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板也不接过,而是又道:“我现在手不稳,你帮我取穴中府、梁门下针。”
    王棋并不想过多耽搁时间,可是,这两个穴道都在人体要害。他自认认穴还行,但在这种要穴下针实在不敢乱来。“万一歪了怎么办?”
    秦老板没有回答后果,只是说道,“那你就认准一点。”边说,他边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
    乍见对方动作,王棋本能心头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秦老板这是为了让他能更清楚认穴,赶紧定下心神,取出银针。
    通常来说,王棋拥有足够定力,然而,眼下他施针的过程简直比面对穿着衣服的秦老板还要艰难,当终于完成任务,王棋不觉长舒一口气。接着,就听秦老板问道,“对你来说这样是不是比穿着衣服更艰难?”这个果然会读心的人明知故问,戏谑的笑意里是露骨的调戏意味。
    王棋很高兴秦老板终于恢复点精神,但同时也沉痛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之前秦老板说“那可有你惨的了”,这句话一点不假。只能怪自己脸皮还不够厚的人硬着头皮讨论正题:“这就可以吗?你还是需要服药的吧?”
    “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21章 金琴的床
    王棋觉得自己跟当贼似的。他先偷偷摸摸把药方和药材,以及他不认识,但显然能当成信物的石头放至金琴的卧室床上,然后在听到门外有动静后,又偷偷摸摸从窗户溜了出去。
    等他返回客栈的时候,小五已经煎好药。实际上,秦老板交代王棋所办的两件事:送药,找小五,他并没有强调顺序。王棋首先花了更多的时间先把小五找了回来,他认为这么做是必要的,头一回当贼的人在金琴家耽误了不少时间,幸好,这并没耽误到秦老板服药的时间。
    王棋轻车熟路来到秦老板房间。端来药水的小五分外懂事地立即退出屋子,他把秦老板单独留给了王棋。
    有那么一会儿王棋看着低头安静喝药的秦老板拿不定主意自己先说什么。
    秦老板喝药和喝水一样,他神情自若地饮下黑色药汁,接着抬头随意问道:“你把东西放哪儿了?”
    王棋不假思索回答道:“金琴的床上。”
    闻言,秦老板似笑非笑地抬眼睨他。不等对方开口,完全能料想到的王棋赶紧抢先澄清,“我一点也不想把自己放在金琴的床上。主要既不能被别人看见,又必须令金琴及时发现,还得是让她必须把来历不明的东西当回事的位置,我才选择那里。”他在心里想,他不想把自己放金琴床上,倒是很想把自己放在秦老板床上,但这种便宜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面对王棋学会了抢答的辩解,秦老板放下药碗,假意好奇问道:“我问什么了吗?你为什么盯着金琴的床说个不停?”
    根本不该去猜对方在想什么的王棋在微顿后认命叹道,“因为我喜欢她的床。”说着,他又想了想:好歹自己剑法不错,也拥有足够自保能力,于是,补充说下去,“但不如你的床那么喜欢。”
    被调戏的人也不生气,他反而轻笑出声,不紧不慢道:“金琴的床你再喜欢也没用,至于我的床……”
    王棋等了好半天才意识到秦老板压根没打算把这句话说完。
    论调戏人的本领,他自叹弗如。
    “我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王棋索性进入正题。
    秦老板点头道:“我可以听听。”
    得到许可的王棋微微迟疑,寻找着这个故事的起点。
    “那个人名字叫做陈铁。他是北齐人。”说实话,这个叫做陈铁的男人和王棋并无太多交情,可是,讲到他的经历,王棋不由心情沉重,“他曾经有个算是美满的家庭,他有一位父亲,一个贤惠的妻子,再加上一个机灵的孩子。他也曾经有一双手臂。”
    秦老板没有出声,他只静静望着王棋,等他继续讲下去。
    “陈铁是在战场上失去自己右手的。他并没有怨恨过砍去他手臂的人,因为战场上,他们是敌人,他也杀死重伤过对手。让他庆幸的是,有一天战争终于结束。他想,只要再没有战争就好,即便他要比别人艰难太多倍地生存下去。可是,好景不长。北齐听闻南梁一直主战的廉王派人寻找曾经的胜利大将军,他们意识到大战在即,于是开始加大征兵力度。按令,北齐每个家庭都必须出四肢健全的男丁一名,年龄从十三岁至六十岁。陈铁是他们家唯一没有资格从军的那个。为了保护刚满十三岁的孙子,五十七岁的陈父拖着老迈的身体隐瞒病情入了伍。积劳成疾的陈父原本应该好好养病,但实际,他在新兵的操练中病死。因为有严格的征兵要求,郡里以陈父虚报身体状况为由,非但没有抚恤,还要求陈家再出一个男丁。这一次,陈铁的儿子被强行带走。陈夫人因为连番打击而病倒,消息传到儿子那儿,没有办法申请回家的少年偷偷溜出军营,他只是想要回家瞧自己的母亲一眼,但他没能瞧到,他被以逃兵的身份半道抓了回去。三年前的惨败让北齐狠抓军纪,陈铁的儿子无故逃脱,自有军法严惩。原本便营养不良特别瘦弱的男孩哪里抵得住无情的军棍?最终他没能挨过刑法,被活活打死。陈夫人病得不轻,听闻儿子噩耗,也很快随着一起而去。陈铁一个完整的家庭,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回想起自己曾经遇到的那个落魄男人,王棋不觉陷入沉默。
    秦老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神色,他低声问道:“所以,他想杀死梁言韬和连芳草?”
    王棋第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和连芳草扯上关系的,随即,他意识到在秦老板心中,大概连芳草和梁言韬永远是一体的。
    “陈铁想要杀死梁言韬,因为如果没有主战的梁言韬,南梁很可能不会对北齐开战,两国不交战,就不会再有更多家庭像陈铁他们那样家破人亡。”
    “他见到梁言韬了吗?”
    秦老板自然不需要问陈铁有没有杀死梁言韬,眼下梁言韬正在他们的客栈住着,这会儿还有气吹笛子。
    王棋摇头道:“一个人只有信念是活不下来的。北齐到南梁,长途跋涉对于没有钱却有太多心事的陈铁来说,那就是一条死亡之路。陈铁还没有来得及赶到南梁都城便重病不治。”
    “然后他遇到了你?”
    “我请了医生想要医治他,医生却摇头说已药石无灵。他心愿未了,怎么都不肯死去,最后我承诺替他完成心愿,他才闭上眼睛。”
    王棋的确想过为兄长报仇,但归根结底他的大哥死于名利,而非梁言韬,王棋不认为在确认对方罪该致死之前自己有权动手。可是,陈铁的临死托付,他亲口的承诺,这件事已无关梁言韬该不该死,当初王棋选择点头,他就有无论如何都必须信守承诺的觉悟。
    “我有我必须做的事。”王棋看着秦老板的眼睛一字字慢慢道来。
    秦老板迎视向王棋,他在片刻的沉默后另起话题道:“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
    “什么故事?”
    “你知道胭脂锦吗?”
    “我知道,一种传说中的毒,从来没有人见过。”
    “我见过。”
    “你见过?”
    “我不仅见过,我还中过这种毒。”
    王棋想说这不可能,比起一触即死、无可解救的血玉红花,传说中的胭脂锦没有那么霸道,却比血玉红花更可怕。血玉红花无解主要是因为一旦服下便连白驹过隙的时间都没有,谈何解毒。而胭脂锦的无解更是残酷,相传中了胭脂锦的人不会立即死去,这种□□会一点点把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才让人浑身溃烂而死。
    秦老板比一般人都更要有“人形”,怎么看都不可能中了这种毒。
    “你怎么可能中这种毒?难道这是你需要服药来缓解的毒?”
    秦老板摇头答道:“我中胭脂锦是小时候的事,现在已经解了。”
    王棋惊异道:“胭脂锦你也能解?”
    “我并不会,但机缘巧合下,我身上的胭脂锦已被解开。”
    “那你现在需要服药的,是什么毒?”这件事王棋牵挂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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