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在此时是好东西,但总不能生吃,眼下离上清宗很近,也不能随便生火,回头看了看菜地的破屋和拴在野地里的马匹,南风继续向西行去,有马在那儿,即便苍雪子寻来,也知道他就在附近。
    行出四五里,前方出现了一处拱形土丘,站在土丘上可以看到菜地附近的情况。
    夏天南风多,今日也是南风,南风便自土丘西面挖了个坑,将鸡蛋埋了,再寻来柴草,焚烧其上。
    他寻的都是干透的野草和枯枝,受风之后火势很旺,并无烟尘。
    埋在土里的东西很难被烧熟,半个时辰之后南风才将鸡蛋挖了出来,吃了几个,剩下的那些揣在了怀里。
    本想回菜园,想了想又没有回去,此时离正式授箓还有两日,没必要自那里蹲守,他与苍雪子初次见面,并不了解此人,不能将自己的安全寄于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还是留在此处,若是出现变故也有机会逃走。
    夏天天长,酉时天还不黑,南风百无聊赖,倚靠土丘,捻草磨时。
    到得晚上,多有蚊虫,无处去,只能忍了。
    次日,无事。
    第三日,亦无事。
    由于上清宗位于远处山坳,他所在位置便看不到上清宗的情况,不过明日就是补授之期,此时上清宗山门之前定然停满了马车。
    晚上蚊子多,叮的难以入睡,南风照例拿着蒿草挥舞驱赶,二更时分,远处出现了几道紫色气息,气息共有五道,两正三淡。
    南风此时已经晋身高玄,可以看到十里之外的气息,那几道气息此时离他所在区域当有十五里。
    担心被对方发现,南风便蹿进了草丛,自草丛中抬头上望,不多时,上空出现了几道人影,定睛细看,这几人穿的都是上清道袍,两女三男,两个紫气修为的男女飞掠在前,剩下的两男一女紧随其后。
    五人自上空疾掠而过,先后落于上清宗区域。
    这几个紫气道人想必是外出回返的上清道人,也可能是事情办的不甚顺利,貌似都阴着脸。
    紫气道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很少结伴同行,此番五人为伍,定是干甚大事去了。
    由于众人飞掠甚疾,他便不曾看清众人样貌,不过掠在前面的二人,那男子始终落后那女子几尺,且那紫气女子气色略带黑灰,表明此人乃异类成人,若是所猜不差,那女子当是上清现任掌教,东魏护国真人燕飞雪。
    早先他就听说虎皮天蝉一事燕飞雪也有参与,今日又是六月初五,想必虎皮天蝉的争夺已尘埃落定,观那五人阴郁神情,貌似那虎皮天蝉并未得手。
    若是马到成功,众人哪怕不曾喜出望外,至少也是如释重负,这一个个哭丧着脸,不消问,那虎皮天蝉定然让人家给抢走了。
    天地玄黄,阴阳乾坤,万事皆有阴阳两面,人心亦是,南风此时甚是舒朗,幸亏之前不曾谋划参与,连燕飞雪等人都铩羽而归,他若伸手,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不过转念之后,南风心境又变了,与其花落别家,还不如让燕飞雪抢来呢,旁的不说,至少也是自己人,确切的说是明日才能成为自己人,眼下还不是。
    人都是这样,吃谁的饭端谁的碗就对谁好,南风早就打定主意,若是真能在上清宗授箓,日后一定要善待上清众人。
    眼下他最喜欢的是上清宗。太清宗是师父的门派,虽为奸人窃据,却终究有几分香火情分,最不喜欢的就是玉清宗,完全不在一个调儿上。
    片刻过后,南风又开始为自己担心,燕飞雪眼下心情不好,会不会影响他的授箓?
    不过细想下来,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此事有两种可能,一是燕飞雪之前知情,若是事先知情,心情好坏都不影响授箓于他。二是此事乃前任掌教私下授意苍雪子,外人并不知情,甚至燕飞雪本人也不知情,若是这种情况,苍雪子也不会将此事主动告知燕飞雪。
    前日苍雪子是自暗格里取出那本名录的,这就表明那本名录已经不用了,此时用的是新的名录。为他授箓的事宜写在旧名录最后,由此可见为他授箓一事发生在剑霜真人掌位末期,将此事交代下去,剑霜真人可能就驾鹤或是飞升了。
    由于事情较为复杂,蚊虫叮咬又影响思考,南风便暂停思虑,起身自附近踱了几圈,随后坐回原处重新想过。
    由于事情发生在剑霜真人离位前夕,此事便可能关系到了下任掌教的归属,现任掌教燕飞雪乃剑霜真人的弟子,但此人可能并不是最初定下的掌教弟子,而是师娘主动让位给她的。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剑霜真人无法让师娘继位,有心对师娘做出补偿,便询问师娘有何心愿,而师娘则说要授箓于他。
    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猜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想也罢。
    次日中午,南风回到了菜园,上午上清区域有道乐传来,又有香烟升起,表明上清宗已经开坛授箓。
    在太清宗的时候他曾经学过书写符咒,动身之前已写下几张,这是几张最简单的祈福符咒,没有具体用途,唯一的作用就是确定他的授箓品阶,只要拿到法印,加盖焚烧,他的一品太玄符箓就能彻底确定。
    等待是忐忑的,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此事太过重要,只要授箓完成,他就可以和胖子回佛光寺,挖出八重宝函,寻一处安全所在潜心修行,至于天赋不高,如何提升修为,那是后话,眼下不需多想,也无心去想。
    南风是午时回到菜园的,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苍雪子也不曾到来。
    着急自然难免,但仔细想来,苍雪子可能主管授箓事宜,今日补授,他定然忙碌,眼下可能脱不开身。
    等到入更,苍雪子还没来。
    南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心推想各种可能,但杂念丛生,难得心静。
    到得四更天,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细看之下正是苍雪子,苍雪子步行前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眼见苍雪子来到,南风急忙迎了上去,“有劳真人。”
    苍雪子点了点头,将包袱递给南风,“此地不宜久留,早些离去。”
    听苍雪子语气,南风就知道授箓已经完成,急忙接过包袱,连声道谢。
    苍雪子也不答话,转身急走。
    南风本来还想就师娘一事向苍雪子求证,但苍雪子明显不想多待,即便有心询问,也不便开口,只能目送苍雪子离开。
    待苍雪子走远,南风急忙解开了包袱,最先入眼的是两根红色芴板,芴板下面是两本经书,皆是高玄真经,辰风子二人授的是洞神箓,授箓之后按例应该授予高玄真经。
    再下面是法印,法印有三个,两木一玉,大小相仿,南风直接拿起那白玉法印,反观,字迹太多,不得看清。
    拿出事先备好的朱砂印泥,蘸上印泥,为事先写好的符咒加盖法印,拿出火捻吹燃焚烧。
    待得焚烧完毕,又拿出一张,重新加盖,仔细端详,只见法印为:太极九天神霄雷霆院主事。
    此为一品太玄所对应的天职官阶,成了!
    收拾包袱,走……
    第一百二十章 一触即发
    南风拉马套车,连夜回返,到得贤清镇,将那盛有辰风子二人授箓事物的包袱给了严风子,借口要往别处去,不回麒麟镇,撇下严风子连夜回返。
    虽然生出变故的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不放心,正如苍雪子所说,此地不宜久留,得回去拉上胖子,尽快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来时走了三四天,回去只用了不到两日,第三日中午时分回到麒麟镇,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刚跳下马车就发现客栈里坐了一群江湖中人。
    这群江湖中人当有数十人,整个前厅的座椅都被他们给占了,为免节外生枝,南风便没有自前门进去,而是牵着马想要绕到后门去。
    刚迈步,客栈里就传来了一声呼喊,“他就是我的夫君!”
    南风感觉耳熟,便转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逼婚的诸葛婵娟,诸葛婵娟坐在东北角落,与她同桌的还有一对老年夫妇和几个老年男子。
    诸葛婵娟的这声呼喊将众人的注意力尽皆吸引到了他的身上,此时客栈里的数十位江湖中人都在皱眉看他,眼神多有不善。
    南风急中生智,只当诸葛婵娟喊的不是他,也不说话,环顾左右之后拉马前行。
    “你给我站住。”诸葛婵娟疾冲而出,揪着南风的脖领将他拖进了客栈。
    “你做什么呀?”南风试图反抗。
    “跑啊,接着跑啊,”诸葛婵娟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将他拽到了东北角落的那张桌子旁边,冲其中一个老年男子说道,“他就是我的夫君,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那老年男子身形挺拔,脸大肩宽,身穿对襟汉服,年纪当在五十到七十岁之间,发须皆白,脸上却并无皱纹,听得诸葛婵娟言语,表情有些尴尬,但尴尬一闪即逝,笑道,“阿娟,莫胡闹,快放了人家。”
    “唉,子不教父之过,这徒不肖亦是师之过,徒儿胡闹,让李掌门和诸位英雄见笑了。”另外一个老年男子无奈摇头。
    这说话之人南风认得,正是诸葛婵娟的师父,北药王,王仲。
    南风并不认识那大脸老者,但王仲如此一说,他立刻想到一人,西魏武林龙头老大,李朝宗。
    “哪里,哪里,药王言重了。”大脸老者说话之时瞟了诸葛婵娟的师娘一眼,那老妇匆匆移走视线,表情甚是尴尬。
    “那少年,你可认得这位姑娘?”大脸老者笑问南风。
    南风歪头看向诸葛婵娟,那大脸老者先前看诸葛婵娟的师娘乃是为了通过她的神色来确认诸葛婵娟有没有胡乱指认,而对方的神情已经让他知道诸葛婵娟不是胡乱拉过一人前来填坑,此番相问,无非是为了再度确认。而他歪头看向诸葛婵娟,乃是为了争取少许思考时间。
    见南风看她,诸葛婵娟撇嘴瞪眼,“敢说不认识我,毒的你老娘都不认得你。”
    “这是咋回事儿啊,你们是什么人哪?”南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南风话音刚落,就有捧臭脚的高声呵斥,“不长眼的东西,见了紫光阁的李掌门和药王夫妇还敢直身站立?”
    “哦,那我趴着。”南风真的趴到了地上。
    那呵斥之人没想到南风竟然真的趴下了,如此一来反倒没法儿料理了。
    “没骨气的东西,给我站起来。”诸葛婵娟上前踹了南风一脚,又揪着脖领子把他拽了起来。
    “少年,你可认得这位姑娘?”李朝宗笑问。
    南风看的真切,李朝宗虽然在笑,但鼻翼抖动,怒意很明显,确切的说是警告之意很明显,他若敢说认识,后果就会非常严重。
    顺利授箓令南风心情甚好,原本兴冲冲的要回来跟胖子会合,顺便显摆显摆,谁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等事情。愣了一愣方才接话,“我若说我不认识她,她就要毒我。”
    “莫要胡乱拉人搪塞,快放手,让他走了。”诸葛婵娟的师娘在旁边发话。
    “哈哈哈哈,真是女儿心性,”李朝宗摆了摆手,转而端起酒杯,冲一干众人说道,“有劳诸位千里奔波,李某好生愧疚,来,敬诸位一杯,聊表谢意。”
    众人轰然应是,端杯回应,随后收回视线,与同桌之人说笑饮酒。
    李朝宗此举顺利转移了众人的注意,也无人再看诸葛婵娟和南风,诸葛婵娟心中气堵,便反手又给了南风一巴掌,“你这孬种,怕了不成?”
    “你抓我过来不过片刻工夫,已经打了我两巴掌,踢了我一脚,我岂能不怕?”南风说道,这里是东魏地界,而李朝宗是西魏武林龙头,他本不该来这里,看这架势,他到这里也是冲着虎皮天蝉来的,而且不是他自己要用,而是帮助药王王仲。
    “阿娟,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见到这一干武林高手,岂能不馁,他本无辜,快放他去了吧,莫要吓到他。”李朝宗笑道。
    李朝宗这话是冲诸葛婵娟说的,但说话之时看的是南风,眼神之中既有赞许又有恐吓,无言之意是算你小子识相,你敢说认识她就是自寻死路。
    诸葛婵娟并不看那李朝宗,而是放软了语气,冲南风问道,“我若不打你,你便不怕?”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平心而论诸葛婵娟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确切的说不是他想讨来做老婆的类型,但诸葛婵娟豪放率直,干脆果断,不扭捏不矫情,他最喜欢跟这种人做朋友。
    若是换做别的事情,他直接就承认了,但此事不比寻常,得罪李朝宗固然不好,却也不至于吓的尿裤子,他没想好承认还是不承认乃是因为一旦承认,诸葛婵娟就成了他的老婆。
    “一干英豪自这里吃酒,无端的扰了雅兴,还不快滚。”一旁的另外一个老者沉声说道,实则这些人都是老江湖,早就看出诸葛婵娟不是胡乱抓人挡灾,他们只是在装糊涂。
    “阿娟,放手吧,就当师娘求你。”老妇摇了摇诸葛婵娟的肩膀。
    诸葛婵娟闻声闭眼,她自然听出师娘是一语双关,叹气过后松开了南风的衣领。
    南风也不多待,迈步向前。
    “你当真不认识我?”身后传来了诸葛婵娟的声音。
    若是诸葛婵娟还是那副大嗓门,南风也不会接话,但诸葛婵娟的语气哀怨而绝望,令他心中骤起波澜,陡然止步。
    虽然店里的众人看似都在吆三喝四的喝酒,实则他们都在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眼见南风停了下来,说话声瞬时减少了七成,只剩下几个没话找话的人在故意说话,撑着场面。
    “你别逼我娶你,我就说实话。”南风说道。
    “想找死?”离南风较近的一个中年汉子阴声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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