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叩见三阿哥……”
    小人儿看着舅舅和姥爷向自己行礼,他往他们的背后张望了几眼,跑到佟国纲膝下,泪眼汪汪地说:“舅舅,额娘呢?”
    佟国纲抱起外甥,哄道:“玄烨乖,额娘过些日子就来看你。”
    看见大外孙恢复健康,佟图赖笑得眼睛眯起来,伸手道:“三阿哥,让姥爷抱抱可好?”
    第563章 玄烨的脾气,都是您给惯的
    石榴和乳母们从门里迎出来,向佟家父子请安,佟图赖道:“难为你们了,石榴啊,夫人到现在还念叨,你这样好的姑娘跟着娘娘不嫁人,真是可惜了。”
    石榴笑悠悠:“不嫁人才不可惜呢,嫁了人谁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奴婢跟着小姐,伺候三阿哥,这可是值得奴婢家里光宗耀祖的事儿。”
    “额娘呢……”玄烨伏在外祖父的肩头,依然望着门前,呢喃着,“额娘不来。”
    石榴向二位使了眼色,便一道进门去。
    玄烨在这里一切都好,唯一的不好,每日除了乳母和石榴她们,就再也见不到外人,宫里每每有人来送东西或问候,玄烨就会跑去看看新鲜,然后嘀咕几句,额娘为什么不来。
    “三阿哥很乖,知道自己是得了大病,吃饭睡觉都乖。”石榴红着眼圈儿说,“就是想念小姐,天天念叨,夜里做梦都在念。”
    佟图赖望着儿子和外孙在院子里玩耍,叹道:“再忍一忍,好歹过几个月,就算元曦来,也万一有什么事,说也说不清楚。”
    “皇上不如把那一位搬到仙岛上去,谁也欺负不着。”石榴忍不住道,“小姐这么狠心,还不是怕得罪了她。”
    佟图赖说:“石榴,不要这么刻薄,大度一些。”
    说话时,佟国纲领着玄烨进门,玄烨要石榴摊开手心,石榴还以为三阿哥捡了小花花给她,谁知放在手心一只刚化成形的小蛤蟆,吓得石榴甩开手尖叫连连。
    玄烨咯咯直笑,从地上捡起蛤蟆,又去追石榴,佟国纲对父亲说:“玄烨很乖了,就是这里都是女人,他一个男孩子,难免被养得太娇气,过几日派人捎话给元曦,让她送几个小太监出来才好。”
    佟图赖说:“石榴不在她已经很不方便,身边有几个得力的人,不要都调出来,你让元曦,调几个老实能陪玄烨玩耍的就好。”
    “这都不是难事。”儿子却道,“可是阿玛,三阿哥就这么一直玩耍,不念书了吗?”
    佟图赖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摆手道:“太后和元曦必然会有安排,我们偶尔来看一眼就是了,别过多插手。太后一旦感觉到我们佟家什么都要插手,她会认为我们不老实,认为我们企图干预天家的事,她是英明而狠辣的人,你不能忘了。”
    门外头,石榴坐在台阶上捂着脸假哭,玄烨这才不吓唬她了,歪着脑袋轻轻掰开石榴的手,撅着嘴吧小声哄着,仿佛怕石榴也离开他。
    石榴一下子放开手,露出笑容,叫玄烨愣了愣,就被石榴捉在怀里,拿丝帕给他擦手,念叨着:“三阿哥再吓唬奴婢,奴婢要去找娘娘告状了啊。”
    玄烨怔怔地看着她,却是一脸憧憬,哪怕被额娘打屁股,他也想见一见母亲。
    “三阿哥乖,等病好了,咱们就回家。”石榴温柔地说,“石榴和奶娘会一直陪着三阿哥,哪儿也不去。”
    玄烨嗯了一声,从石榴怀里爬下来,嚷嚷着要和舅舅玩耍。
    皇宫里,这天傍晚,元曦就得到消息,知道阿玛和哥哥都去探望过玄烨。
    她在慈宁宫里陪太后裱画,说道:“从前也不觉得,如今玄烨不在身边,才发现被他耽误了多少时辰。那会儿光跟在他后面鸡飞狗跳的,每天一个头两个大,哪有闲情逸致,来陪您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玉儿笑说:“雅图小时候,简直跟猴子一样,稍不留意就不知道去哪儿揭瓦了,不过盛京皇宫不大,还抓得过来。”
    元曦轻声问道:“皇上小时候呢?”
    玉儿一晃神,把画贴歪了,轻轻揭下来,重新摆正,才应道:“福临跟着我的日子极少,去阿哥所前,也都是跟着他姨母过的。”
    元曦抿了抿唇,道:“臣妾听阿玛说过先帝驾崩时,宫里发生的事。”
    玉儿仰起脑袋想一想,苦笑道:“那么久了,我快不记得了,你阿玛怎么说来着?”
    元曦说:“当时豪格把持后宫,您被娜木钟鞭打,还被她绑起来丢在宫苑里一整晚。因为您曾经让她被用棉被裹起来伺候先帝,所以她要您承受一样的屈辱,若不是八月的盛京还没那么冷,您一晚上必定是要冻出毛病了。”
    玉儿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一旁洗手,元曦忙来伺候。
    皇太后的手,因常年握笔,手指上在握笔的地方,长了薄薄一层茧。除此之外,纵然年过四十,依然柔嫩细腻,她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没做过任何辛苦的事。
    玉儿见元曦用棉布擦拭她的手指,苦笑道:“我是被先帝和圣母皇太后宠着长大的,你额娘一定给你讲过,盛京皇宫里那个横行霸道的玉福晋。”
    元曦嘿嘿笑了,显然是知道的,玉儿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谁呢?”
    “太后,您那会儿,真的是横行霸道吗?”元曦好奇地跟上来,甚至毫不顾忌地说,“比静妃还……”
    “放肆。”玉儿嗔了一眼,可并没有真的怪罪,在元曦嘴巴上轻轻拧了一把,“你不是一向嘴巴最乖,现在也不如从前了?”
    元曦搀扶太后坐下,拿纨扇为她扇风驱热:“臣妾好奇呀。”
    于是婆媳俩,念叨了一些二十多年前的事,玉儿说:“看你可怜兮兮的,儿子也不在身边,才拿我的笑话给你说说,可你将来不许告诉玄烨,我这个皇祖母,不能失了威严。”
    元曦一脸不可思议:“太后,您在臣妾心里,那是威严如天的,可在玄烨心里,您是星星月亮都能摘给他的呀。”
    玉儿蹙眉:“真的?”
    元曦颔首道:“恕臣妾直言,玄烨的脾气,都是您给惯的。”
    玉儿不信:“胡说,我怎么能惯他呢。”
    正好苏麻喇来了,见婆媳俩说的高兴,便也直言:“您对着皇上,哪儿像母子呀,可是您对着三阿哥,那就是奶奶该有的样子,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玉儿不服气地嘀咕着:“怪我吗?”
    虽然是不怎么愉悦的话题,可婆媳主仆三人心情都不坏,眼下玄烨活蹦乱跳,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有什么比这更强的吗。
    元曦心情好了,精神自然也好,天黑前一路神采飞扬地走回景仁宫,让她意外的是,皇帝竟然早早就在这里等候,要知道,他都多久没进过景仁宫的门了。
    “皇上,您来了这里,还去承乾宫吗?这才一个多月呢,景仁宫里不干净。”元曦直言不讳,“您再去承乾宫,千万换了衣裳,洗手漱口才好。”
    福临说:“不碍事,你这里自从玄烨离宫后,都冲洗熏蒸过多少遍了,哪里还有什么病。”
    可元曦也不敢靠近皇帝,离得几步远,问道:“皇上来,有什么要吩咐臣妾?”
    福临说:“鄂硕病得不行了,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对葭音讲才好?你知道了吗?”
    元曦垂眸道:“皇上说了,臣妾才知道,伯父他这是怎么了?”
    福临很着急:“你看葭音怀孕怀得那么辛苦,万一承受不起鄂硕的噩耗,一尸两命怎么办?”
    元曦平静地看着皇帝,一个多月了,他没说过一句玄烨好不好的话,也没半句安抚过她的情绪,再有,其实她的父亲也病得很严重不是吗?
    元曦的心很疼,疼得要喘不过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安宁,开口道:“皇上意下如何?”
    福临干咳了声:“朕是来和你商量的,你和葭音最说得来话。”
    元曦应道:“可是臣妾决定在玄烨回宫之前,不再去承乾宫,万一臣妾身上不干净……”
    福临着急不已:“何必说这样的话,你连慈宁宫都去得,难道不怕传染给额娘?”
    元曦跪下,冷漠地说:“臣妾,不想插手皇贵妃的事,请皇上自行定夺。”
    “元曦!”
    “臣妾担当不起,实在担当不起。”
    福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急躁地说:“鄂硕已经快不行了,拖下去,他们父女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元曦一脸沉默,什么话都不说,在她的“坚持”下,终于,又一次把皇帝“撵走”了。
    香草来搀扶跪在地上的主子,担心地问:“娘娘,您惹怒皇上了吗?”
    元曦不以为然:“他已经不在乎的人,也就谈不上惹怒了。”
    第564章 我姑姑在,就好了……
    然而,鄂硕重病的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眼下因一场天花,宫里的人走动少,消息不如过去传得那么迅速。
    实则宫中已经开始流传这件事,福临才会如此着急,担心传进承乾宫,担心葭音知道后,承受不住。
    更叫皇帝放心不下的是,葭音若无法与鄂硕见上最后一面,很可能因此怨恨他,元曦说她担当不起,其实福临也一样。
    “总之,先瞒着。”福临吩咐吴良辅,“随时告诉朕鄂硕的病情,皇贵妃的身体一旦有所好转,朕会考虑告诉她。”
    吴良辅劝道:“皇上,不如您亲自说,亲自送娘娘回一趟娘家,不然娘娘冷不丁从别人口中得知,您要娘娘怎么想呢?”
    “可万一她吓得晕过去了,一尸两命怎么办?太医说了,她身体不好,因为怀孕带出了许多病症,你没听见吗?”福临瞪着吴良辅,“你们一个个,都只会推给朕,关键时刻,谁都帮不上忙。”
    吴良辅腹诽:这难道不是您的女人。
    自然这话,打死他也不会说,而眼下,他实际是巴不得鄂硕赶紧死的人之一。
    纵然皇帝宠爱皇贵妃,吴良辅轻易不敢对承乾宫做什么,可他已经察觉到,皇贵妃和他不对付,再加上之前冬燕的事,他在皇贵妃跟前已经站不住脚。
    且皇贵妃容易被人利用,景仁宫那个小人精,随便煽风点火,她就能被人当枪使,吴良辅是不愿有一天,自己因为皇贵妃一句话,断送了十几年的辛苦。
    当年李自成烧紫禁城,都没把他烧死,当年摄政王和皇太后轮番毒打拷问他,也没把他打死,这条命,他可不能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
    于是乎,皇帝越不希望发生的事,吴良辅越是有办法让人知道,不出两天,宫里一大半的人都知道,皇贵妃的父亲就快不行了。
    然而深居承乾宫的葭音,对此浑然不觉,倒是这几天,觉得身体好多了,便想着该去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和添香商量着,添香说哪天小姐早晨能把早膳都吃完了,就带她出门。
    葭音苦笑:“坏丫头,我还叫你困住了不成?”
    但随着孕期渐长,葭音的害喜症状逐步减轻,精神和胃口都日益转好,好好吃了几天的饭菜,气色便养起来了。
    福临心中很是高兴,只盼着宫外头,鄂硕的病症也能有所转圜,但总不能事事遂愿,鄂硕的病不仅没有好转,更早已在弥留之际。
    这一日,葭音穿戴整齐,被宫人们簇拥着到慈宁宫请安,玉儿刚好带着元曦礼佛,没能见她,葭音便辗转来坤宁宫。
    彼时已有数位妃嫔在里头陪皇后说话,有了身孕的陈嫔也在。
    门前通报皇贵妃前来请安后,葭音就被宫女们迎了进去,众人都夸赞皇贵妃的气色好多了,说她的肚皮尖尖的,必定是要生皇子。
    陈嫔在一旁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吃着点心,可年纪小的惠妃突然说:“皇贵妃,我听人讲,您的阿玛病得很重,您不回家去看看他吗?”
    陈嫔差点被自己的点心噎着,干咳了几声,惊愕地看着惠妃,皇后那儿也是吓得不轻,赶紧拦下自己的妹妹:“你胡说什么呢?”
    惠妃还没回过神,高娃就过来搀扶惠妃:“娘娘,皇后娘娘有几件新衣裳要拿给您,您跟奴婢来。”
    惠妃被带走了,在座的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脸的尴尬。
    葭音的心紧紧揪在一起,纵然天生不会太过激动,也经不起这样的事。
    “娘娘,皇上说,我阿玛去给吴三桂送粮草了。”葭音的声音都哑了,“您知道什么吗?”
    皇后尴尬极了:“我不知道啊,既然皇上这样说,那、那就是送粮草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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