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是……”
    谢道韫没有回答。
    项述没有睡着,只抬起另一只手,拇指抵在眉心前揉了几下,陈星说:“项述,你犯困吗?”
    “不困。”项述皱眉道,就是没力气,“先回去罢。”
    这时顾青端了一碗熬得浓浓的药汤过来,陈星闻到了浓烈的参味,项述说:“我不用喝这个,我不困,不是瘟疫。”
    “你喝喝看?”陈星说。
    项述似乎有点恼火,伸手要挡,陈星却不由分说道:“我喂你喝,你听话。”
    谢道韫观察两人关系,又看了眼顾青,顾青勉强笑笑,朝谢道韫点头,意思是“是你想的那样”。谢道韫的眉头便微微皱着,似乎有点担忧。
    项述道:“行,我自己喝!”
    陈星知道项述不喜欢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虚弱,便不勉强他,及至项述喝下那碗汤,当场就精神了些。
    “里头有什么药材?”陈星朝谢道韫问。
    “人参、杜仲、续断、补骨脂……”谢道韫脸色如常,一连说了十余味药物,全是烈阳药性的大补之物,“师父开出的方子。”
    项述喝完药之后起身,不想再待在药堂中。
    陈星于是跟着起身,反正该知道的,从谢道韫处也大概清楚了,只得道过歉意,谢道韫也不朝他们要药费,便让顾青送两人出门,备了车,送他们回谢府。
    “好些了么?”陈星一半是被项述吓着了,一半也是自己吓自己。毕竟项述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形象,渐渐地竟是忘了他的本事再高,终究是要吃饭、要喝水要睡觉的血肉之躯,骤见他似乎染病,顿时就慌了神,焦急担忧得不行,在车上按着项述的脉门不放。
    项述正在思考,没有回答陈星,陈星连着唤了几声,项述方回过神,迎上他目光时,有点生气地说:“我说了,不犯困,你不相信我?”
    陈星只得点点头,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希望不是什么大麻烦。
    “两年多前,我调查克耶拉行踪,从洛阳南下时,也碰到过一模一样的情况,”项述说,“才被晋军所俘。”
    陈星:“!!!”
    陈星想起来了,当时他还奇怪了好一会儿,项述这等身手,究竟是怎么被抓的?
    “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项述皱眉道。
    “后来怎么好的?”陈星诧异道。
    项述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吃你那药好的,也许是在见你之前便已恢复,只是汉人们不提供食与水,令我无法挣脱。被抓到襄阳以后,虚弱了好一阵子。”
    项述抬起手,提了下重剑,勉强能提起,那动作却明显地现出迟滞与无力。
    “就像突然一下,力气全部消散,”项述喃喃道,“怎么回事?陈星,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我怎么啦?”陈星不知所措道,“我看上去很慌张吗?”
    项述皱眉道:“你看上去才像得了瘟疫。上一次能好,这次也一定能。”
    陈星稍稍镇定下来,说:“我……因为我有点害怕。”
    陈星拉着项述的手不放,项述打量他片刻,陈星终于渐渐镇定下来,说:“先休息一天看看吧。”
    当日陈星观察项述病情,又怀疑是某种顽疾,这情形让他越来越疑惑,项述并不像谢道韫所描述的一般嗜睡犯困,表情如常,只略显疲惫,也许不是染上了瘟疫。但也有可能是项述本身体质强健,染病后症状不明显。
    这夜陈星搬到项述房中,与他同榻而卧,第二天清晨,项述如常醒了。陈星心想真是谢天谢地,起来就去按项述的脉搏,脉象搏动有力,是正常的。
    “感觉怎么样?”陈星问。
    项述起身,试着提起重剑,说:“不行,连出招亦是困难,若有敌人前来,会相当麻烦。”
    说着,项述与陈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感觉到了危险,陈星喃喃道:“会是他们吗?尸亥的手已经伸到这里来了?”
    项述说:“未必,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麻烦找上门来,他们兴许还不知道我被削弱的情况,咱们依旧在暗处,但须得相当小心谨慎,认真对待。从那天听完冯千钧所述别来之事后,我便始终觉得不妥。尸亥不可能放弃南方,他一定早在襄阳之战前,就已经打起了建康的主意。”
    陈星起初怀疑的是瘟疫与尸亥有关,哪怕尸亥并未亲自或派出手下来到江南,疫情的散播也全因魃而起。诸多复杂的信息却干扰了他的判断,又令他觉得,这件事也许与魃关系不大?
    是不是从一开始,自己就猜错方向了?陈星开始感觉到建康城熙攘繁华的表象之下,潜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若假设尸亥的手下已潜伏在江南一地,预谋颠覆偏安的晋廷,只是推行他的计划并不像北方大地顺利,那么眼前的一切,就可以说通了。
    “你说得对,”陈星承认道,“是我掉以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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