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蘩祁两颊染火,眼眸错乱,怔怔地道:“我想问你,我要是拿出去卖,能不能赚……”
    一听,太子殿下脸色一沉,“你要卖给谁?”
    霍蘩祁“啊”一声,傻愣愣地望着这个男人。
    步微行握住了她的手腕,将衣衫塞入包袱,沉声道:“银陵男人只喜素服,不必挖空心思迎合他们。”
    “……哦。”
    奇也怪哉,他该不是……
    霍蘩祁探究地望着他的眼眸,步微行已轻咳一声,徐徐扭过头。
    她还沉浸在方才的忐忑和甜蜜之中,画舫之上,灯火明粲,她趁着他还余波犹存,索性便豁出去了,“我都送你了,你能不能有个回礼?”
    他微微怔然,但,正该如此,便攒眉道:“你要什么?”
    霍蘩祁的手指滑过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羞涩一笑,“我的肚兜,可不可以还我?”
    “……”
    霍蘩祁见他不答应,又嘟囔道:“太子殿下,你会缺一件肚兜?”
    “……”
    她又开始碎碎念,步微行微感头疼地摁住女人的嘴,“今日没带出宫来,下次还你。”
    霍蘩祁只是试探一句,没想到结果竟然——“你竟真的留到了现在?”
    她震惊的嘴脸让步微行耸眉,板起了脸。
    霍蘩祁现在羞也羞完了,在这件肚兜背后,可能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亟待挖掘,她咬咬唇,看着他,“难道——你是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
    步微行的手一动,不以为杵,“想多了。”
    霍蘩祁不信他,哼哼唧唧地偷着笑。
    正当此时,几艘小船飘摇而过。
    只听外头的船上传来古琴奏乐之音,在这水声清越的暗夜湖中,有人同样有兴致前来游湖。
    他们的画舫就停在岸边,霍蘩祁竖着耳朵一听,只听那边轻舟上传来少年清沉如琴声的笑语:“船上的朋友,此间同乐,何不出来一聚?”
    霍蘩祁一怔,望向了步微行。
    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霍蘩祁便道,“我去会会。”
    说罢正要起身,步微行又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画舫,只见水面泊了七八条小船正徐徐靠近,水上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这群舟舫林立,轻舟上十数人举着火把,有人膝头奏琴,有人抱着琵琶,弦弦声动,霍蘩祁惊奇地歪着脑袋问:“你们是谁啊?”
    步微行握着她的手,似乎紧了紧,他很不耐烦应对这群人,满脸写着不痛快。
    那船上有人笑道:“良宵好景,岂不闻高水流水之音,身份姓名又何足道也啊?”
    他雪衣峨冠,飘然如仙,似一名士。
    身后有人附和,大声叫好。
    步微行敛唇,哂然一笑。
    那七八条船不待步微行与霍蘩祁同意,便一齐聚拢而来,犹如一朵由水面向四周开放的花,但闻水声琴声,两相和韵,竟极为协调动人。
    一名童子递了一杯酒过来,霍蘩祁推却不得盛情好意,将酒盏捧在了手心,他的主人惋惜叹道:“女郎清秀美貌,可惜跟了个俗人。”
    此言一出,她的心上人好像冷冷地哼了一声,极为不悦。
    霍蘩祁都在暗中紧张,这群人是不是很没眼力,步微行的护卫和暗卫全在岸上部署,他们丝毫不察,还敢当面递刀子。
    哪知对面那抱琴的文士忽地扬唇朗笑,“若说俗人,天下何人及得上太子殿下!哈哈哈,此间事,饮酒作乐足够,不必言其他!”
    霍蘩祁闻言,又羞又窘又紧张。
    那船上笑声更郁,此起彼伏。
    她敏锐地察觉,她的心上人好像,更怒了。
    第44章 夜话
    不知怎的, 看到太子殿下脸色铁青地冷笑,她竟忍俊不禁,对抱琴的文士道:“比太子殿下还俗, 那是怎么个俗法?”
    没想到这个小姑也敢议论权贵, 倒让那人眼睛一亮,正要说一句, 只听身旁递酒的那少年喃喃道:“背后妄议太子,实有不妥。”
    “哎, 这话又俗了。”抱琴文士朗笑道, “我等能议家事国事天下之事, 储君有何议不得,我可有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霍蘩祁借用酒盏掩住那悄然盛开的粉唇,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席地而坐, 手指轻轻扯了下步微行的衣袖,他冷然一笑,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在门阀士族之间名声不好,他心里有数, 倒想听听这帮人说他什么。
    抱琴文士风流含笑,他年约而立,峨冠博带, 白袍玉质,风雅地一拨弦,但闻清音铮然一声,他徐徐道:“贵族喜白袍, 喜贤妻美妾,出入风流,皆有侍女仆从陪伴,银陵唯独太子,一袭玄衣,东宫无妻无妾,无婢女宫人,出入,只有持剑莽夫。”
    霍蘩祁先是一怔,却又耐不住失笑。
    难道只有这个?
    她偷偷瞟了眼步微行,果然是一身黑。若不是此时自己陪同他出来,说不准他真被人认出来了。
    文士问道:“女郎何故发笑?”
    霍蘩祁微笑道:“我不觉得俗啊,他很特立独行。”
    步微行脸色稍霁,对这帮只顾吟风弄月的酸儒,他向来没什么兴致,今日齐聚,若不是霍蘩祁在场,单凭他那几句话,他定让言诤将人捆了吊上半日。
    那七八条船上,有人啧啧道:“所谓贵人,若眼高手低,不懂得吟赏风月,不解得美人风情,岂不同贫门俗人没有两样?况这储君,自幼不喜诗书,独爱旁门左道,实乃俗之又俗。”
    那人,他要单说也就罢了,非得挥挥袖子,仿佛那俗气冲天碰了他的鼻子似的,一脸晦气,不愿提及。
    霍蘩祁便惊呆了。
    银陵城的权贵原是如此放旷傲慢,连皇权都似乎不惧?
    她怔怔地扭头去,将步微行的手腕轻轻一扣,告诉他:莫气莫气。
    步微行只想将她拽着便走,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分明极有兴致听他的损话。
    霍蘩祁故意瞪大眼睛,“难道你们不怕太子殿下听见了么?”
    “爱听见便听见!”一个人喝醉了,侧卧在轻舟之上,脸色酡红,举着酒盏豪迈地嚷嚷。
    “就是,他日日琢磨着打压我们贵族,满肚子坏水,如何议不得说不得?”又一个喝醉了的轻狂少年,艰难爬起来说了这么一句,又轰然倒在婢子怀中,酣睡不起。
    “巴不得他听见。”
    ……
    霍蘩祁“嗯”一声,笑眯眯地赞叹道:“各位都是真豪杰,这杯酒我就干啦!”
    说罢,她要将那少年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
    步微行脸色阴沉地将她手中的青花酒盏夺入手中,霍蘩祁惊讶,只见他自己干脆地代劳了。
    霍蘩祁怔怔地望着他,“阿行?”
    步微行恍若未曾听见,眼色晦暗莫名。
    抱琴人哈哈一笑,“好,性情中人。”
    步微行长身而起,薄唇微微开合,“阁下才是性情中人。”
    那文士拂袖微笑,正待说话,步微行勾了勾唇,眼眸润如玄玉:“‘满肚子坏水’,孤听见了。”
    “……”
    四面一片死寂。
    然后便爆出了霍蘩祁捧腹的笑声。
    尴尬之间,那群人便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脸色晦暗地将酒盏摔入湖中,分明是要发怒之兆,众人心惊之际,他却又回身将画舫上笑得前合后偃花枝乱颤的小姑扶起来,携着她的素手从容下了船上了岸。
    一片死寂之中,不知是谁,纳罕地说了句:“不是说太子不近女色,身边绝无可能陪同女子么?”
    “谣言止于智者,往后,我等可该改口了。”
    抱琴的文士蹙眉长叹:“羞也羞也,我等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虽震惊且尴尬,但是他们都是自恃身份的贵族,几句戏谑调侃,想来不会有太大妨碍。于是个个又兴高采烈去喝起酒,弹起琵琶唱起歌来。
    走了一段,到了柳下,霍蘩祁停驻脚步,跳到他跟前,笑容狎昵而狡黠,“这回我可听见了!”
    步微行道:“什么?”
    霍蘩祁心满意足,“太子殿下原来是如此俗人。不知为何,让人好生欢喜啊。”
    “……”
    末了,才解得少女话中之意,不免失笑。
    他扶着霍蘩祁的肩膀,将人推到柳树底下,语调含了分威胁:“不许戏笑。”
    霍蘩祁明眸乱眨,“我偏要笑。嘿嘿嘿。”
    男人俯身,惩罚似的堵住了她的红唇,霍蘩祁被她压制了手腕,静静地依着柳树,风拂过,身畔有紫菊清雅的芳香,草木香混融着河水雾色,独有一分湿润和别致的清甜。
    吻完了,步微行稍稍侧开脸,唇附着她的耳极近,“还不解风情么?”
    霍蘩祁羞臊得傻了,只得求饶:“没了,没了。”
    月如寒霜,步微行将女人的手腕轻轻松开,轻叹道:“夜已深了,上车,送你回去。”
    “嗯。”
    这个夜晚是在奇妙美好,温馨甜蜜,霍蘩祁上了车还忍不住一路回味,他将她的爪子从嘴唇上摘下来,见她傻笑不停,莫名心情好转。
    回绸庄太快,须臾功夫便到了。
    霍蘩祁虽不舍得,但还要下车,步微行扣住她的手,将她留了一步。
    “怎么了?”
    步微行道:“日后不可再做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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