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夏站在老村长身边,挨着要下水的李晓冬他们比较近,应该是在说着什么话,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往祁云那边飘。
    要在一群人里面找到祁云,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因着天热的时候其他汉子都喜欢脱了衣裳干活,偏城里来的知青都是穿着衣裳的,知青里面晒了这么久也就只有祁云最白,可不就是泥蛋蛋里面的一颗剥壳白鸡蛋么?
    江画眉既然早上才通知了一回,这会儿自然是毫不遮掩的先跑来跟祁云说了几句话,这才退到一边等祁云跟周国安,四人刚才约好了一会儿一起去捞鱼。
    “老大,你会不会游水?等有空了你教我好不好?以后我长大了也要去开水闸!”
    江河很是野心勃勃的宣布自己的梦想,让祁云转眼多瞅了几眼,心想难怪他姐姐着急想要让这小屁孩儿多读书,要是真就这么长大,以后顶多也就是在家种地。
    “好了,准备下水了!”
    老村长那边安排妥帖了,向李晓冬抬手点头示意了一下,李晓冬就吼了一嗓子,准备好的一行人就下水先把身上打湿适应一下水温。
    估摸着差不多了,几个小伙子就拉着绞绳的挂钩跳进了深水区,岸上的人也顿时越发闹腾起来,一个个伸着脖子的想要往水下看。
    过了一会儿,李晓冬带着人上水面换了几次气,最后朝台阶下的老村长挥了挥手,带着人往岸边游,这是钩子固定好了,这边可以拉绞绳的意思。
    老村长点头,等李晓冬他们都离开了水面这才朝祁云他们这边挥了挥手,“拉!”
    于是一堆拉着绳子的汉子就嘿哟嘿哟的吼着节奏鼓着手臂肌肉的往后退着拉绳子。
    用了许多年的老式转轮绞绳吱嘎吱嘎响起来,绳子一点一点绷紧,拉绳子的人也一点一点后退,被水压压得死紧的水闸从镶嵌卡槽中慢慢被拉起来,出水口轰隆隆的水直往下奔腾,祁云他们这边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哎呀谁家的孩子!”
    挨着马路那边的堤坝是倾斜的角度,上面没有防护栏,估计是谁家孩子伸着头想要去看泄水的水涡,结果一个咕噜就栽了下去。
    好在堤坝拼接的石板缝隙中间长年累月下长了不少茅草窝子,这会儿刚好把那小孩儿给拦住了。
    可眼看左右上面都没有攀登的地方,下面又是打着转的水涡,若是小孩儿再胡乱动一动掉下去,怕是就要被卷到水闸口里面去了。
    要知道水闸下面为了防止鱼跑掉,是特意安装了一个铁丝网的,人被水冲进去贴在网子上怕是要不到半分钟,还没淹死就先被水流冲死了。
    众人也是吓得不行,堤坝上不少人立马往后退,还有人大声吆喝着喊人救孩子,自己却是不敢轻易下去的。
    还站在台阶下面的李晓冬老村长等人也是一惊,李晓冬立马回过神,喊人赶紧去拿绳子,自己弓着身试图从一边的斜堤坝爬过去。
    可惜石板上除了杂草还有青苔,李晓夏吓得尖叫着扯着李晓冬的裤腰带不撒手。
    祁云心头一跳,连忙喊了身边的人跟上,“咱们赶紧去堤坝上,从上面人拉人的下去救那孩子!”
    虽然李晓冬那里喊人拿绳子去了,可这一时半会儿谁知道来不来得及?
    听了祁云的话,一群人拼了命的咬牙往堤坝上跑,安置绞绳的地方距离堤坝也算不上远,平时估计也就是三四分钟的脚程,这会儿一群大小伙子风驰电掣的跑去来也就是一分钟不到。
    到了堤坝上祁云匆匆看了一眼那孩子,尽量放缓了嗓音不让说出来的话太紧绷严厉,“小弟弟,你就呆在那里不要动知道吗?我现在就下来拉你。”
    原本被惊叫连连的人群吓得六神无主的男孩儿立马含泪点头,趴在青苔石板上脚蹬茅草窝子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重了,一双眼睛就紧张的只盯着祁云。
    祁云见孩子安静下来,朝对方扯出个安抚的笑,转头拉住周国安的手,“老周,你是我哥们儿,这么危险的事咱们可真要同生共死了。”
    周国安吓得手都哆嗦呢,之前还不觉得,可站在这高高的堤坝上往下看,格外惊悚。
    不过听了祁云的话周国安还是抖着嗓子吼了一声好,然后依样画葫芦的回头找唐三儿,“兄弟,哥的小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唐三儿紧张得脸都抽搐了,烂着一张脸点头,虽然他其实是想争辩自己才是哥的。
    年轻小伙子们一个拉一个的迅速组成了人肉绳子,堤坝上面一部分还好,最近天气干燥,这堤坝晒得也干干的,没穿鞋子的脚踩着好歹还能有磨擦力让祁云能稳住身形。
    可到了下面,因为距离水面不远,水汽充足,青苔之类的东西就长得比较顽固了,还有平时祁云特别嫌弃的像是鼻涕一样贴在地面的地木头,脚底板踩上去滑腻腻黏糊糊的。
    那感觉,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几乎都要穿透祁云的脑神经了。
    到最后祁云几乎是滑着被吊下去的,中间被扯着上不上下不下的人也难受,祁云被撞来撞去也不敢吭声,只咬牙靠近了男孩儿的手一把抓住了。
    上面围观的人见拉住了孩子的手,立马吆喝着让上面的人赶紧帮忙往上拉。
    等到拉着孩子一屁股坐在铺了碎石子的马路上,祁云这才回过神,孩子的母亲挤进来哭着抱了孩子二话不说就噗通跪在地上给大家伙磕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含糊不清的说着感谢话。
    祁云还有些回不过神,结果眼前一花,另一边也噗通跪下了一个人,这人跪下来就抖着手捧着他脸上下好一阵摸索。
    祁云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张被眼泪打湿的小脸,好笑的还有对方那乱七八糟跟刚和女人撕扯过的头发衣裳。
    祁云莫名其妙的又想笑了,结果还没笑出来呢,这人就扑过来双手穿过他腋下想要把他给抱起来。
    “好了,别扯,我自己来。”
    试了两回祁云才觉得腿上有了力气站起来,这时候祁云才发现其实自己也就一凡夫俗子,被个堤坝水涡就吓软了腿。
    见祁云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江画眉稍稍退开一点站起身在侧面扶他。
    “哎不行,我右边手臂真不能碰。”
    祁云估计手臂应该是肌肉拉伤了,其他人怕是更严重,毕竟他们还要上下的承受重量,就他自己只需要承受自己的重量就足够了。
    那孩子也就三四十斤,跟他们这些小伙子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画眉连忙从右边换到了左边,乖得不像她,看来这回是真被吓坏了。
    祁云被扶着站起来了,老村长也终于被李晓夏护着挤进来了,见人都瘫软在地,连忙叫旁边的人帮忙抬的抬扶的扶,都送去村里医生那里去看看。
    村儿里的医生这会儿基本都是能中能西厉害得很,这些人被送来医生给一摸骨头,得,一共十三个人,有八个手臂脱臼,还有一个两只手都脱臼的。
    祁云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事实上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右手肩关节直接整个脱臼移位了,另外右手臂还有好几处严重擦伤。
    那应该是滑着撞到了镶嵌在石板缝里的贝壳片之类的锋利东西。
    医生先给他用药水冲洗了里面的泥沙,再包上两层透气的纱布,至于其他的擦伤,随便擦个药水也就算了。
    处理好伤口这才敢给他正骨,脱臼移位的时候没感觉痛,可医生掰着骨头往上一杵一按,那是真痛。
    好歹祁云转眼看见眼泪汪汪盯着他看的江画眉,一瞬间脑抽了硬是咬牙给忍住了,下巴那儿流了撮白胡子的医生还笑眯眯的问祁云疼不疼。
    “不疼...”
    祁云更一步确定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一旁刚正完手腕跟肩膀疼得眼泪汪汪的周国安立马看了过来,一旁的江河也是投来满眼的崇拜,祁云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正对上绷紧下颚准备接受医生正两只手手腕的李晓冬。
    李晓冬默默看了祁云一眼,然后在医生正骨的时候硬是绷出了额头的青筋也没叫出来半声,冷汗都沿着下巴往下滴了,于是李晓冬也迎来了医生欣慰的一声“好汉”。
    听完这声夸奖,李晓冬莫名的回头又看了祁云一眼,然后默默扭头暗自咬牙忍着。
    这回多亏是有一窝阴差阳错恰好长在那里的茅草窝,要不然那孩子怕是立马就要滚下水被水涡卷进去,老村长也是吓得不行,琢磨着一定要上报,申请看能不能占用一点马路,给那里修上石头做的围栏。
    这样一来也费不了什么钱,只是无论是公路还是水库都是属于国家的,他们要改动还是需要往上面申请申请。
    李晓夏怪哥哥执意要去冒险,过了一开始的担心之后也就生起气来,先跟着老村长走了,李晓冬这里最后是被他几个堂兄弟给抬回去的。
    祁云还好,一只手还能动,周国安两只手都吊在脖子上动不了,还是唐三儿那边的堂兄弟搭手给抬回去的,祁云就自己走着回去。
    不过江画眉非要扶着他,这会儿在外面祁云也不好直接甩开人家,只能怀着莫名的心情被江画眉扶着一路走了回去,路上还总遇见朝他挤眉弄眼又笑嘻嘻瞅江画眉的婶子小伙儿。
    “哟这江画眉是看上祁云了?”
    “可不是,刚才往上拉人的时候在上面拉得最卖力的就是她,跟疯婆娘一样。”
    “也是,那祁娃子长得好,人也斯斯文文的,要我说十里八村的知青里也就他长得最端正。”
    “可不是,要不然村花儿能护食护那么久?”
    “可惜护再久也被狐狸给叼走了,啧啧...”
    危险过后大家平静下来就忍不住八卦起来了,说话的妇女跟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笑。
    之前要不是李晓夏护食,村里怕是不少姑娘都要去找那个祁娃子。
    这会儿被拒了脸皮子臊,结果才几天啊就被狐狸精给叼走了,要是那里知道了,也不知会闹出啥大戏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祁云:不痛!
    周国安:...不,痛!
    李晓冬:......【咬牙说不出话来
    第26章 姐夫?
    水库这边放水也不是硬性要求人人都来, 吴丽就趁着这个空闲在家休息, 基本上其他知青都是这么个打算。
    无功无过,而且格外清晰的把自己跟那些人划开分界线,好似这样就能表明自己跟那些注定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庄稼人不一样似的。
    也就祁云跟周国安因着跟本地人相处融洽,这才被老村长叫过去安排了任务。
    吴丽在家洗被单,遇上苏佩佩带着点炒瓜子来找她聊天,陪着苏佩佩来的还有两个格外低调的老知青,不止赵得胜跟吴勇,连总是喜欢拿着一本书在屋里看的张红军也来了。
    一看见这阵仗吴丽心里就是一跳, 等苏佩佩拐弯抹角的说了来意,吴丽脸上做思考状,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这些人忒是天真了,明明都已经在村里待了这么久了, 还想着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这村里生产队队长是世袭, 那村小老师也要靠关系走门路,你说这不是封建残余毒瘤吗?”
    赵得胜已经二十七八了, 一张脸被风霜打磨得格外老成,可说起这些话来依旧抬头挺胸双眸满是燃烧的激情。
    吴丽心里一默,怪不得以前能干“红小兵”, 可惜没能干出大名堂来,要不然现在好歹也在城里风光着呢。
    张红军可以说是跟赵得胜最是情投意合的,这会儿说起话来自然是在一旁帮腔,苏佩佩也时不时的笑着插句话。
    倒是跟着来的吴勇就沉默多了, 不过也是,吴勇好像私底下是在跟个村里姑娘牵扯不清,村里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最近正被逼着跟那姑娘结婚,要不然就要把他抓去送到上面吃处分。
    已经考虑到这份上的知青,怕是也起了结婚安家的心思,所以对赵得胜他们这些“zz拼搏”不怎么来劲儿。
    吴丽正想着怎么打发人又不表明自己真正立场呢,结果不远处闹哄哄的就看见周国安被抬回来了,苏佩佩他们连忙起身让路。
    等周国安被安顿到床上躺着了,外面几人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这些村里头头官僚风忒严重了,自己家里青砖瓦房的盖着,却连最基本的安全设施都不建!”
    赵得胜捏紧拳头气愤的低声抱怨两句,引得一旁路过看热闹的大妈投以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
    啥子管撩不管撩的她不懂,不过人家老村长家的瓦房是自己几个儿子凑钱,娃娃孝敬老人给修的。
    而且人家也是石头墙不是青砖墙呀,怪不得都说这老知青里面的赵得胜脑壳不灵光,青砖跟石头都分不清,怪不得被家里人扔到他们这些乡咔咔种地哟。
    大妈当然不知道赵得胜这个青砖瓦房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扭头就跟人嘀嘀咕咕说那个赵得胜果然是个瓜的。
    等回头传回赵得胜耳朵里,一时又是气得赵得胜大喊几声“愚蠢无知乡巴佬”。
    李晓冬原本还想找祁云写上面分派下来的大字报任务,结果谁知道只是开个水闸就闹出这样的事儿,其他人能带着工分的在家休息,可李晓冬却不能。
    爷爷年纪大了,父母又在镇上教书,哪怕是周末为了得个好评价也要去忙活,不是这里送东西就是那里帮着干活争表现之类的,偶尔还要代表学校去城里听课。
    今年下半年两人都想争取调到城里小学去,这会儿暑假临近可就是关键时期了,还要跟着李晓冬那个嫁去城里的姨姨奔走几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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