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知道没办法再改变景砚的想法了,似乎是认命了,小步挪到了景砚的腿边,被喂着勉强吃了几个饺子,抹了嘴,和景砚也亲近不起来了,干巴巴地低声道:“我累了,要回去睡觉了。”
    景砚知道乔玉是闹脾气了,却不能退步,拿新刻的小玩意哄了一会也没用,还是提不起兴致,只好抱着乔玉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乔玉被轻轻放在了床上,手脚并用地脱了衣服,卷着被子,把自个儿从头到脚都裹了进去,连头发丝都美露出,一点都不想让景砚碰。
    景砚笑着摇了摇头,这脾气闹得还挺大,又去仔细检查了窗户,开了火炉,扭头看到乔玉正从被子里偷偷瞧着这边的动静,紧紧盯着骤然烧起的碳火,眼眸亮得惊人,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一察觉到了景砚的视线,又将被子一摁,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实在是可爱又幼稚,小孩子脾气。
    景砚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床边,终归是不放心,隔着被子拍了拍里头缩成一团的乔玉,温声叮嘱他,“闹闹脾气可以,别把生气带到明天,早点睡觉,否则要长不高的。还有,不许自己关偷偷关火炉,到时候要是烫了手可就得不偿失了。”
    乔玉往里头躲了躲,没有理会。景砚又耐心地问了几遍,才勉强点了点头。
    他侧耳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待脚步声逐渐远了,再听不见了,才从被子里伸出来一个小脑瓜,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很小心胆怯的模样,像只从洞穴里钻出来探查情况的小兔子,仔细逡巡了一圈。
    片刻之后,乔玉从床上跳了下来,随手抓了件外衣,也不敢穿鞋,怕响动太大,赤脚跑到窗户旁,打开了一个小缝,隐约能瞧见对面太子屋内的境况。
    过了一会,那边传来了响动,景砚端着还未收拾好的食盒从里头走出来,冻得直打颤,左右蹦蹦跳跳的乔玉总算是等到了,欢天喜地地朝景砚的屋子里扑了过去。
    走到床边时还灵光一闪,将剩下来的衣服团成长条塞到了被子里,怀里揣着小兔子小老虎还有个小乔玉,飞快地溜走了。
    景砚收拾完了东西,回去后从暗格里拿出传上来的消息,在微弱的烛火下看了片刻,又烧得一干二净,半点痕迹也不留。
    夜越发深了,景砚看了一眼时辰,又往乔玉的屋子里去了。平常这个时候乔玉早睡熟了。他一进去,瞧见鞋还整整齐齐得摆放在床边,被子里有个鼓起来的球,原打算把乔玉从里头拎出来,后来想一想又算了。
    他是在闹脾气,若是真睡着了还好,若是没有入睡,再闹起来又得费小半夜的功夫。
    景砚不怕花时间在乔玉身上,只是怕他睡不好罢了。
    虽然乔玉生气的模样也是别有一番可爱,可今日还是看不到了。
    景砚叹了口气,兴许还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合上门,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从屏风的侧边走了进来,
    即使屋子里没有烛火,也能隐约瞧见被子鼓起的轮廓,与往常大不相同。
    他倒是不担心是刺客,因为这世上大约没有这么蠢的杀手。
    也只有胆大妄为的小傻子乔玉了。
    景砚放轻了脚步,将右手忽然伸进被子里,很不凑巧,捏到了一团软乎乎的小肚子。
    第32章 同床
    景砚的掌心满是柔软的触感, 顿时一怔,乔玉趁机又往床内逃走了。他的手伸的更深了些,想将乔玉捉出来。
    乔玉躲在被子里头,景砚温热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的后背,很痒, 他蒙头盖脸的, 一丝光也瞧不见,凭着本能向前头钻,却被痒得忍不住蹬腿,“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景砚不再和他闹了, 俯身连着被子,要将乔玉整个人抱起来了。乔玉却很不听话,紧紧抓着被褥和床沿, 仿佛宁死不屈,绝不离开。
    景砚怕他再挣扎着凉,不再勉强, 放他下去了,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好好睡觉,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他知道的,却非要乔玉说出口。
    乔玉裹着被子, 在里头软软地哼了几声, 待景砚又重复问了几遍,才答道:“你不许我带别的东西来, 那我总可以过来暖暖床,当个人肉暖炉。被子扔出去会脏,煤炭会碎,可是把我丢出去,我拍拍衣服再进来就好啦!”
    他越说越开心,到最后还颇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想到了个好法子。
    景砚他朝乔玉贴近了些,沉声道:“你是吃准了我舍不得扔你出去吗?”
    乔玉偏着头,因为被戳破了心事,心跳得很快,结结巴巴道:“哪有,哪有的事,我才没这么想……”
    景砚审视的目光落在乔玉的身上,冷淡又幽深,似乎瞧不出什么情绪,接着轻描淡写道:“你人小体轻,一只手就能被拎起来,到时候打开门就能扔出去,还能像球一样在地上打两个滚。”
    乔玉没料到景砚这么吓自己,一时也听不出真假,瞪圆了眼睛,他闭着眼睛,“我,我,我不怕疼,你要扔就扔好了,反正我还会再进来的!”
    他都想好,要是真被扔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就抱着太子的腿,不让他走。
    景砚道:“小玉会在地上打两个滚,摔破鼻子和膝盖,然后哭着爬起来,也许会扒着门,又或许会拽着我的腿,眼泪水会浸透胸前的衣服。”
    他很冷静的叙述,接近恐吓的语调,凝望着乔玉,乔玉却离得更近了些,天真地仰着脸,捉着他的手,仿佛反倒不害怕了。
    景砚的声音放轻,食指点了点乔玉皱起的鼻子,笑着道:“可我,确实也舍不得。”
    乔玉抱紧了景砚的腰。
    景砚问他:“真的要和我一起睡吗?这里不暖和,没有火炉,被子都是秋天的。”
    乔玉举高了手,“当然要!他们都说小孩子身上暖和,我可是要给殿下当暖炉的!”
    普通的小孩子确实是这样,可乔玉不同,他天生体弱,调养之后也只能保证勉强不生大病,直到现在还特别畏寒,天天吵着太冷。
    景砚想起方才捏过的小肚子,最多算是温热,又没忍住捏了他软软的脸颊,“你还是小孩子吗?”
    乔玉理直气壮,“当然,我就是小孩子,殿下是大孩子,大孩子比不上小孩子热!”
    景砚摇了摇头,用被子将乔玉这个小孩子裹得更严实了些。他没当过小孩子,也不能当小孩子,记忆里从未有懵懂不知事的时候。陈皇后说过他年幼的事情,那时景砚才四岁大,正逢祭祀先祖,元德帝御驾亲征战败后身体就不太好了,受不住祭祀里最重要的礼数,跪拜祈求一整天。
    元德帝指着景砚道:“既然朕不能亲去,不如让太子代替,太子是储君,如朕亲临,何况他长在锦绣堆里,不吃些苦怎么能担得起往后的重任。”
    这只是个借口,最大的原因不过是元德帝不再放心陈家,也不放心自己的身侧有个太子,长大了会对自己的帝位虎视眈眈,想要在祭祀途中寻个错,以不敬先祖,不堪为君的由头废了景砚太子的位置。
    陈皇后不同意这件事,景砚那时候还太小,不该承受这样的事,大吵了一场,最后还是去了。
    景砚就那么跪了一整宿,动都未动。
    他一贯擅长忍耐,一年一年,从四岁到十五岁,他替元德帝跪了十一年。
    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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