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风雨里轻轻晃荡,窗板关上后并不严实,朝船舱里漏着寒风,初春时节,浮冰初融,天气还十分寒冷,陈星缩在被子里稍稍地打颤。
    “你什么时候回去?”陈星想起来了,他们重逢后,一切仿佛如此的理所当然,甚至忘了问项述,哈拉和林与敕勒川怎么办。
    项述没有回答,陈星心想又是我害的,让你千里奔驰到这儿来救我,船一下南方,你又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回去了。
    “你朝族人们……说了吗?”陈星问。
    “什么?”项述只是淡淡答道。
    “来救我的事。”
    “没有。”项述随口道。
    “肖山呢?”陈星又问。
    “送回去了,”项述说,“匈奴人管不管得住他,我就不知道了。”
    陈星:“那,你和我一起回南方去?”
    项述稍侧身,换了个姿势,答道:“看情况。”
    陈星沉默片刻,又说:“刚才在船长面前,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别在意。”
    项述:“?”
    项述莫名其妙地看了陈星一眼,明白到陈星的意思是,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前提下,便朝旁人介绍他的身份是“护法”,恐怕他又生气。
    “谢谢你。”陈星笑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但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为什么?”项述反问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陈星忙解释道:“你是大单于啊,你有你的责任,回去也是无可厚非……项述,我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项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着陈星,陈星鼓起勇气,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哪怕项述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但这一次,也许他们较之从前,已变得更熟悉彼此,对项述来说,他们也有共同的目标,所以……
    “……我保证,时间不会太长,”陈星忐忑道,“你可以,像这样陪我一段日子么?我也不说护法之类的话,但我知道,光靠我自己,也许实在没有办法……”
    “从我小时候起,”项述忽然别过头,不再看陈星,慢慢地说道,“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将会成为十六胡的大单于。”
    陈星:“?”
    陈星怔怔地看着项述,他的鼻梁、嘴唇,侧脸轮廓相当完美精致,却没有半分脂粉感,反而有种清秀的男性阳刚气概。
    项述的眉毛稍稍拧了起来,又说:“父亲去世后,我也顺理成章地,肩负起了大单于的责任,族人的事即是我的事,族人的危难,就是我的危难。”
    陈星说:“对,所以我想,你总得回去,哪怕你愿意,我也不能霸占……”
    “后来有一天,”项述又说,“你来找我了,告诉我,你需要一名护法,而我就是那个护法,于是这责任,就从敕勒川,扩展到了整个天下。”
    陈星无奈道:“我也不想,只是……”
    项述:“但在这个过程中,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做什么。”
    陈星:“……”
    “从来没有。”项述认真地说,“他们不会问我,述律空,你愿意成为大单于吗?你也没有问我,愿意当你的护法吗?”
    说着,项述又拧着眉,侧头望向陈星,仿佛想从陈星的表情中,读出答案来。
    他的眉头稍舒展开来,朝着陈星轻轻一扬。
    陈星:“我懂了,项述。”说到这里,陈星忽然笑了起来,说:“原来是这样啊,你觉得我不尊重你,是我的错,当时……我确实没想过这么多。”
    项述:“我与你不一样,你想成为驱魔师……”
    “当然不了,”这次轮到陈星打断了他,答道,“如果有的选,我想,我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吧,我承认一开始我就没想到尊重你的意愿,但我要解释清楚,我也一样,许多事我是不得不去做。”
    “那么你为什么要当驱魔师?”项述有点不解地问,“你就没有自己吗?”
    “有啊,我也想当自己,我也常常问,为什么是我?”陈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尝试操控阴阳鉴时,心里的那个声音。
    “可是我爹生前常说,世间哪有这么多人,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生之中,能以自己意愿而活的人,是幸福的。更多的人,都只是顺应天命在过,责任加诸于肩上,固然很不公平,但换个方式想想,这又何尝不是老天爷给我们每个人的期望呢?”
    “期望?”项述不以为然道,“逆来顺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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