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精鸟眼圆睁,沁出泪来,哀声说:“女天师手下留情,我与人皮罗刹虽是经年鬼物妖精,但也不是无所不能。人皮罗刹不得见光,渡鸦精不喜离巢,炼化水牛泪又需怀胎母牛,十分繁琐费时。”
    “所谓妖物,无非是名字叫得好听一些。既已受制于人,说穿了却不过是宠物一只,与你们圈养的阿猫阿狗,没甚分别。”
    “狗看家,猫捉鼠,我渡鸦精做个保镖替主家看护人皮罗刹。那人皮罗刹嘛,就做只金光闪闪的金丝雀儿,将那些个小老板的魂儿勾了来。主家再吩咐她说些什么话,她便鹦鹉学舌似的说出来。”
    “失了魂的小老板们,自然无比乖顺听她的话。该打钱的打钱,要车祸的车祸。”
    “我们说到底,不过是个工具。要做什么,要对谁做,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林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问:“你是说,你背后还有主家?”
    渡鸦精点头,说:“是的。主家挑选上勾的大鱼,再指引大鱼来到我罗刹鬼蜮。”
    “人皮罗刹,只负责勾引人心,再听主家的吩咐,教唆大鱼送钱,教唆大鱼送命。”
    “至于大鱼是怎么来的,大鱼的钱被打去了哪里,我们妖物又哪里有置喙的权力?”
    宋书明渐渐明白过来,按这渡鸦精所说,它和人皮罗刹,不过是一条庞大的黑色产业链上的一环!
    这条黑色产业链,正是以人到中年的中等富豪为目标。就像宋书明在飞机上被抹水牛泪一般的手法,先让空姐给这些富豪抹上水牛泪,再诱骗到罗刹鬼蜮中。
    等人到了罗刹鬼蜮,就由人皮罗刹负责迷惑人心,让他失去理智,听从人皮罗刹的吩咐,先将钱打出,再开车自杀。
    宋书明问:“那你所说的主家,到底是谁?”
    渡鸦精神色闪烁,说:“主家是谁,我真心不知。只每隔两月,便会有一个妇人上门,送上怀胎的水牛,再递上一个牛皮纸信封,让人皮罗刹交给上钩的大鱼。”
    林愫奇道:“这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渡鸦精桀桀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比划,两手隔出约三十厘米的距离,说:“喏,就是这么长的信封,里面薄薄几张纸,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喔,但是我记得,杨兴那天拆开这信封之后,急匆匆便从楼上下来,开车离开。”
    “我问人皮罗刹,她说,杨兴看了信封中的内容,咕哝着要什么獐子,可能是嘴馋了吧。”
    宋书明沉吟不语,眉头紧锁,口中默默念道獐子獐子。
    片刻之后,他灵光乍现,抓着林愫的胳膊说:“我知道了!”
    “根本不是什么獐子,杨兴说的,是章子!”
    “那个信封里面,装的是合同!”
    宋书明再等不得,掏出手机来打给杨兴的妻子,他的委托人,魏潇。
    “魏姐,杨兴和别人签订了合同,钱是通过公司账户被转移的!”
    电话那头魏潇声音极低沉,疲惫中又带了些隐约的歇斯底里,说:“谢谢你啊宋警官。”
    “你说的对。”
    “我的律师和会计事务所,昨天已经将公司的财报审计出了结果。杨兴的公司,与一家组建中的公务机公司签订了合同,分了三笔,将两千六百八十多万的现金,打到了那家公司在香港设置的离岸账户上。”
    这家公务机公司,注册地在开曼,注册资本认缴,也就是说,没有钱。员工只有三位,连同法人代表一起,通通都在境外。
    杨兴的合同签订的也极为草率,只写明这两千六百余万人民币,是打给代理商的飞机预付款,却不曾规定机型和期限,就匆匆被打到了香港的账户里。
    “香港是金融自由港,这钱出了境,就再也没有办法追查。”魏潇说到此处,声音又带了哭腔,问宋书明:“宋警官,勾引我老公的小三还在国内吗?你查没查到?”
    宋书明喉头像被噎住一样,不能告诉她真相,半天都不知说什么话好,只能含含混混挂了电话。
    他转过头来,怒视渡鸦精,干脆从林愫手中接过火鬃鞭,接连几鞭抽在渡鸦精身上,骂道:“别跟我耍花枪!主家是谁,你一定知道!”
    渡鸦精哎呦哎呦呼痛求饶:“天师饶命!天师饶命!我确实知道,您放我下来,我带您去找!主家来送水牛泪的妇人,姓沈,就住在城西!我虽然不知道具体门牌号,但我认路!我能带二位天师前去!”
    宋书明停下动作,和林愫对视一眼。林愫持鞭,宋书明上前,半蹲在地上,去拔将渡鸦精尾羽牢牢钉在地上的匕首。
    他动作极慢,又很小心,便是想让林愫做好准备,免得拔掉匕首之后,被渡鸦精瞅空开溜。
    哪知就是他刚刚蹲下这一瞬,匕首还未完全拔出,渡鸦精便嘶哑一声巨吼,竟是生生将尾羽撕裂开来,硬生生从地上展翅飞起,任由尾羽被仍钉在地上的匕首划开半米长的血口。
    林愫大喝一声,火鬃鞭如风火轮一样抡起,朝着渡鸦精狠狠挥去,却仍是晚了一步!
    渡鸦精飞窜逃命,用上了百分百的气力,拼尽全力朝天空直飞而去。火鬃鞭鞭长莫及,林愫眼见只有几点零星火花砸在渡鸦精尾羽后面,只能无奈叹口气,眼睁睁看着渡鸦精从面前逃走。
    便是此时,林愫耳边如一阵风掠过,一道黄斑从她身边一跃而起,却是花面灵狸没有走远,此刻正朝着渡鸦精飞身扑去,只一瞬就将渡鸦精半边翅膀撕了下来。
    渡鸦精连喊叫都不及,直挺挺摔在地上。花面灵狸动作迅猛,上前一口,将渡鸦精的鸟头咬下,又扭头盯了林愫片刻,这才尾巴压在地上低低扫过,纵身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皮罗刹,其实反讽的也是去年一个热点案件人物。
    大家知道是谁吗?
    第96章 新客
    已近正午, 阳光正好,渡鸦精满地残留的血迹在槐树枝叶缝隙漏下的阳光中逐渐消失殆尽, 云开雾散, 空气中弥漫的铁锈腥味渐渐淡了许多。
    林愫和宋书明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只渡鸦精无头的尸体渐渐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成一滩蓝绿色的烂泥, 逐渐浸润入地面,又渐渐消失不见。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宋书明先打破沉默,问:“花面灵狸跑远了,要不要去追?”
    林愫鏖战之后, 原本还很紧张,全身肌肉都在紧绷, 听他问这一句, 扑哧一声笑了,揶揄他道:“你行你上啊。”
    又是拿子鼠那天怼宋书明的话,来逗他。
    宋书明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俊不禁跟着笑开。林愫笑过之后又轻声叹息, 说:“只可惜花面灵狸动作太快,见到渡鸦精要逃走,便一招毙命。”
    宋书明有些不解:“花面灵狸吃了渡鸦精之后,为什么要跑开呢?”
    林愫轻轻摇头:“花面灵狸野性难驯, 原本便不是可以豢养的灵兽。我们若是用金铃困住它,的确还能多留些日子, 但刚才来救你之前,我担心它行动受缚,便已解开它脖子上的金铃。它来去既然自由,有缘自会再见,该怎样,就由得它吧。”
    两人相携站起,望着花面灵狸远去的方向出神。宋书明又想到一事,开口:“渡鸦精虽然狡猾多端,但它之前提到的那位姓沈的妇人,每隔两月来送母水牛和合同的,我倒觉得所言不假。”
    “我会把信息反馈给老李,让他在系统内排查。”
    林愫点头赞同:“还有之前在飞机上给你抹水牛泪的空姐,一并查。”
    此番事了,两人驾车回家,可老李那边,却迟迟没有反馈。
    冬去春来,宋书明和林愫一起过了,几年来最美满的一个除夕,万家灯火齐明,他和她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两人相伴,总比一个人要温暖。
    初五刚过,宋书明便有客上门。
    来者却又是一个女孩子,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毛呢大衣,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脸圆圆眼圆圆,小巧鼻头,脸庞白皙,看起来十分讨喜可爱。
    可她眼睛有些红肿,声音略略喑哑,见了宋书明俏脸一红,话还未说就先深深吐气,十足十的委屈样子。
    宋书明又在心里叹惋,一年里面总要遇上四五个,丈夫或是男友出轨,请私家侦探来捉小三的。
    这次这个,又年轻又漂亮,脸盘红润有光,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身体也很健康。
    宋书明打定主意要劝她及时止损,世间有趣的灵魂那么多,干嘛非要在渣男身上浪费自己的感情和时间。他心里有了判定,声音温和带着抚慰,问那女孩:“怀疑男友出轨?”
    哪知女孩在他面前坐定,干干脆脆开口,声音利落干净,透着斩钉截铁的笃定:“他敢!他要是敢出轨,我就先阉后杀!”
    宋书明默了一默,见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悲情戏码,此时难得见个爽快的姑娘,忍不住在心里替她叫一声好。
    宋书明问:“那你是想查什么?”
    偏偏问完这句,那女孩倒又拖泥带水起来,胸口像小青蛙一样起伏不定,犹豫再三,期期艾艾,做足了心里建设这才开口,说:
    “我是想查查,我交往了一年多的男朋友,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宋书明:“...”
    宋书明几欲吐血,这玩意,旁人查起来,又哪有当事人亲身实践一下来的干净明了?
    他脸上微微有些尴尬神色,却很有职业操守闭紧了嘴巴,特特摆上严肃的一张扑克脸,略一沉吟,沉声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女孩名叫苗榛榛,是一家网站的编辑。网站名叫晋江文学城,在城东北苑路上,黄金大厦里面。
    苗榛榛中文系出身,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京城,在离单位不远的小区江安花园里面,租了一套小房子,一住四年多。
    她性格虽然乐观又很开朗,但不喜出门,闲暇时间最喜欢宅在家里刷手机看小说追偶像剧。
    刚上大学的时候,家人旁敲侧听问她是否恋爱,苗榛榛那时却在追选秀追韩综,小手一挥,霸气侧漏,说:“这世间又有哪个男人,颜值能比得上我爱豆?”
    从大一迷恋到大二,爱豆有了小女友。花心又善变的苗榛榛顺利爬墙脱粉,终于又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男人。
    “爱豆,也不能给我送花买饭嘱咐我喝热水嘛。”苗榛榛摇摇小脑瓜,眯起眼睛笑得傻甜,“二次元里的人,都只能看不能摸。我现在心智成熟啦,我要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
    大学时期,中文系总共只有两个男同学,样貌还都很白净。苗榛榛大二虎视眈眈了一整年,在挑哪个做她男朋友里犹豫不决,今天想要高大体贴这个,明天又想要聪明温柔那个,后天又做一整日的白日梦,幻想自己变作那玛丽苏的本身,左拥右抱,环肥燕瘦,想到就觉得耳尖都在发颤,激动到了心底里。
    她犹豫了整年都还没下定决心,哪知大三开学刚想下手,那俩男同学,却手牵手来上课了——竟是俩人在了一起,齐齐出了柜。
    看上的男人变了gay,苗榛榛也不气馁,擦擦眼角满怀感动说一声:“只有搞基才是真爱,我劝你们白头偕老!”
    于是苗榛榛,又花了一整年,沉浸在bl文的美妙之中,将大三一年的零用钱都充了晋江币,追文撒花抢沙发,留评淘文扔地雷。
    “男友能有什么好,哪个能比得上我日万的大大?”苗榛榛眼含热泪,文荒犹如万蚁啮心,等更便似热锅烹油。
    等毕了业,苗榛榛手握简历,哪里也不想去。
    “我要去晋江,当个编辑。”苗榛榛握拳,斩钉截铁:“专职看文!”
    晋江女性读者较多,编辑圈子很小,身边同事大多也都是女性。苗榛榛工作几年,年龄渐长,家人也含糊提及终身大事,她皱着眉头咬着笔帽,琢磨:“也是,该恋爱了。”
    宅女就是这样,嘴上说着我要男人我要拍拖,我要小忠犬我要男总裁,却永远懒得付诸行动,照旧家和公司三点一线,好像小忠犬男总裁就等在她每天上下班的路上一样。
    哪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苗榛榛遇到命中天子,还真真就是,在她下班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不会这么晚发的,可今天遇到了一件闹心的事情,耽误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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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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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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