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娜木钟那里,也紧紧盯着这一头的光景,丽莘刚跑回自家主子身边,不屑地说:“福晋,皇太极还真是去见那个海兰珠了。”
    娜木钟却瞪着她:“大汗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丽莘忙跪下:“奴婢该死。”
    第138 切忌敌在暗处我在明处
    细长的手指上,染着鲜红的指甲,小指尖尖地划过丽莘的脸庞,仿佛多一分力道就会在她的脸上留下血口子。
    娜木钟冷冷地说:“记住,现在你若犯什么错,我护不了你,只能舍弃你。丽莘啊,想要回到从前的日子,就老老实实跟着我。”
    “可是他们太过分了,奴婢打听过,夜里侍寝的规矩,是从您这儿才开始的,就连隔壁那一位,都用不着这样。”丽莘愤怒不已,“他们明摆着就是欺负你。”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欺负我,皇太极在欺负我,那群低贱的女人也是。”娜木钟摸了摸丽莘的脑袋,“我会好好忍耐,他们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等他们没招了,就该是和他们算账的时候了。”
    “福晋?”
    “丽莘,我们不会永远这么惨,不会。”
    娜木钟的目光直直地透过窗户,一直穿到对面侧宫,仿佛能看见皇太极和海兰珠在做什么。
    “我曾经拼命争取的,一夜之间全部化为泡影,连我的儿子都没能来得及出生,他连一天的大汗都不能做。”
    娜木钟冷笑:“还会有比这更惨的吗,如今不过是重来一遍,我没有沦为兄弟叔伯的玩物,没有变成阶下囚和奴隶,我现在是皇太极的女人,而他是眼下天底下最强的男人,所以,我依然无比尊贵。”
    娜木钟起身,走到穿衣镜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你知道吗,昨晚皇太极终于碰我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不过是个俗人。可是,他比我想象的更强壮更英伟,丽莘,皇太极是真正的男人……”
    丽莘抬起头,在主子的眼中看见了异样的光芒,她似乎在回忆昨夜的温存,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笑容。
    书房里,范文程为大玉儿讲完了所有新送来的书都是关于什么,便是要退下了。
    他看见大玉儿从书本中抽回神思后,立刻在美丽的脸上染上愁绪,心中隐隐担忧,走出去后又退回来,壮着胆子问:“福晋,臣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大玉儿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明白怎么了,淡淡一笑:“范大人,难道我露在脸上了?”
    范文程躬身道:“是臣斗胆,并非玉福晋露在脸上。”
    大玉儿叹息:“至少你看出来了不是吗?”她摆摆手,“没什么事,范大人下去吧,大汗还在等你呢。”
    范文程皱了皱眉头,便道:“臣忠心事主,当言无不尽,若有冒犯,请玉福晋降罪,臣亦无憾。”
    大玉儿无奈地看着他:“好吧,你想说什么?”
    “求问玉福晋,近日宫外传言,内宫女眷侍寝大汗时,立了新规矩,效仿明朝内宫制度,可有此事?”
    “有,才没两天罢了,这宫里的事,当真是藏不住。”
    范文程却单刀直入地问:“是刻意针对新福晋?”
    大玉儿看着他,眼中浮起几分威严:“范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范文程单膝跪地,抱拳道:“上乘兵法,讲究以静制动,切忌敌在暗处我在明处。”
    大玉儿垂下眼帘,闲闲地翻阅面前的书,掩饰自己的内心:“怎么,范大人以为,我在和娜木钟窝里斗?”
    “臣不敢。”范文程道,“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臣恳请福晋三思,玉玺入城那天,听闻娜木钟的婚车被拦在城下,听闻她入宫前遭到了搜身,如今又变出新的宫规,她很快就会明白,所有的事都在针对她。娜木钟绝非善主,她昔日在察哈尔部逼得林丹巴图尔将女人送走,可即便被送走的女人,也少有逃脱她的魔爪。”
    大玉儿的心事被说中,好不尴尬,可范文程是为她好,她知道,她早已信任自己的先生。
    “可他还是有八大福晋,窦土门福晋虽孱弱,手下掌管着众多部族,拥有金银牛羊。”大玉儿道,“娜木钟还是能与人共存的不是吗?”
    范文程诚恳地说:“能真正助人成长的,往往是敌人和对手。”
    大玉儿目光深深地看着范文程,终于道:“在你看来,我该怎么做?”
    范文程道:“求问玉福晋,这些日子,新福晋表现如何?”
    大玉儿不屑:“她很安分,即便是夜里发生那样的事,她也在忍耐。”
    范文程躬身道:“那么,您就要比她更能忍,千万不要让她试出您的深浅,不要轻易就让人触碰您的底线。”
    “可我要斗到什么时候?”大玉儿冷然,“到如今,我也走上这条路了吗,难道我要像武则天斗败王皇后和萧淑妃那样?范大人,这是后宫女子必然的归宿吗?”
    范文程摇头:“不是,您只是在守护,您想要守护的人。”
    玉儿的内心翻江倒海:“守护?”
    那么,她的底线又在哪里?男人,还是孩子?
    这日夜里,皇太极歇在大玉儿的屋子,她自然不用执行新规矩将自己裹起来,大汗的膳桌茶饮如往常被送到侧宫,孩子们缠着阿玛嬉闹一阵子,才被乳母接走。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皇太极在别处,那叫过日子,而在娜木钟的侧宫,仅仅是为了上床。
    丽莘站在窗前,看得咬牙切齿,可一回身,娜木钟正好好地坐在镜台前,打理她浓密乌黑的长发,梳子轻缓梳过的每一缕青丝,都是她的骄傲。
    “福晋……”丽莘憋不住。
    “要忍耐。”娜木钟不以为然,“这才刚开始,丽莘,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夜色渐深,宫外十四贝勒府里,忙了一天的范文程,终于有时间来向多尔衮辞行,他跪在书房前,讲述今天都做了什么,多尔衮忽然问他:“去书房了?”
    “是。”范文程道,“为玉福晋送了几本书,顺便也向玉福晋辞别。”
    多尔衮顿时和气了许多:“起来回话。”
    范文程一愣,虽然站起来了,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多尔衮果然道:“格格们念书的事,大汗十分重视,你但凡有时间,时常去打理,要为格格们挑选最好的先生。”
    “是。”范文程利落地答应,可抬头看了眼多尔衮,见他神情安宁,甚至带着淡淡的欣喜,是范文程从未见过的模样。
    第139 宴会上的闹剧
    离开夜色笼罩的十四贝勒府,范文程渐渐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脱离正红旗进入正白旗,他一直不被多尔衮和多铎善待,他们虽然利用自己做了很多事,甚至一些大功劳上,他范文程功不可没,但从不会将好处分给他,也从没正眼看待他。
    在他们眼里,他永远都只是奴隶,不是谋士,更不是大臣。
    可这些日子,多尔衮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每次一提到格格们的书房,他就会立刻变得温和,语气眼神,以至于心情都会好起来。
    范文程回顾自己说过的话,其实他很少提起格格们如何,他说的最多的是,玉福晋如何。
    前些日子盛传多尔衮和玉福晋私下相会,皇太极虽然冷淡处理,可传言尚未完全消失,或许某一天又会卷土重来。
    范文程相信玉福晋不会做这样的事,但他突然就很好奇,多尔衮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如果……如果他没猜错,范文程离开前,再看了眼门前十四贝勒府的门庭,心中默默念:“你可别害了那么一个好女人。”
    就在范文程离开京城去办差的那天,宫里举行了宴会,但只是几位显赫的贝勒和女眷列席,为了欢迎娜木钟,以及诸位散如各贝勒府的林丹汗遗孀。
    代善带着泰松公主,济尔哈朗带着苏泰福晋,豪格带着苔丝娜,纷纷进宫来向大汗和大福晋请安。
    苏泰福晋与苔丝娜,已是很久不见窦土门福晋,倒是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而泰松公主嫁入代善府中后,不仅没受欺负,还得到代善的照顾,时日虽短,之前那寻死觅活的心便是没了。
    今日各家坐一席,男女宾同席,豪格身边带着嫡福晋哈达纳喇氏和苔丝娜,二人虽是年纪相仿,可哈达纳喇氏样貌平平,相比之下,英俊帅气的豪格,与苔丝娜更像是一对,叫哈达纳喇氏这个嫡福晋黯然失色。
    其实豪格的女人不少,哈达纳喇氏早就习惯了丈夫左拥右抱,豪格好色,但自己却无姿色,也就因出生尊贵些,身为长子嫡福晋的地位尊贵些,丈夫时常差遣她入宫打听消息,夫妻俩才算说得上话。
    这一边,大玉儿和海兰珠同席,三个孩子就够她们闹腾,哪里顾得上别人,海兰珠轻轻拉着玉儿指给她看,斜对面齐齐格正在给多尔衮斟酒。
    “齐齐格一见了多尔衮,就是温柔体贴的娇妻,对着外人才是厉害的。”海兰珠笑道,“你瞧她,多高兴。”
    然而大玉儿忘不了,疯狂的齐齐格压着她大哭大闹,失心疯般的发狂,虽然只有那一次,虽然齐齐格自己似乎都忘了,可大玉儿忘不了。
    偏偏,她还给心里这么苦的人,再下了一剂猛药。
    海兰珠叹息:“齐齐格若能有自己的孩子,该多好。”
    大玉儿如今不喜欢提这些话,便往姐姐身上扯:“姐姐也早些,给大汗生个孩子才是。”
    海兰珠脸红了,妹妹说这样大度的话,她心里是多欢喜,可她有自知之明,摇头道:“玉儿,我身体不好,不强求。”
    大玉儿却笑:“姐姐若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帮我带了?”
    海兰珠搂着阿图说:“我哪里舍得她们?”
    话音才落,见阿黛匆匆跑来,在哲哲身边低语,哲哲微微蹙眉,转身与皇太极说了几句。
    不多久,宫女们拥簇着一位四十来岁的贵妇人进门,大阿哥福晋立刻起身迎上去,道了声:“额娘。”
    海兰珠不认得,问玉儿:“这是谁?”
    大玉儿轻声道:“是大汗的姐姐,莽古济,也是大阿哥福晋的亲额娘。”
    然而豪格并不待见这位岳母,说是岳母,也是姑母,从小就知道这位姑母看不起自己的阿玛,所以当初娶了她的女儿,若非皇太极的安抚,他也是不愿从的。
    “我说姐姐今日怎么不来,原是来迟了。”哲哲以礼相待,立刻命宫人请莽古济格格入席。
    莽古济呵呵一笑:“连席位都没给我准备,怕是根本没想起来叫我,我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
    皇太极淡淡含笑,不言语,这种事有哲哲在,他什么都不用管。
    哲哲笑道:“怎么没有安排您的坐席呢,今日各家分坐,您自然是和女儿女婿坐一道。豪格,还不快请你的岳母入席。”
    豪格一脸不情愿,但哲哲发话,他不能不听,只能起身相邀。
    坐在他身边的苔丝娜,似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见豪格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只是心里紧张没站稳,踩着自己的裙摆,一个踉跄跌在豪格怀里,扶着他的手才慢慢站稳。
    “放肆!”殿中突然响起呵斥声,只见莽古济冲上前,照着苔丝娜就是一巴掌,口中骂道,“哪里来的贱妇,在大汗面前勾肩搭背的不尊重,你也不看看这里都坐的是什么人,你一个小妾,有什么资格和主子平起平坐?”
    殿中一片肃静,挨打的苔丝娜又跌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脸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豪格气得打颤,拦在岳母身前道:“额娘,您这是做什么?”又冲自己的妻子骂道,“你是死人吗,还不把额娘拉开?”
    莽古济见自己的女儿受责备,将她挡在身后,冷笑着讥讽豪格:“只可惜,我的女儿没有婆婆管教,要如何学得体面?”
    豪格最痛恨别人戳他的痛处,他的额娘被祖父逼着父亲休弃,是他一辈子的痛苦和耻辱。因当年是祖父的命令,如今父汗就算有心抬举他,也不能违背祖父。所以莽古济,才说她的女儿没有婆婆教养。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哲哲起身走来,笑悠悠道:“豪格啊,快请你额娘坐下,大家热热闹闹吃口酒,今天是好日子。”
    莽古济冷笑:“好日子,谁的好日子,我女儿的男人叫贱妇勾走了,谁又见到她的眼泪?敢情大福晋您是不会在意的,毕竟为了生养儿子,把自己的侄女一个个地接来。”
    殿中的气氛,已是尴尬到了极点,代善不得不出面,呵斥妹妹:“还不退下?”
    谁知莽古济连代善也不放在眼里,嗤笑道:“代善哥哥,您一把年纪了,娶了年轻的公主,可要悠着点,前些日子盛京城里不是还有人大半夜的马上风,死得那么难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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