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柳祁轻轻地呼吸着,好似好累,又好似轻松了。常无灵压在柳祁的身上,不自觉地蹭了蹭柳祁的侧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亲密。
    柳祁素来知道,满足之后的男人是最好说话的。但他也知道,有些男人对于枕边人分外多疑。大概常无灵属于后者,故柳祁并不敢唐突地提起傅魅的事。不过,他也相信常无灵属于大多数男人,在满足之后总是更好取悦。故柳祁伸手轻轻圈着常无灵的黑发,细声说道:“其实我喜欢这样。”常无灵现在对柳祁嘴里的“喜欢”两个字分外敏感,瞬间就抬起头来,问道:“喜欢怎样?”柳祁笑弯着盈盈的眼睛:“这样。”常无灵只觉喉头一阵发紧,却又觉得不满足起来,抄起了柳祁的细胳膊细腰,又鏖战一场。
    柳祁却忍不住说:“地板凉。”二人在地板上都不知做过多少回了,倒是没一两次在床上正经做过才是真的,柳祁从未抱怨过一回,如今常无灵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倒娇气起来了。”柳祁便默然不语。那常无灵搂着柳祁的身子,确实觉得这肌肤冰凉,又道:“你身子冷着,我抱着也不舒服。”柳祁便将头搁在常无灵肩上,说道:“可不是。”那常无灵无奈地将柳祁抱起,放到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去。
    这还是柳祁头一回上常无灵的床。柳祁在柔软的被褥里轻轻的吟哦着,像只慵懒的猫,可那微微翘起的眼角和闪满精光的眼眸,却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又得意,又满足,又漂亮,又狡猾,这个样子,骚里骚气。
    常无灵一边入侵着柳祁的身体,一边评价着:“骚狐狸。”
    常无灵像是不知疲倦一样,那窗外的雨都已经歇了,他还未歇,一味地在柳祁身上逞凶斗狠,逼得柳祁节节败退,从床上滚到地上,发出冬瓜掉地上的咚咚声。常无灵一把将他捞起来,翻了过去,又从后面顶进去。柳祁和常无灵交`合虽多,但甚少见常无灵如此投入和放纵。
    原来平时常无灵还是有点理智的。
    柳祁无力地哼哼两声,只说:“哥,您饶了我吧。我要死了……”他明明知道这样的求饶根本不顶用,还可能火上浇油,可实在没办法。常无灵到底摸了摸柳祁的脸,只觉柳祁的额头滚烫起来,方住了手,脸上倒有一闪而过的懊悔的神色。
    柳祁见状,终于安详地合上了眼睛,像是死去一样。常无灵明知他只是累了要合眼,但心神仍然有些慌乱。柳祁忽然想起,他当初刚死而复生,就一直被常无灵玩弄。常无灵不知从哪儿学来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将柳祁弄得生不如死。倒不是柳祁要死,但身子确实顶不住,那常无灵才开始为柳祁解绑。后来柳祁仍然消瘦,病情也不好,似是心病难解,那常无灵才终于答应让他进入书院,考取功名。
    常无灵倒发现了,柳祁是鱼,那权力就是水。柳祁这一辈子都在汲汲于权力,从未放弃过的往上爬,在这途中无论他遇到多少不测和险阻,他都不会气馁,也不会被风雨所摧残,反而越战越勇。但将他绑在家中,无论如何好吃好穿的,他也会在瞬息间枯萎。常无灵根本不愿意柳祁再入名利场,但却不得不如此。
    柳祁如今躺在床上,身上发着热,常无灵不担心这点小病会把他折磨死,只是看着柳祁难受,他仍忍不住有些不快。
    常无灵虽为医者,却很少这样照顾人。他静静思考,这一辈子从小在石药门下长大,似乎还没见过普通情人是怎么相处的。倒是石药有个朋友是个药王,也是隐居山林的高人。石药那时带着常无灵一起去拜会这位药王。那药王是个中年男子,面目和身形在常无灵的记忆中很模糊,倒记得是个很健朗的人,不像一般中年男人那样体虚。药王有个伴侣,是个柔美的男子。那时候常无灵才第一次知道男男是可以有这样的关系的。
    石药与常无灵在药王家中下榻,那常无灵半夜起来,听见男子细碎的呻吟声。那常无灵便轻手轻脚地往那声源走去——平常的话,常无灵断不会做这种事。那常无灵可谓是对他人极度漠不关心的一个人,也没什么这方面的好奇心,然而正是当夜,青春期的他好不容易萌动了一回,忍不住循声去探究。
    灯火是闪烁的,却仍映得黑漆漆的铁链发着寒光。那柔美的男子扭动着腰肢,雪白的肌肤是一道又一道的红彤彤的鞭痕。药王用脚踩着男子的下`体,好像是很看不起他一样,碾压了几下,那男子却闭着眼睛,发出了类似痛苦的声音,但身体还是很顺从的。药王对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这些行为好像是一个无情的酷吏,那男子又似是个受尽欺辱的囚徒,可他俩的眼波间都是醉人的爱意。
    常无灵一时深受触动,只道:原来男子间是这么一回事啊。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常无灵也渐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然而已经回不去了。在对柳祁的暴力征服中,常无灵才能给获得那点安全感。只要柳祁解开了锁链,就似仍是那翩翩风度的公子,举手投足都是惹人生厌的怡然自得,仿佛他从不为谁而改变。明明他已经被常无灵彻底地改造了一回,但常无灵仍感觉不到自己对柳祁的控制和占有。好像没有,除了锁着柳祁,击打柳祁,冲击柳祁。在痛苦中绝望地高`潮、无法自拔地流泪、违背心意地被愉悦灭顶,这样的柳祁,才是属于常无灵一个人的。
    然而,满目柔情的、可怜又天真的,这样的柳祁,是不是也只有常无灵见过呢?
    柳祁并不知道常无灵在这一晚是如何辗转反侧,但柳祁倒是睡得很好。不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病了,还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恐惧常无灵了,他睡得分外安稳,醒来的时候已经退热,但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他从卧室起来,走到外间,看见常无灵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严肃又认真地整理着手头上的病案。
    常无灵听见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看柳祁赤着脚,站在门边,似是有些惺忪,那常无灵又觉得有些心痒,但却考虑到柳祁的状况,压抑了一下自己,说道:“你坐下。”柳祁依言坐下。常无灵装作认真整理病案的样子,一边说:“我让人给你告假了。”柳祁皱起眉,他非常不愿意缺席早朝,但仍点了点头,说:“谢谢哥。”常无灵又说:“我叫人把饭送进来。”
    柳祁却道:“金太尉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直言傅魅,只问金太尉,暗示的意味却也十足。常无灵冷哼一声,说道:“你放心。”说了“你放心”三个字,柳祁就真的放心了。其实柳祁相信常无灵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太皇太后手下工作那么久。这太皇太后么,柳祁是见识过的,权势极大,心眼极小,侍奉的人动辄得咎,那常无灵无官无职的,却掌握着太皇太后的生死,又叫太皇太后十分信任,可见是很不易的。
    所以这次常无灵抓了傅魅,才叫柳祁很是不解。
    常无灵又说:“其实是有别的人要绑傅魅,我把他救了回来,你信吗?”柳祁闻言一惊,却道:“哥说的,我当然信了。只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干这种没王法的事?”常无灵冷笑道:“那就是不信了?”柳祁又道:“为什么不?而且我信不信有什么打紧的,只看太尉信不信。”常无灵却道:“太尉是个好说话的。”柳祁也笑了,笑容中却有几丝冷意:“谁不知道太尉待人宽厚、生性豁达,只是不知怎的,开罪过他的人都死了。”常无灵闻言一怔,却似讥笑一样:“你说小侯爷柳祁吗?”柳祁一笑,说:“也不止是他罢。”说着,柳祁又对常无灵柔声说道:“我倒不希望您开罪他。”常无灵便道:“你放心,我谁都不开罪。”
    这话倒是不假,常无灵入京以来,身居这个太皇太后心腹的位子,却真的是谁都不开罪——当然,除了柳祁。
    在朝廷各个大臣而言,公认脾气好的确实是金太尉。当然,大臣们脾气真的软乎乎的人还是不少的,但都是为势所迫,唯独是太尉大人掌天下兵权,又是辅政大臣的身份,为人也很和气,所以大家才赞扬他。说到底,小人物的好脾气是不作数的。
    常无灵和金太尉见面的次数很少,但常无灵总能一眼认出他。说到底,长成金迦蓝这样的人,在一百个人里也能一眼认出。首先,他的身量就比一般人高大,人群出突出一个脑袋来,那脑袋偏偏还好看得很。然而,金迦蓝今天没有平日好看,略显狼狈了,不似平常那样风度儒雅,大抵是因为他听说傅魅出事了,便急忙从邵郡星夜奔驰回来,只是粗服乱发的,仍不损其英姿。金迦蓝将迷迷糊糊的傅魅抱进怀里,又对常无灵不住言谢,那常无灵忙辞了,只道:“不足挂齿。”
    柳祁站在一旁看着,只想着太尉哪里就能轻易糊弄过去了,他只等着东窗事发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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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确实想写死黑医生的,但现在对他产生了感情啊……所以应该不会死吧
    第7章
    但出乎意料的,接下来的日子非常风平浪静。
    金迦蓝自然心中有疑惑,总不信谁敢绑架傅魅。然而,大理司那儿办案,金太尉也亲自一一过问,只得出一个结论——常无灵恰好路过,见窄巷中有辆软轿,巷子里倒没旁人,唯独一个傅魅中了药,昏迷不醒,便将他带回了医馆救治。怎么看都是一个见义勇为的故事。细查之下,那傅魅回家坐的却不是自己的轿子。原本傅魅的轿子坏了,便坐了魏略的。魏略自己骑马回家,不想惹出这个乌龙来。那么说来倒是有人想绑魏略,发现轿子内的不是魏略,便放弃了,将那傅魅丢在路边。金迦蓝倒觉得稀奇:“虽说不该有人敢动我的人,却又有谁敢绑架魏略这个朝廷命官?”
    常自碧也打听了这些情况,方不得不信了,常无灵说得居然是真的。但常自碧又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救傅魅?”他倒不信常无灵医者父母心,也不信他稀罕一面救人英雄小锦旗,更何况,若常无灵真的喜欢柳祁,难道不妒忌傅魅?
    常无灵平日不会理柳祁的发问,但因为现在心情好,才解释道:“让太尉欠我一个人情不好吗?”当然,他也有试探柳祁心意的意思,一开始才弄出一副要整治傅魅的样子。却没想到,他没把柳祁试探出来,反倒被柳祁给试出真意了。
    柳祁又问:“那绑人的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常无灵答道:“就看了个背影,但看身形……似乎是异族人。”柳祁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常无灵斜觑柳祁一眼,道:“魏略究竟是什么来历?”柳祁知道现在正哄得常无灵开心了,总不能撒谎,便诚恳地答道:“我也只是从奴隶贩子那儿买回来的。但他换皮前什么样子你也是看见过的。”常无灵点头,说道:“他原是个异族人。”
    最近天家与外族通商频繁,京城也不少异族人士,一时要查探也很不容易。加之但从身形判断,也不够准确,好比金迦蓝从身量看也非常异族,且在异族人士中也算高大。
    比起来,虽说曾将魏略按着傅魅的样子整,但那是少年时的事,魏略是越长越不似柳祁理想中的样子。脸上的骨骼仍自然而然地立体起来,步入青年来,身形体态变得高状许多。傅魅有时还戏言,说魏略这该不是韭菜精化身,哪有长得那么快的。阳光下直照下,近看也能见得到魏略的眼珠子没傅魅那样漆黑,而是较为浅色,有点像琥珀。但也从未有人疑心过魏略是异族人。
    魏略吃了半碗糖水,仍听着傅魅的话,只道:“所以这是李代桃僵了?”傅魅笑道:“托您的福,我也没僵。”魏略却道:“还好没有,不然太尉迁怒于我,我可吃罪不起!”傅魅却笑了,又说:“我家大人素性慈善,怎么会因此跟你计较?”魏略却低头不语。
    傅魅见魏略吃了半碗糖水就似腻了,不觉失笑:“你又不爱吃甜,何必天天来这长安楼?”魏略却不甘心地又挖了一口,强行咽下,说道:“长安楼的甜品独步天下,就是我不爱吃甜的也喜欢吃!”傅魅托着腮看魏略,却道:“听说常自碧得空就会来长安楼,你该不会是为了与他偶遇吧?”魏略闻言,不知何言。倒是傅魅又笑了笑,说:“这样也好的,你别老是挂心旧人了。”
    这里所言的旧人,自然是柳祁。
    那傅魅仍不知道柳祁和常自碧的渊源,便仍为魏略祝福,只道:“我看常自碧是个谦谦君子,只不知道他吃不吃你这一款。”其实傅魅也未必就觉得常自碧完美无缺,但估摸着总不可能比柳祁更坏了吧?才有此一言。
    柳祁满肚子坏水,可魏略偏偏喜欢得不得了。
    柳祁在世时,以喜好男色出名,但为了保住自己侯府嫡子的位置,还是不得不服从压力,娶了个太皇太后家的亲戚女回来。彼时柳祁权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连太皇太后都敢正面硬杠,对那夫人自然不怎么样。偏生那时,魏略还蒙在鼓里,连柳祁有了夫人都不知道。柳夫人彼时倒听说了,柳祁宠的娈童成千上百、来来去去,但多年来一直不厌倦地捧在手心的只有一个叫略儿的。
    柳夫人当时怀着孕,却饱遭冷落,忍不住来见见这个魏略是什么货色,如何能勾留住柳祁的心。须知道,让柳祁动心是很容易的,但把他的心留住却很难。柳祁宠起一个人来的时候,果然似能将全颗心都捧出来了一样,使受宠者不会生一点疑虑。故许多柳祁宠过的人恃宠生娇,那柳祁却一直纵容,只纵得那人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又将其轻易抛弃。魏略知道自己终究有些不同,但这些不同估计也抵不过柳祁天性上的凉薄。
    魏略很早就接受了自己是男宠的事实。只是柳祁对他的青眼有加和与别不同让他多了好几分妄念和执念。且柳祁让他学习诗书,又亲自指点他琴棋书画,好似亦师亦友,亦老师亦炮友。这也让魏略比其他娈童不同,魏略读过书了,有文化了,本身又聪明,这成为他痛苦的根源。
    如果一个人时运不济,还是不要读太多书比较好。
    魏略表面上总喜欢横行霸道,但实际上倒没那么多欺压别人的心思。他原来只是看出来,小侯爷喜欢他趾高气昂、骄纵刁蛮的样子。说到底,小侯爷是在他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有时候,魏略却又能在别人身上找到柳祁的影子。好比是那个常自碧,又好比是柳离。柳离就是那位夫人生的孩子。那夫人当时来找魏略,魏略却并不知道这是柳祁的夫人,只以为又是什么上门找茬的外室,倒是头一回见女的,便不客气地讥讽起来,不想把那柳夫人气得动了胎气。魏略方知道那是柳祁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怀着身孕,只道:“这回我的宠也该到头,命也该到头了。”
    柳夫人动了胎气,乃至其后难产而死,柳祁都没有跟魏略说过一句怪责的话。魏略却深感不安,到底当时魏略还不知道柳夫人容易动胎气、之后难产死,都全因为柳祁的意思和常无灵的手段。柳祁对魏略的宠溺,怎么看都已经是不寻常了,魏略再愿意摆正自己的位置,也总不免得时时陷入被爱的幻梦里。偶尔能从梦中清醒片刻,都是因为他听说了哪个娈童受宠了、又被抛弃了,或是自己忽然也想明白了些,但很快,柳祁的温情无限又能使他缓缓下沉,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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