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噗的一声,大玉儿吐了口唾沫在他的脸上,鄙夷地嗤笑:“秘密就是,你是个野种,你不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你是代善的野种。”
    多铎勃然大怒,这是他一辈子的痛处。
    他是阿巴亥大妃最小的儿子,也是在母亲和代善的传闻里,最受害的一个。
    阿济格就曾暗示,为什么只差了两岁,可皇阿玛疼爱多尔衮,却无视他多铎,因为就连努尔哈赤,似乎都认为多铎不是儿子,而是孙子。
    “贱货,我打死你!”多铎大怒,跳起来捡起丢在一旁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朝玉儿身上抽来。
    大玉儿这辈子,用鞭子打过很多人,却从没有人敢碰她一手指头,这鞭子抽在身上,皮肉瞬间就要裂开的剧痛,让她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残忍。
    多铎跟疯了似的,疯狂地虐打她,鞭声盖住了马蹄声,齐齐格一直冲到面前,他才发现嫂子来了。
    齐齐格老远就看见多铎在抽打玉儿,吓得魂飞魄散,跳下马扑上来奋力推开多铎:“畜生,你疯了,你不要命了?”
    苏麻喇迅速解开大玉儿的手,脱下自己的衣裳盖在格格的身上,挡在她身前,双眼杀气腾腾地瞪着多铎,恨不得要与他同归于尽。
    看见嫂子,多铎才冷静了几分,不论如何,他也不会对齐齐格动手。
    “滚,立刻滚,你还想不想活?你这畜生,你想死别拖累你哥。”齐齐格大声呵斥,用自己的马鞭指着多铎,“给我滚!”
    “嫂子,你甘心吗,多尔衮喜欢这个贱人你知道吗,多尔衮为了她才放弃的江山。”多铎咆哮着,“嫂子,我不甘心,我拼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要为小畜生打江山!”
    “这话你说了三年,可是这三年,我天天在他们的身边,多铎,我是瞎子我是聋子吗?”齐齐格大声道,“你想做皇帝,你自己去做,别整天逼着你哥,缠着你哥,你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做。给我滚,多铎,你若还当我是嫂子,就给我滚,不然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嫂子!”多铎羞愤交加。
    “滚!”齐齐格挥舞马鞭,抽向多铎。
    看着多铎愤怒地骑马而去,玉儿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浑身的剧痛让她特别清醒,她身上的衣裳被撕裂的,被抽裂的,已是支零破碎,裸露着她的肌肤和伤痕。
    “玉儿,玉儿……”齐齐格抱着她大哭。
    “苏麻喇,我不能这样回去,若是叫福临看见,会吓着他。”大玉儿道,“你先回去取我的风衣来,别慌张,千万别慌。”
    苏麻喇抹掉眼泪,骑马跑回营地,她知道有十四福晋在,多铎那个畜生不会再胡来,眼下要紧的是不能吓着皇上,有什么账,总有时间来清算。
    草原上的风呼呼地吹,天色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冷,齐齐格抱着玉儿怕她冷,可又怕抱紧了,会箍着她的伤口。
    “玉儿,对不起。”齐齐格哭着,“我一定会让多尔衮教训多铎,哪怕杀了他。”
    她们面朝的方向,正好是盛京距离北京的所在,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盛京皇陵里,他看不见,也听不见。
    “是他丢下我,才让我受这么多苦。”玉儿目光直直地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多尔衮的错,是皇太极,是皇太极丢下我……”
    齐齐格捧着玉儿的脸颊,她连眼泪都没有落下,听见这句话,齐齐格的心都碎了。
    就算外面的人如何传说玉儿和多尔衮的流言蜚语,她也不信玉儿会委身于多尔衮。
    玉儿爱皇太极,就算皇太极死了,她也只会爱着记忆里的那个男人。
    她们偷偷摸摸地回到营地,刚好前脚钻入营帐,后脚多尔衮带着福临回来了,苏麻喇说太后骑马累了,又有些着凉,今晚没精神参加篝火晚宴,福临虽有些失望,还是请额娘好好休息。
    虽然多尔衮很快就知道,大玉儿在寻找阿哲和东莪的时候,和多铎的人发生了冲突,可多铎手下的人不会多嘴,多尔衮手下的人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多尔衮也想不到,多铎会企图强暴大玉儿,甚至虐打了她。
    然而营地里,那么多的八旗子弟和宗亲女眷,总有人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各种各样奇怪的传说,在篝火晚宴上流窜,甚至有人说,皇太后撞见她的婢女苏麻喇,和侍卫行苟且之事。
    齐齐格听着扭曲奇葩的传闻,越来越相信,多尔衮和大玉儿的流言蜚语,和这些话一样,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放的屁。
    哲哲参加了篝火晚宴,自然也听说了传言,命阿黛看好皇上身边的人,不要叫他被吓着,自己趁机退席休息时,突然来了大玉儿的营帐。
    “到底出了什么事?傍晚发生了什么,你和多铎冲突了?”哲哲赶来时,玉儿果真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像是重病了般,可苏麻喇瞧着没事,除了那红肿的双眼。
    草原上风大,大家的眼睛都被风吹得泛红,可苏麻喇这会儿的模样,显然是大哭过了一场。
    玉儿缓缓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寝衣的领口下露出半截肩膀,便是横着一条鞭痕,一直延伸到脖子下。
    “玉儿?”哲哲大惊,抓着玉儿的胳膊,她便是疼得发抖倒抽一口气,哲哲掀起玉儿的衣袖,果然胳膊上也满是鞭痕。
    “是多铎?”哲哲气血冲头,大声地问,“多铎对你动手?”
    她不等玉儿回答,转身就往外要去找多铎算账,玉儿为了要拦着她,扑上来时重重地从榻上摔在地上,但总算拉住了姑姑的裙摆。
    大玉儿忍痛哀求:“姑姑,您交给我自己处置,姑姑,我不会放过他的……”
    哲哲慌忙抱起玉儿,和苏麻喇一起将她放回榻上,她含泪再次查看了玉儿的伤痕,听苏麻喇解释发生了什么,浑身瑟瑟发抖。
    “我的孩子。”哲哲哭着将玉儿搂在怀里,“姑姑没用,是姑姑没用。”
    第323章 大汗如果还在
    篝火晚宴过半时,多尔衮终于知道,太后营帐里,是有人受了伤,仿佛连齐齐格都牵扯在其中,他避开旁人,问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关太后皇帝,还有他的兄弟,齐齐格不必多想丈夫的用意,但她冷笑:“是王爷的眼线不管事,还是你的眼线惧怕多铎,不能忠于你?”
    多尔衮眉头紧蹙:“什么意思?”
    齐齐格道:“玉儿给我们面子,你就先受着吧,你们不要脸,玉儿还要脸。明天回宫后,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齐齐格,到底怎么了?难道多铎他……”
    “呵,我们科尔沁的女人,背井离乡,又是孤儿寡母,不欺负她,欺负谁,你说是不是?”
    多尔衮能感受到齐齐格的怒气,他猜想多铎做了不得了的事,怒而起身要去找多铎询问,被齐齐格一把拽住,眸光如刀地瞪着他:“你想让玉儿去死吗?她没有被打死,难道要被人的唾沫淹死?”
    “打死?”多尔衮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多铎打了太后?他对太后动手?”
    “喝酒吧,别吓着福临,这是玉儿的命令。”齐齐格端起酒杯,压抑怒火,“玉儿已经够委屈了,求你们兄弟放过她。”
    隔天圣驾回城,太后营帐里传出的说法,是她着凉感染风寒,行围本就定在今日回城,倒也不至于扫兴,但昨晚篝火晚宴上传了一整夜,人人都好奇,圣母皇太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儿回宫后,没有让太医查看身上的伤,苏麻喇为她上药时,也都避开其他宫女。
    她不希望福临知道自己被多铎虐打,不愿在儿子的心里留下阴影,就连阿哲,也被玉儿借口她要准备出嫁,忙着让她学规矩学当家做主的本事。
    多铎冷静下来,深知自己闯了祸,多尔衮绝不会放过他,于是行围回城的当天,他就带着人离开了京城,而直到回了王府,多尔衮才从齐齐格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
    他眼眸猩红地看着齐齐格,齐齐格含恨看着他:“我想做你的皇后,我也以为自己可以狠下心在将来站在你身后,看着你们杀玉儿和福临,现在我才知道,我不行。多尔衮,若有你做皇帝的那一天,善待他们母子可好?”
    “齐齐格你别激动。”多尔衮自己乱成一团,还要安抚妻子,还要隐藏自己对玉儿的担忧,脑袋都要炸了。
    “这辈子,我和玉儿相伴的日子,远比和你在一起更久。”齐齐格眸中含泪,“若不是玉儿,我挺不过这么多年,多尔衮,别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你不要胡思乱想。”多尔衮抓着齐齐格的胳膊,“有我在,齐齐格,有我在。”
    齐齐格被丈夫抱在怀里,却仍旧无法安心,她痛苦地说:“她浑身都是伤,衣裳都烂了,多铎疯了似的鞭打她,是我亲眼看见的。多尔衮,玉儿好可怜,她的命好苦……”
    妻子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碾过多尔衮的心脏,他已经疼到麻木,疼到连疯狂愤怒都忘了,多铎那个疯子,那个畜生……他要杀了他,杀了他!
    深宫里,苏麻喇命太医将风寒的汤药换成止疼的汤药,太医都是明白人,会闭紧嘴巴,就算是福临来探望母亲,玉儿裹得严严实实遮盖伤痕,看着也是和风寒保暖一个模样。
    且风寒易传染,玉儿劝说儿子自己保重,福临懂事,不愿再叫母亲担心,答应在额娘康复之前,不再来永寿宫。
    这件事,不论如何,对福临是瞒下了。
    三日后,玉儿身上的伤痕渐渐愈合,虽然看着已经触目惊心,但她已经没头两天那么疼得说不出话,精神渐渐恢复,气色也好起来,苏麻喇守在她身边,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每次上药,苏麻喇都会哭,今天玉儿实在忍不住,拍拍她的脑袋说:“这顿鞭子,是我自己讨来的,你别难过了。”
    苏麻喇愣住,玉儿靠在垫子上,回忆那日的惊恐,眼底的光芒是那样淡漠:“我看见你和齐齐格来了,我知道多铎应该来不及对我做什么,不过是被他扯烂了衣裳,摸了腿……这样,我岂不是白白受苦。”
    苏麻喇一脸茫然地看着格格,可她竟然渐渐开始明白大玉儿的用意。
    玉儿目光冰冷,充满了对多铎的不屑,多铎的暴行根本没吓到她,甚至被他看见裸露的肌肤,被他摸了身体,也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我故意挑衅他,激怒他,让他对我动手。”大玉儿道,“只有让齐齐格亲眼看见多铎的暴虐,多尔衮才会相信。”
    “格格?”
    “过几天,你安排一下,我要在书房见多尔衮,最好是夜里。”大玉儿伸手捏了把苏麻喇的脸颊,毫不在意地说,“我不疼,一点都不疼,你别再哭了。”
    “您是故意?故意的?”苏麻喇呆滞地看着格格,她怒了,不顾主仆尊卑,责备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和身体开玩笑,格格,你疯了吗?”
    大玉儿忙哄她:“你别急啊,我难道希望多铎虐待我吗,可事情赶上了,我不能让自己白白吃亏。苏麻喇,我保证,我绝不会再这样做,你别生气。”
    苏麻喇怎么会生气,她是心疼啊,格格这辈子被宠着捧着,有大汗和大福晋护着,谁敢动她一手指头。
    “大汗如果还在,谁敢欺负您……”苏麻喇悲从中来,捂着脸大哭。
    大汗?
    好陌生的称呼,可玉儿似乎更喜欢这个称呼,因为做了皇帝后的皇太极,就再也不属于她,连心里都没有她。
    “苏麻喇,你怎么哭了?”阿哲从门外进来,跑到母亲和苏麻喇身边,“额娘,你们怎么了?”
    “苏麻喇说你要嫁出去了,舍不得。”大玉儿搂过女儿,“阿哲啊,你会恨额娘吗,这么早把你嫁出去。”
    “不会,难道额娘不心疼吗?科尔沁有姐姐们在,我们又能团聚了。”阿哲伏在母亲怀里,可是,她却在额娘的领口下,看见了伤痕。
    “额娘……”阿哲不自觉地唤了一声,但抿住了双唇,她知道,不该她问。
    “别担心,额娘身子好多了。”大玉儿没察觉到孩子的异样,“过几天,额娘就能为你收拾嫁妆。”
    第324章 摄政王放心,我一切安好
    懂事的姑娘最终没有开口询问母亲为何受伤,阿哲随额娘住在永寿宫,同一屋檐下,比福临见额娘要多得多。她早就发现永寿宫里有膏药的味儿,起初不知是哪位宫女嬷嬷身上用的,如今明白了,是额娘。
    马上,阿哲也要出嫁了,虽然年纪尚小,但去了科尔沁,姐姐们会照应她,额娘如今明着下旨,新娘足岁成年才能经历儿女之事,她不怕被欺负。
    可是……阿哲怕额娘一个人在这里,怕额娘会被欺负。
    小格格退下后,站在自己的屋子里,望着母亲的寝殿,许久许久地发呆,直到被身边的人询问出了什么事,生怕惊动额娘,才作罢。
    而这件事,因大玉儿死死瞒着所有人,虽然外头有各种各样的传言,到底没对朝政产生什么影响,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追究多铎的不是。他假公济私地躲在外头,明着是办差,实则就是在避风头。
    又过了两天,多尔衮才得以进宫向哲哲交代,他跪在皇太后跟前,神情凝重,替多铎认罪,恳求哲哲的原谅。
    哲哲也是撂下重话,冷冷地说:“那日在乾清宫,该说的我都对你说了,我信你是光明磊落的人,可多铎实在让我心寒,你叫我如何再信你?又如何信他?”
    “母后皇太后,她的伤势?”多尔衮担心了好几天。
    “不敢劳驾你费心。”哲哲明知多尔衮的心思,故意道,“只要玉儿她还死不了,你们便满意了不是吗?”
    多尔衮不敢言,唯有叩首再请哲哲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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