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咱们小姐啊,是咱们元曦啊。”陪嫁嬷嬷说着说着就哭了,“夫人,咱们小姐要进宫了。”
    佟夫人怔怔地看着她,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她花费了那么久的心血,终于把女儿送进了宫,可为什么此刻,却后悔了。
    “元曦几时出来?”佟夫人终于镇定下来,“你们快回家准备,去告诉老爷,告诉国纲。”
    “小姐要迟一些出来,里头很多规矩等着交代。”嬷嬷说着,对鄂硕的继夫人道,“夫人您稍等,葭音小姐还没参选呢,葭音小姐一定也能选上的。”(20:00还有一更)
    第409章 落选
    御花园钦安殿的偏殿里,佟元曦孤零零地坐着等,要等其他留牌子的秀女来了之后,会有人告诉她们之后的规矩和要做的事。
    但是等了很久,也没见再来什么人,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选秀,眼看着就要选完了,元曦不敢相信,难道就只选了自己?
    好在不多久,就有一位秀女被领来,元曦初初听得是董鄂氏,还以为是葭音姐姐,但进门的这一位,只是姓氏相同,连与鄂硕家连族亲都不算。
    自然,论姿色,也远远不及葭音姐姐。
    在这位董鄂氏之后,陆续又来了几位秀女,有八旗满洲的,也有八旗汉军的,就迟迟不见葭音。
    正午时分,有宫人来宣旨,今届选秀完毕,她们都是被皇上留牌子的人。
    待十一月选定吉日,她们就要入宫,从今往后便是紫禁城里的主子,位份和册封等等,待各自回府后,等待皇帝的旨意。
    “佟姑娘,您这边请。”那些太监们,果然对元曦十分殷勤,边上几位少不得投来奇怪的目光,但从今往后,她们就算是一家人了,这事儿且有的说了。
    “公公,请问您知道董鄂葭音吗?”元曦礼貌地问,“就是前锋统领的女儿,董鄂葭音。”
    “哦……撂牌子了,之后皇上若有赐婚的旨意,会送去统领大人府上。”那小太监一面应着,一面就请众秀女出宫回家。
    可元曦看看边上的姑娘,再想想自己,论姿色,难道葭音姐姐不是今日的头一份?
    “她为什么会被撂牌子,您知道吗?”元曦不甘心地问。
    “佟姑娘,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小太监们很客气,这里几位都是将来的主子,前程无可限量,就算心里觉得不耐烦,那也不会说出口,“佟姑娘,您这边请,马车都备齐了,会有宫里的人,送您回府。”
    被留牌子的秀女,不再坐自家的马车,她们从今天起,就算是皇帝的女人了,虽然还没有位份,家人对她们也要以礼相待,佟图赖得到消息,已经带着儿子急匆匆回到家,设香案扫门庭,准备接驾。
    宫里的马车缓缓而来,领路的太监到府内查看一番后,才请元曦下车,一进门,阿玛额娘和哥哥就跪了一地接她,元曦哇的一声哭了。
    随行的太监唬了一跳,好在不是宫里,规矩之上还有人情,佟府的管家早就送上丰厚的谢礼,佟国纲请他们到一边说话。
    回到闺房,母女才得以好好说话,佟夫人搂着自己的女儿,泪如雨下,她何苦那么费心地教这个孩子,何苦要女儿去为了家族牺牲。
    佟图赖和儿子打发了宫里的人,也来到女儿的住处,夫妻俩坐在上首,接受了女儿的叩拜,佟图赖铁铮铮的汉子,一辈子没红过眼睛,可是看着娇滴滴的女儿这就要入宫了,眼泪就流下来了。
    “你怎么会被选上呢?”佟国纲揉一揉妹妹的脑袋,“我要是皇上,绝不选你啊,又丑又淘气。”
    元曦撅嘴向哥哥撒娇,可心里一激灵,想起葭音姐姐,忙问母亲:“额娘,葭音姐姐呢?”
    佟夫人叹道:“是啊,她怎么会没选上,她们母女回自己家去了,之后要等宫里的旨意,还不知道会被赐婚给哪一府里。曦儿,她为什么没选上,你知道吗?”
    元曦自然知道,还小声嘀咕:“后面来的几位,虽然也挺好看的,可都不如葭音姐姐。”
    “好了,这是天家的事,也是董鄂府的事,咱们就别管了。曦儿,这些日子在家好好歇着,进宫之前,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佟图赖平复了心情后,吩咐管家,“不要人来祝贺,不论是本家的还是同僚,你都拦下,就说是宫里的规矩。”
    深秋日短,转眼已是夕阳西下,慈宁宫里,皇太后正沐浴,硕大的浴桶中铺满了花瓣,玉儿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就嗔道:“你弄这么多花瓣,要我去招蜂引蝶吗?”
    苏麻喇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笑道:“这个时节,哪儿来的蜂蝶?”
    玉儿睁开眼,认真地说:“我如今是寡居的太后,身上香喷喷的,见了大臣们也显得不尊重。”
    苏麻喇觉得很可惜,在她眼里,格格依然年轻依然貌美,但她也没法子,唯有垂首应道:“奴婢记下了,就这一回。”
    不久后,玉儿出浴,苏麻喇为她擦干头发,谈论起了今日的选秀,好奇地问:“多年不见,鄂硕将军的女儿真是出落成了仙女似的模样,比鄂硕夫人当年还漂亮。”
    玉儿颔首:“今日所有的孩子里,数她最好看,看了大半天,好些姑娘我已经不记得模样了,这会儿……就还记着她,还有佟图赖的闺女。”
    “佟小姐真是鲜亮,瞧着心里就舒服,您说这是不是就叫眼缘?”苏麻喇笑道,“像是有福气的孩子呢。”
    玉儿道:“瞧着是,她阿玛就是大大咧咧的人,教的女儿一定也开朗。”
    苏麻喇又问:“格格,您说皇上为什么不选鄂硕将军的女儿,难道是怕太漂亮,惹皇后娘娘生气?”
    玉儿回忆今日董鄂氏参选时的情景,她一走进钦安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福临也稍稍坐正了身体。
    可是在太监唱名后,皇帝的眼神忽然就变得黯淡,那一排八个人,一个都没选,自然董鄂葭音也落选了。
    “奴婢给您说个秘密。”苏麻喇娓娓道来,“当年在鄂硕夫人的娘家躲着的时候,小姐和鄂硕夫人一道来看我们,她拿糖果给皇上吃,皇上一下用手打开,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哭了。但后来皇上回到宫里,却吩咐奴婢拿糖果去赔给人家,还说了是秘密,不能告诉您。”
    玉儿放下梳子,奇道:“还有这样的故事?”
    苏麻喇颔首:“是啊,所以奴婢更奇怪了,董鄂小姐长得那么漂亮,皇上这是为什么不选她?”
    玉儿微微蹙眉,不由得想起了儿子曾经的幽怨,想起了母子一次次的许诺和她一次次的违背诺言在危险关键的时候丢下福临。
    她顿时明白了,对福临来说,当年跟着苏麻喇躲起来的那一段,是他童年最大的阴影。
    第410章 母子相谈
    门前有宫女来禀告,说乾清宫传话,皇上一会儿要来请安,玉儿吩咐请皇帝早些歇着不必过来,但不久后,福临还是来了。
    “额娘就是懒得拾掇,才不要你过来,你看你。”沐浴后的玉儿长发披肩,靠在暖炕上就着烛火看书,本是惬意自在得很,手里的书这两日看得正兴起,放不下。
    “您和儿子还讲究那些做什么。”福临笑道。
    “怎么能不讲究,额娘也是女人呐。”玉儿悠悠一笑,母子俩心情都不坏,她手不释卷,问,“说吧,来总有事儿吧?”
    福临道:“有件事要向额娘解释,就是佟图赖家的女儿,儿子今日一时失态,当场问起是否见过她。”
    玉儿稍稍回忆上午的情形:“我记得她回答皇后,是没见过。”
    福临笑道:“实则见过,自然,也不知是她忘了,还是她谨慎知分寸。”
    玉儿心生好奇:“你们在哪里见过?”
    福临便说了当年元旦在京城集市上的偶遇,又说:“后来元宵节您摆宴,也在宫里遇见过她,但当时她没抬头,儿子就没认出来。”
    玉儿问:“既然没认出来,怎么知道是她?”
    福临应道:“当时她行礼自报家门,而那阵子我心里对十四叔反感,总觉得将来的后宫也都会是他安排的女人,一听说是正白旗的姑娘便厌烦,转身就走了。”
    玉儿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如今呢,不烦了吗,难道因为佟图赖去了正蓝旗?”
    福临却认真地说:“额娘……您知道的,十四叔没了,儿臣是真的难过,从前,不过是年少气盛,是不懂事。”
    玉儿点头:“皇上能这么说,额娘很欣慰,我也知道是为了朝廷,你不得不剥夺他的死后哀荣,你也有你的无奈。”
    福临还是第一次和母亲谈起这件事,如今母子能互相理解,再好不过了。
    苏麻喇放下茶水,温柔地对皇帝说:“奴婢听说,佟夫人时不时会去贝勒府看望东莪格格,摄政王府出事后,树倒猢狲散,旁人躲还来不及,佟图赖一家子却是不怕人说闲话,念着昔日旧情。皇上,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这样的大臣,才能放心的用,您说是不是?”
    玉儿故意嗔道:“连你也来议论朝政,皇上该恼你了。”
    福临果然笑:“额娘何必挖苦我,苏麻喇跟着您念了不少的书,一些大臣都不如她。何况苏麻喇说得对,儿子就是觉得佟家的人可靠,才选了佟图赖的女儿。”
    “今日的秀女,都是你自己选的,不论是出于什么缘故,往后都要善待她们。”玉儿道,“人一多,难免会有矛盾,将来遇事皇上不能先乱,你可是做主的人。”
    福临很受用:“儿子记下了。”
    苏麻喇玩笑着:“皇上,佟图赖家的女儿若是不水灵,您也不能选吧。”
    福临微微脸红,要苏麻喇别笑话他,可眼中掠过一丝惋惜,转瞬即逝。
    他自己以为藏住了,却并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苏麻喇送皇帝离去后归来,便见玉儿捧着书发呆,她上前问:“您想什么呢,是皇上方才提到摄政王?”
    玉儿摇头:“我在想,福临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得如何控制情绪,越来越有一个帝王的模样。”(18:00更新,还有两更哈,但今天稍晚一些更新)
    第411章 我是得偿所愿
    在玉儿看来,福临不仅记得佟元曦,也记得那董鄂葭音。
    他被董鄂氏容颜吸引的一瞬,倘若那不是鄂硕的女儿,不是昔日被他打掉糖块的姑娘,不是知道他曾躲在阴暗角落里见不得人的人,这会儿来和自己聊天话家常的儿子眼中,一定不会有遗憾。
    但他遗憾的是什么,玉儿猜不到,在他决定放弃的那一刻,心里一定想了很多很多。
    这日入夜前,看着苏麻喇若有所思地吹灭蜡烛,小宫女与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玉儿随口问:“有心事?难道坤宁宫又闹了?”
    苏麻喇忙摇头:“皇上陪娘娘用了晚膳后,就去乾清宫忙了。”
    玉儿道:“叫他早些歇着。”
    但见苏麻喇依然满腹心事,她笑道:“不能对我说的事,是怕我骂你呢,还是怕我伤心?”
    苏麻喇便道:“奴婢方才听得几句闲话,不知后头的人怎么想的,以为奴婢和佟图赖大人府上有交往,特别给了佟家女儿优待。细细想来,就是初选那日,奴婢代替您去赏赐茶水时,和佟小姐打了个照面,就是那么一点头的功夫。”
    玉儿叹:“这紫禁城里的人心,可比盛京深得多,往后要更谨慎才行。
    苏麻喇愧疚不已:“是奴婢的错。”
    玉儿却道:“没什么大不了,佟图赖的闺女是个稳重的孩子,今日回答帝后的问话,从容自如,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家里门风好,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好。”
    苏麻喇说:“奴婢也觉着佟小姐好,就怕将来别人以此做把柄欺负她。”
    此刻,佟府中,灯火已灭。
    忙碌了数日的主子下人们,得了天大的好消息后都累了,要好好歇一歇,等着下个月风风光光地把大小姐送进宫去。
    元曦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然房门开了,高大的身影飘过来,是哥哥在喊她:“曦儿,睡着了吗?”
    “哥。”元曦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扯开帘子,便见昏暗的烛光里,哥哥往桌上放了食盒。
    酱肘子肉卷上饼,配着六必居的酱菜,再来一碗甜滋滋的桂花醪糟,元曦大口大口地吃着喝着,都顾不上和亲哥哥说话,可也就只有亲哥哥知道,她吃不饱。
    “别噎着,慢些吃。”佟国纲又给妹妹卷了一副饼,端着醪糟汤让她送一送。
    “我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元曦说,“饿得我都睡不着,夜里就给我送来那么一丢丢吃的,就不怕我还没进宫,先饿死了吗?额娘也真是的,抱着我又哭又笑,能不能先喂饱她闺女呀。”
    “别说话,吃完再说,呛着。”佟国纲哭笑不得地看着妹妹,等她又利落地消灭了一副卷子,才说,“往后进了宫,就不能这样吃东西了,人家会笑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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