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买给他,”祁重之斩钉截铁,“把你们这儿最纯最贵最大最亮的宝石,统统给爷呈上来!”
    掌柜的一拍大腿——管他买给娇妻还是壮汉呢,能给钱就是小祖宗!也不支使旁人了,亲自颠着山胖的身子,颤巍巍去后院搬压箱底的宝贝。
    赫戎瞧着一团肉滚出了视线,问祁重之:“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嘘,”后者竖起指头让他小声,左右看四下没了人,方笑出一口得意洋洋的白牙,“你等着看吧,这出戏叫‘祁太公钓鱼——愿不愿意都得上钩’。”
    祁太公是何许人也,赫戎反正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的祁重之,给他的感觉像一朵刚被浇了水的大喇叭花,可着劲儿地摇头摆尾、搔首弄姿。
    他希望待会祁重之被店主打出去时,不要捎带上自己,很丢人。
    掌柜的说话就到,不知道扒翻出了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捂在怀里,待祁重之凑前去看,他偷偷摸摸把衣服敞开,拿出里头的一枚小锦盒,将盖一开:“这可是本店压箱底的宝贝,您看看,亮着呢!买回去做玉坠、镶宝剑、做挂饰,都合适!”
    精雕细琢成的翡翠桃叶,不足两拇指大,纹理脉线清晰可见,绿汪汪躺在一方红丝绢上,翠得清新怡人。
    祁重之心中赞叹,暗道好物。
    面上却把双眼一瞪,唾沫星子喷出老高,撸起袖子怪叫道:“爷要个头最大的宝玉!你拿这指甲盖一丁点儿的破烂东西来糊弄谁?!”
    整个是一没见识的市井泼皮无赖。
    掌柜的“哎呦”一声,心说这哪来的王八犊子啊,不识货到家了,忙把装翡翠的盒子收起来,免得被这厮磕碰坏了,扭头苦大仇深地朝伙计喊:“去,把院里那块大玉石搬来给他!”
    祁重之这才消停了,横眉数目地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不着痕迹攥起了发颤的左拳——刚刚不留神扯到了肩头伤口,有点肉疼。
    不多时,帘子被掀开,两个伙计吭哧吭哧搬出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咚”一下墩在祁重之跟前,把他唬了一跳。
    “好家伙!”祁重之把伸展开的脚倏地缩回来,眯着眼睛打量起石头,“这是个什么东西?”
    掌柜的往玉石顶上吐了口唾沫,拿袖子使劲一擦,勉强擦出几道粗糙花纹来:“这是上等的酒泉玉,个头够大,够天然了吧?”
    祁重之皱眉细瞧,啧啧道:“是够大了,可它不够亮啊。”
    掌柜的急眼了:“嘿,我说这位爷,您到底想挑个啥?”
    祁重之朝赫戎示意:“你看他的面貌,中原的东西他能喜欢吗?有没有异域特色浓厚一点儿的?”
    掌柜的不明白:“啥叫异域特色浓厚?”
    祁重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赫戎:“啊,就是颜色艳丽,个大块重,摸起来粗糙厚重,敲开来光滑细腻的。”
    那是什么玩意儿?店家直接懵了:“您是要买个蚌啊?”
    赫戎:“……”
    祁重之“怒从心起”,咣当一敲桌子,气势汹汹道:“敢笑小爷不识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等着,等爷找着那种北疆奇石,非得买上一车,把你家的牌匾全给砸了!”
    说罢,不待掌柜反应,一把拽起赫戎的手,大步流星跨门而去。留下被无缘无故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店家,终于是回过神来被人耍了,一时气得暴跳如雷,喘着粗气追出来,当街叉腰大喊:“我呸!哪来的乡巴佬,一个子儿都没有,还买北疆奇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头街上红衣黑衣交错一闪,两个人影已飞快没入了人群。祁重之拉着赫戎,在缝隙里七弯八绕钻出老远,抽机会一看背后,见已把珠宝店主甩出了视线,方停下来弯腰歇息,兼之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偶尔当回混账,也别有一番滋味。”
    等笑够了,才发觉还攥着人家的手。
    “咳,”他触电般松开,尴尬轻咳。无意识轻握了握五指,隐约觉得掌心发湿,似乎是把汗也抹到了对方手上。便没敢抬头去看赫戎有何神色,摸着鼻尖说,“走吧,咱们去下一家。”
    他闷头踱出了几步,恍然发现赫戎没跟来,大街上人来人往,他心里一急,忙转身去找,却见赫戎仍旧杵在原地,举着刚被祁重之牵过的手,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随后,他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竟将手凑到鼻前,深深嗅了一口。
    继而声色平静地点评:“薄荷味。”
    轰隆一声,祁重之从头到脚,臊成了一只半身不遂的熟虾。
    “你……”祁重之结巴了,“你……”
    他刚刚是被调戏了吗?
    真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太新鲜了,新鲜得他想找个地缝,把赫戎的脑袋整个塞进去。可对方的神情又太正经,没有半点调侃的意思,让他窘迫之余,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想歪了。
    “你……”
    在他憋出了第三个字后,赫戎终于挪开尊脚朝他走了过来。他好像清楚祁重之心里正在想什么,并不嫌事儿大地加以肯定道:“你想得不错。”
    祁重之更惊悚了,六神无主地跟在他身边,气焰全都噎进了肚子里,成了个姹紫嫣红的小跟班。
    赫戎又说,这次语气很坚决:“你应该早告诉我。”
    ……告、告诉他什么?
    祁重之满脸茫然,心思急转:怎么,莫非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情被他看出来了?
    可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尽管说出来不大好意思,但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秘辛。
    然而话又说回来,告诉他这个干什么?
    难不成他也——
    此等念头一冒出来,祁重之眼皮一跳,禁不住细细去回想,这一想可了不得了,简直觉得处处都是蛛丝马迹,甚至越到后来,越恍惚觉得赫戎是不是对他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他登时认为自己光芒万丈,魅力果然上至北疆大汉,下至中原小姐,无一不及、无一不喜,刚刚垮下去的肩忽而又扳直了回来,昂首挺胸地展开折扇,哗啦啦扑棱出一串小凉风。
    他语气温柔道:“不是不告诉你,是担心你被我吓到。”
    赫戎深以为然:“如果你早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
    帮?怎么帮,用什么帮?番邦人开放到如此程度了吗?祁重之的目光一下子深长起来,思绪更如脱缰野马一去不返了:“这个…不大好吧。”
    赫戎说:“你既然帮我买药,我也不介意‘回礼’,你想要北疆的天外飞石,应该早说。”
    祁重之:“……”
    赫戎:“现在只有我知道陨石的形貌,有我的帮忙,你会省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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