韩庆宗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量,“五娘,你和我说。府君现在到底如何了?”
    刺史重病的消息,现在都已经在上下传开了。刺史一向身体康健,这么多年,几乎一直没见着有甚么病症,突然之间就重病在床。难免有各种传言。
    明姝抬眼瞥他,韩庆宗满脸焦急,“自家兄妹但说无妨。”
    “我也不知道,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见过家公一面呢。只有夫君他们知道。阿兄问我,是问错人了。”
    韩庆宗听说之后,面露尴尬。
    明姝说着,叫人送点东西过来,“阿兄来一趟不容易,而且这儿不在家里,处处都需要用钱。阿兄收下。”
    韩庆宗看明姝让人送过来的金子,脸顿时涨得通红。做娘家人,应该给出嫁了的姑娘照料,有时候在婆家受委屈了,还得出来撑腰。现在撑不了腰,前途还要仰仗亲家,这个也都算了。竟然沦落到,要出嫁的妹妹来给钱,这怎么也让他坐不住了。
    韩庆宗马上起来,满脸通红,几乎语无伦次,“这,这,五娘快收回去!”
    明姝满脸不解,“阿兄?”
    韩庆宗连连摆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说完,他干脆掉过头就往外面跑,一群人都拉不住。
    明姝看韩庆宗跑了,她靠坐在那儿,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这位长兄对她好是没错,但是因为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哪怕再好,也隔了一层。同父异母到底还是比不上同一个母亲的。
    她手掌抚摸在平坦的小腹上,现在月份还很小,完全看不出有孩子在肚子里的样子。但是她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那里生命的存在。
    她会有个孩子,和她一样血缘的孩子。这世上和她关系最亲密的人。
    比所有人,都要亲密。
    明姝的心情突然雀跃起来。
    慕容叡一天忙的焦头烂额,慕容渊到现在昏迷不醒,慕容陟指望不上。慕容陟在家里接待一下宾客可以,但是出来办事,就有些捉襟见肘。他一人恨不得劈成两半用,一直到天边都挂星子了,他才有时间过来看看慕容渊。
    慕容渊的情况并不好,年纪大了,身体远不如以前。取出箭矢之后,伤筋动骨,到现在都还没醒。
    慕容叡叫过旁边伺候的人,听到慕容陟今日在慕容渊这里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一整天,他嘴角抽动了两下。
    “郎君,郎主该擦身了。”家仆轻轻提醒。
    现在还在热天,哪怕平城的夏天并不如洛阳那边热的人坐立不安,但对于鲜卑人来说,也够热的了。昏迷的人躺在床上,如果不时常翻身擦洗身子的话,在这个天里过不了多久,皮肤就会溃烂生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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