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缠绕蚕食掉了王瑞的整个躯干,最后到了鼻息处,最后是眼睛。
    陶钰在他的视线中一寸寸的消失了。
    不过,他清楚,消失的其实是他。
    不、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回去,他承诺过的绝不辜负他。
    他不是食言的人,他要留下来,因为……
    因为……
    ——我就算忘记你,也会继续喜欢你。
    不……
    因为喜欢你,所以绝不会忘记你。
    绝对不会忘记!
    记忆深处仿佛有一道裂痕正在慢慢扩大,砰的一声,顷刻土崩瓦解,关在里面的记忆汹涌而出。
    ——此生不复相见
    ——你这个到处沾花惹草的家伙,找你的狐鹏鸟妻呆龙去吧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救你,我闲的吗?
    ——这样够温柔了吧,我赚银子了,回去给你看看。
    ——数次相救,都是我愿意的,我现在还愿意为了他,放弃仙途。
    ……
    “何云一!”王瑞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他捂着脑门,消化着属于自己的记忆。
    忽地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得蹙眉。
    何云一……咱们两个什么时候拜堂了?我什么时候肉麻的叫你了。
    骗我上瘾了是吧。
    你给我等着,等我见到你,不用你骗,也叫给你听。
    王瑞爬起来,就见眼前的陶钰则一副“见鬼似”的表情看他。
    他喘着粗气,激动而兴奋,他朝陶钰轻笑了几声:“没想到吧,老子又回来了。”
    第117章 功败垂成
    法术居然失效了?陶钰不想相信眼前的一切, 但却是真实的。
    “有趣有趣!”他啪啪拍手,赞叹道:“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之前是, 跟天虚子搞到了一起,现在则是,凭自己的意志强行留在这里。”
    王瑞因为恢复记忆的冲击,这会歪斜着身子,他扶了下桌椅, 扑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
    好不容易终于站稳了, 摆出了个“洋洋自得”的姿势:“我就收下你的赞美罢。”
    陶钰忽地又换了表情,收起笑容冷然道:“但这种惊喜不是我想要的, 我称之为惊吓更合适。王瑞你这臭小子!别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你修炼了几百年,整治我还不容易, 你不用吓唬我, 我已经很怕了。”嘴上这么说, 但脸上却饱含嘲讽:“法术失效的滋味不好受罢。”
    陶钰气得直吐气:“你到底是怎么破解了我的摄魂法的?你应该不会仙术才对。”
    此时不蒙他更待何时,王瑞冷笑:“何云一教了我几套万用的口诀,说无论是什么法术都能轻松破解, 啧啧, 你也不过如此,万用口诀就能打败你。我算是发现了,越是称祖称尊的, 水平越是马马虎虎。我奉劝你,还是低调做神吧。”
    陶钰想起方才跟何云一的对决,心里犯嘀咕,难道他真这么厉害。
    王瑞瞧出陶钰有些害怕了,正是打击他气势的好机会:“他就是这么厉害,你这次算是走到尽头了,不如投降吧,我替你说说好话,饶你不死。”
    陶钰眯起眼睛,冷然的光从狭长的眼缝中流露出来:“哼,我告诉你,死的只能是天虚子,我大不了从头再来!”
    “何必喊打喊杀的呢,握手言和不好么,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吧,大家泡壶好茶,坐下来好好谈谈。”王瑞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他几百年前把你赶走,但是你现在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大家扯平了,仇怨一笔勾销罢。咱们之间喊打喊杀的,岂不是让天庭白白坐收渔人之利了么”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另有想法,你要把我送走,让何云一化魔,就凭这恶毒的心思,就没和谈的可能。
    先忽悠他把自己送回去见到何云一再说。
    陶钰听了王瑞的话,眉头微微蹙着,心说道,王瑞你这臭小子跟我玩心眼是吧,和谈?没可能的。
    之前跟天虚子说什么扯平了的话,不过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将王瑞的魂魄“偷过来”而已。
    仇是一定要报的,天虚子是一定要收拾的。
    陶钰哼道:“何云一奉天庭的命令来剿杀我,没有任何可能和解的,只有你死我活,王瑞你就省省你那点小心思吧。我原本在想,能将你送走就送走,没想到你如此不识抬举,死赖着不走,既然这样,我只能对不起你的祖先,让你魂飞魄散了。我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这招的,但现在,是你逼得我无路可走。”
    说罢,王瑞只觉得身体一轻,接下便飞进了一个小瓶内。
    关在小瓶里,他才知道躲到何云一袖中的好处,宽敞、舒适,而瓶内,逼仄、黑暗。
    他对着瓶壁又踢又打:“陶钰,你这个得了几百年中二病,没药医的王八蛋!卑鄙无耻!坏人无路可走,都特么是好人逼的,你脱裤子上吊死不要脸!”
    骂了一气儿,没有回应,王瑞无奈的靠着瓶子光滑的内壁,唉声叹气。
    而这时,他听到瓶外有声音喊道:“不好了,阳信县下大雪了,那口井被冻住了。”
    下大雪了?虽然天气转凉了,下雪也正常,但下大雪应该还不是时候。
    “陶钰——放我出去!”
    ——
    何云一算不到王瑞魂魄所在的地方,三天时间内,他寻遍他所能想到的地方,但都没有他魂魄的踪影。
    陶钰,陶钰,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回到无极寺内,对着原本矗立着金像,而如今空荡荡的地方,目光沉静。
    他找不到王瑞跟陶钰,但他能够找到罗清的儿子,他在梦中见过他。
    只要是见过的人,他就能找到。
    何云一取出一枚铜钱,在空中放手,让它立着漂浮在半空中。
    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掐诀,没一会,就听铜钱口洞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挤出一股股碎肉,好像有人被投进了碎肉器具,再被一点点的从铜钱孔洞中压榨出来。
    他要把罗清的儿子从铜钱孔中取过来。
    他遭遇这样的事情,陶钰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地上的血水碎肉越积越多,带着温热的腥臭味。
    突然,铜钱孔洞内流出的血肉戛然而止,而已经挤出来落在地上的碎肉正从孔中倒流回去。
    显然是有人在那边施加了干扰,不让他再继续伤害罗清的儿子。
    何云一冷笑,你肯露面相助就好。
    他立即化作一缕烟尘,从铜钱口中钻了进去。
    他身处在一个宽敞的大殿内,地砖铮亮,角落里瑟缩着几个呆头愣脑的凡人,应该是仆从。
    而距离他最近的距离,地上躺着一个双腿残缺,面上瘢痕狰狞的人。
    他脸上没一块好肉,看不出年纪,但哭泣的声音来看,年纪应该不大。
    他看着双脚残缺的创口,又看了看地上那堆血肉,咬牙切齿的对何云一哭道:“就是你在害我吗?!爹,万万不可饶他!”
    一个方头阔脸的男子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地上,随着他念动口诀,铜钱中的血肉倒流回来,贴补到了哭泣的少年腿上,很快,双腿就被修补好了。
    他这才睁眼:“何必欺负小孩子,冲我来。”
    “你就是罗清?叫陶钰滚出来!”何云一是急脾气,一向直来直去。
    男子双目低垂:“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你对我的儿子动手,我绝饶不了你。”
    就在男子出手的一刻,何云一单手在空中劈了一下,一道蓝芒闪过,男子双腿便被斩断,一双腿还在立在地上,但除了腿之外的部分,已经栽倒在地,拖拽出一地的血痕。
    “无极圣祖在哪里?”他不知道陶钰,只能换个称呼。
    罗清捂着双腿的残缺处,就要念动口诀将自己的双腿修补好,这时一只脚踏在他胸口,压得一口气上不来,呕出一口血来。
    “你拜的无极圣祖在哪里?”
    罗清哑声道:“我、我不知道……他老人家降临的时候,没有预兆的……每次降临,用我的肉身教习教众法术,或者传给某个他得意的人高超的法术……每当那个时候,我都没有意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降临的……”
    真是傀儡,何云一失望直至,想起天庭完全剿灭罗门的任务。
    此刻目光幽冷的扫视了下四周,抬手放出灵气打穿大殿的屋顶,从袖中取出一个陶瓮,放于地中央。
    闭目掐诀,顷刻间,就见无数的魂魄从打破的屋顶钻了进来,汇成了一股洪流钻进了陶瓮中。
    等到没有魂魄流入了,何云一收起陶瓮入袖,走出了大殿。
    院内横七竖八的躺着没有魂魄的信徒,如果七日内魂魄不回肉身,这些身体就会死亡。
    至于魂魄,既然天庭的命令是让他们形神俱灭,到时候,自然也是留不得的。
    他冷漠看了看这些人,仰头道:“陶钰,你的嫡传信徒都被我收了魂魄,你还不现身么?”
    突然一只老鹰落在树枝上,对何云一道:“随我来。”扑闪着翅膀在前带路。
    何云一跟着老鹰飞了一会,落在了一处平坦的空地上,放眼四周,除了一棵参天葱郁的大树,什么都没有。
    而树下,一个男子摆了一张桌子,正在悠然的喝茶。
    他就是陶钰了吧,何云一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的杀气,不过,他并不会因此便放松警惕。
    “将王瑞的魂魄还来。”
    陶钰抬眸笑看何云一:“至于么,为了个凡人要死要活的。诶?你可别轻举妄动啊,小心伤了我,你的心上人也活不了。坐,先坐下。”
    何云一没办法,他不知道王瑞的魂魄在不在陶钰身上,不敢贸然攻击,只得先坐下。
    陶钰咧咧嘴角:“我知道你将我嫡传弟子的魂魄都收去了,怎么,你真想像天庭说得那样,将我们都杀死吗?”
    “除掉你们,天庭就不会再找王瑞的麻烦,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何云一漠然道:“用你们换他一个,值得。”
    “你还真他们说得话啊,他们还说元月初一才会降下灾难,结果呢?”陶钰随手摘下一片树上的叶子,扔给何云一看。
    何云一就见树叶的脉络闪闪发亮,须臾,上面便显现出一个情景,县城里那条熟悉的主街,如今白雪皑皑,积雪足有几尺厚。
    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烟囱冒烟,但更多的人家,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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