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钰见识过这群人的“执拗”,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但疑团已经存在了,找不到答案,简直让他百爪挠心。
    对状况同样一头雾水的白狼倒没那么多好奇,只觉得句句话都听不懂,甚是无聊,加上之前又被既灵摸得很舒服,低低“嗷呜”一声,打哈欠似的,彻底放松,下巴枕着爪子,软趴趴伏在地上。
    南钰循声低头,才想起来眼皮子底下还有一只白狼妖呢,心念一动,便往前去。
    既灵立刻警惕起来:“她没害过人!”
    南钰见她误会了,忙道:“我没有恶意,再说只要它不闹腾尘水,也不归我管。”
    既灵疑惑:“那你……”
    已经来到白狼面前的南钰蹲下来,歪头仔细看它。
    感觉到陌生气息的白狼已经张开眼睛,但因为己方“人多势众”,它并未乱动,只定定看回去。
    九天仙界有很多仙兽,但大多长得很奇怪,至少南钰是这样认为的。他最喜欢的还是人间山林中的鸟兽,在师父成仙之后,山林中的那些伙伴陪他度过了最孤单难捱的岁月。
    其中也有一头小狼,虽然是最普通的灰色,但和眼前的白狼有着一样的蓬松毛发,尖尖的耳朵,警觉的眼眸,凌厉的嘴……
    “你们就这么看着它咬我吗……”
    南钰抬头,环视三人。得到的答复是——
    “不也没见血吗。”
    南钰重新低头,看着大半已没入狼口的手,身心俱疲:“没见血,就可以咬住不放吗……”
    “谁让你不经人同意就乱摸的,这是个姑娘。”既灵没好气地蹲下来,轻拍白狼的头。
    白狼立刻张嘴,那叫一个听话。
    南钰叹为观止,这哪是“除妖”,这是“驯妖”吧!
    折腾一圈,什么都没问来,还被白白咬了一口,南钰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回九天仙界。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鬼使神差报了家门:“我叫南钰。”
    三人对尘华上仙的大名其实不太好奇,但人家说了,只好礼尚往来——
    “既灵。”
    “谭云山。”
    “冯不羁。”
    “嗷呜嗷——”
    “她叫白流双。”
    南钰点头,终于转过身来,御剑而归。
    谭云山还在担心:“只说一遍,他记得住吗?”
    既灵、冯不羁:“肯定能。”
    解决了赤黑狡,又误打误撞收了崇狱,这晚上算是收获颇丰,虽然不知绮碧上仙告完状,等待他们三个的是什么,但至少在这个晚上,既灵和冯不羁决定向谭云山学习——想不出的事情,干脆就任他去!
    三人一狼不方便回村,大家便干脆回了之前栖身的山洞。
    白流双被谭云山那秀气的仙雷弄得至今恢复不了人形,但看在帮泽羽报仇他也有功的情分上,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他。
    已是后半夜,又刚经历恶战,众人皆疲累至极,燃起篝火没多久,便相继沉沉睡去。不过临睡之前,冯不羁还是帮谭云山那些忽然而至的领悟做了个猜想——
    “谭老弟,你说会不会你前世根本就是神仙,只不过因为犯了什么错,被贬谪投胎,再修一回,那些忽然就冒出来的东西都是你前世的记忆?”
    “很有可能。”谭云山非常赞同冯不羁的猜测,只是应和的语气着实随意了些。
    冯不羁十分不满:“我帮你想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这反应?”
    谭云山乐,连忙安抚伙伴受挫的心:“因为在有第一个玄妙领悟的时候我就想过这种可能了。”
    冯不羁:“然后呢?”
    谭云山:“还要什么然后?就算猜测都对,我还是谭云山,我只有这一世的记忆,这一世的路,这一世的你们。”
    冯不羁:“我困了,明早再会!”
    掏心窝子可以,煽情不行,太直白热烈的赞美也不行,这些都是老人家的死穴。
    很快,洞内彻底归于安静,只有冯不羁渐起的鼾声。
    所有人似乎都睡了……除了没参与讨论却偷听完全程的既灵。
    手腕上还残留着被谭云山按住时的热度,不,经过了这么久,却好像更热了,一路从手腕到四肢百骸,烫得她睡不着。
    悄然起身,她蹑手蹑脚来到洞外,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下半夜的风更冷了,她却觉得吹着很舒服。
    广袤山林,带着初冬的幽静。
    “大半夜不好好休息,偷跑出来干嘛。”带着笑意的轻声调侃自身后传来。
    既灵回过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但表情自然了,声音却不太成功,有些干巴巴:“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还没负荆请罪呢,哪敢睡。”谭云山在她旁边坐下来,石头足够容纳两个人肩并肩。
    既灵没有转头看他,因为肩膀已经碰到了肩膀,再转头,就太近了。
    她抬头看天,远方有两颗星很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再来一次还是一样,手比脑子快太多。”谭云山也看见了那两颗星,它们离得很近,汲取着彼此的光。
    既灵不甘心地咕哝:“哪来那么大力气。”
    谭云山哑然失笑:“不知道。”
    既灵朝那两颗星翻个白眼:“怎么来的力气不知道,怎么来的仙雷不知道,怎么领悟了仙界律法也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谭云山:“我知道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既灵怔然:“……所以,你才拦着我?”
    “对方毕竟是神仙,万一性格和冯兄一样冲动,真动起手……”谭云山笑了下,破天荒带上点不好意思,“我这身本事,想护住你有点难。”
    既灵忍俊不禁,想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可心像被人捂着,暖融融的,那揶揄就再难出口。
    “既然拦了,为什么最后又改了主意?”
    “因为我突然开窍了。”
    既灵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他:“开什么窍?”
    谭云山随着收回目光,淡淡看她:“如果不松手,第一个伤你的就是我。”
    既灵有瞬间的空白,怔怔道:“你打不过我的。”
    谭云山笑出声,很自然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她摸白流双那样:“伤心也是伤。你拿我当伙伴,我不能正忙帮不上,还帮倒忙。”
    既灵不自在动动,想打掉他的手,又想让他多摸两下头,奇异的矛盾。
    “不过不是每回都能遇上这么冷静、说得通的,”谭云山轻拍两下她的脑袋,软言细语商量,“为了我们还有你自己的小命,下次再想为民除害,能不能提前把大家召在一起商量?要不单独和我商量也行。”
    既灵不太信任地瞥他一眼:“反正都要除了,商量还有什么用?”
    谭云山叹口气,显然和这位姑娘不能弄意会,必须言传:“我可以帮你想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消灭办法。”
    既灵万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无语半晌,吐出俩字:“……狡猾。”
    谭云山欣然接下“赞许”,然后礼尚往来:“你最实在了,回回和神仙硬碰硬,知道的你是修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造反。”
    既灵:“……”
    谭云山:“巧舌如簧不好,牙尖嘴利可恶,我以后都改!”
    ——看一眼,就认怂,也算默契的一种。
    ☆、第33章 第 33 章
    白鬼山的清晨, 静谧, 安宁。山林一片银装素裹,日光照在任何地方,都反射出晶莹的光。
    几串脚印从半山腰的某个洞穴口, 一直延伸到下山路, 起先还可以辨别, 大约是三人带着一头……狼?不过很快,中间的脚印变成了一道拖行痕迹,蹭开了皑皑白雪,蹭出了灰土地皮,且一直延伸到山脚,恍若自白鬼山上下来一条黑色游龙。
    白鬼山脚。
    既灵是真拖不动了, 低头看看仍咬着自己小腿死不松口的白狼,深深觉得打黑峤都没这么累。
    说是白狼, 但这会儿已成了灰狼, 通体泥土沙尘,偶有几处皮毛还挂着枯草,也不知在哪里打滚耍赖时沾上的。
    “既灵妹子, 哥哥以前说你执拗, 是哥哥不对,”冯不羁环抱着胳膊,低头看小白狼, 眼神那叫一个苦恼无奈, “这位才是真执着。”
    关键是既灵的坚持还有“匡扶正义”的动力在, 这白狼妖到底锲而不舍个什么劲儿啊!
    既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来武的又舍不得,不,她现在光多看上白狼几眼,就克制不住想蹲下来摸……
    反正被纠缠了这么久摸两下权当弥补也是应该哒!
    既灵蹲下的动作堪称风驰电掣,手一沾上白狼就不愿意离开了,顺着它的头顶摸到后颈,再返回过来挠挠脸颊,摸摸鼻头。
    冯不羁扶额,这就是他们三个人都没甩掉一头狼的主要原因!
    “我们还要赶路,不能总待在这白鬼山啊,”既灵这话已经翻来覆去说一路了,但无半点焦躁,反而随着分离的临近,而愈发温柔不舍,“你好好修炼,等办完了事,我就回这里来看你。”
    白狼妖第一百零一次低嚎,带着委屈和天大的不乐意似的。
    “唉,”冯不羁一筹莫展,“这要是个人还能多说上几句,有什么舍不得的解不开的聊一聊说不定就通了,这一直回不来人形可太要命了。”
    白狼瞬间抬头怒视,不过不是冲着冯不羁,而是准确找到了谭云山。
    既灵和冯不羁对谭云山用沾血仙雷欺负过白流双的事一无所知,于是这会齐齐顺着白狼怒光,狐疑地望向伙伴:“它为什么看你?”
    谭云山努力露出很真诚的困惑:“让我想想……”事实上他只想了眨眼功夫,就“豁然开朗”,“一定是觉得我能想出办法让你们对彼此的领会更透彻。”
    既灵半信半疑地眨下眼:“那你能想出来吗?”
    谭云山从容自信:“请把‘能’换成‘已经’。”
    巴掌大的一亩三分地,谭二少折来一根树枝,在雪地上从右往左依次写下甲乙丙三个大字,而后让既灵把白狼带到三个字面前。
    谭云山用树枝点着三个字道:“我问的问题会附上甲乙丙三种回答,识不识字都不要紧,你就当这是第一,第二,第三,听完之后,你选出符合你想法的那个。”
    对面的白狼伸出爪子“啪”地拍了下“甲”字下方的雪地。
    谭云山满意:“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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