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时间,孙笑都日以继夜地陪在他身边亲自照料,这更是让流言蜚语乱飞起来,叶知疏尚没有真正露面,就已经被无数人给惦记上了。
    叶知疏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孙笑就坐在他床边不远的地方看着一本剑诀,身旁一枚银色的小剑围着她上下起伏环绕,显得灵性十足。
    叶知疏被这场景所摄,想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时,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又跌回了枕头上,哎呦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你以为你不哎呦一声,我就不知道你醒了?”孙笑回过头来看看他,脸上带着笑意,“烧了四天,总算退了。身体乏力不奇怪,养几日便好了。”
    “师尊……”叶知疏讷讷地唤她,“徒儿给师尊添麻烦了。”
    “谁让你是我徒儿呢?”孙笑将剑诀随手一抛,那玉珏飞到一半就像被什么东西给装进去了似的消失不见,让叶知疏看得一愣,连孙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都没有发觉。
    孙笑伸手探探男孩的额头,又伸出手掌在他脖子上贴了一下,摸到一手的冷汗。
    叶知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黏在后背上,冷飕飕地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你还没筑基,确实有这些烦恼。”孙笑担忧地将叶知疏扶起,“我让人取水来替你洗漱,好不容易才恢复,别又受了风寒。”
    叶知疏发现自己只着了一身中衣,有些害羞地抱住被子点了点头。
    孙笑出去了一趟,吩咐了门口童子两句话,很快就回来了。看到叶知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便故意问道,“还记得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叶知疏眼神一黯,“因为我爹娘和府上所有人都死了,所以师尊才救下我,带我回您的宗门。”
    孙笑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还好,师尊以为你这几天把脑袋都烧糊涂了。”
    叶知疏被这么一温柔对待,顿时鼻子就酸了。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哭道,“我没有爹娘了……”
    孙笑居心叵测地将男孩抱进怀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师尊,以后师尊就是你的家人。”
    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和冷静自若,叶知疏终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哇地一声抱着孙笑的腰哭了起来,把一切都拌在眼泪里发泄了个干干净净,哭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才终于觉得有了点开始新生活的感觉。
    等叶知疏抽抽噎噎地冷静下来,孙笑才唤了门外等待许久的童子将热水抬进房里,又嘱咐他们替叶知疏拿一套合身的衣服来。
    童子抬眼看了看还在抹眼泪的叶知疏,低头应道,“是。”
    孙笑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那粉雕玉琢的童子,视而不见地站了起来,对叶知疏道,“师尊也去换一身衣服,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师尊在隔壁的屋里,记住了吗?”
    “记住了。”叶知疏打了个抽嗝,点头应道。
    童子和孙笑一同离开,取了衣服回来时却是独自一人。他左右看了两眼,发觉孙笑不在附近,才走到叶知疏面前冷冷一笑,“你就是宗主带回来的那个徒弟?”
    叶知疏到底是年纪小,分辨不出善意恶意,正想双手接过衣服道谢,就见童子一扬手把整套更换的衣服都扔进了浴桶里,顿时瞠目结舌,“你……你怎么这样!”
    童子不屑地打量了叶知疏两眼,嘲讽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废物,也能踩了狗屎运得到宗主大人的青眼。不过是个连灵根都未开的垃圾资质罢了,比得上我七岁就筑基的修为?”
    “……不过是个筑基罢了,我也很快就能达到的!”叶知疏虽然没听懂,但好歹捕捉到了关键词,立刻不服气地回嘴。
    “就凭你?”童子冷笑道,“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散尽一切也想拜入宗主门下,喊她一声师尊?就你这样的,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凭什么你就能登堂入室?你可知这外面有多少人等着你一露面就取你小命?”
    “那又怎么样!师尊愿意收我为徒,就一定是相信我的!”
    “师尊不过是个愿意救你的好人罢了。”童子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道,“还有,我爹是宗门里的长老,就算你告状说是我弄湿了你的衣服,也没人会信你的,明白吗?”
    童子说完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叶知疏又气又急地从浴桶里捞出了那套制作精良的衣服来,愁眉苦脸地看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笑的神识范围覆盖整片人族大陆都不在话下,监视区区一个天剑宗更是不值一提。童子和叶知疏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但在回去找叶知疏时,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蹙着眉问他,“衣服怎的弄湿了?”
    “我……我不小心掉进去的。”叶知疏咬着嘴唇,结结巴巴地承认错误,“师尊对不起。”
    孙笑微微一笑,用真元将衣服轻易烘干,不疑有他地道,“下次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了,快出来吧,小心着凉。”
    ——仙君恢复记忆之后想起这段人生,恐怕也会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吧?
    第84章
    无论别人怎么看,身为仙君转世的叶知疏修真的速度总是令人望而生畏的。
    他醒来的第一天, 孙笑就将天剑宗的要诀一股脑地教给了他;第三天, 进入天剑宗那一天被护宗大阵镇得吐了血的小男孩,就已经进入炼气期了。
    两天时间从凡胎肉体踏入炼气期, 那是什么概念?非要做个类比的话,对于广大修真人士来说,那大概也就是喝了口水的功夫却发现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的感觉。
    叶知疏卯足了一口气,决心要让外面的人都震惊一把,日以继夜地在房中修炼, 要不是孙笑强行看着, 连饭都舍不得扒一口。
    就在修真界刚刚开始盛传叶知疏修炼得太冒进,恐怕伤了以后的机缘时,不过刚刚过了七天, 叶知疏已经从炼气到了筑基,一口气跨了三个小境界。
    还用之前那个比喻的话,几乎是某人一出生就已经走完了百岁一生的概念。
    这让许多人更加肯定叶知疏以后一定不会走得太远——修真讲究的是循序渐进, 他进步如此神速,一定是问云宗主讨要了什么禁药,强行拔苗助长提高了修为!
    叶知疏对外界传闻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成就究竟是多么可怕,倒是孙笑夸赞了他几句,让他有些飘飘然。
    “你的进步很快, 但也并非骇人听闻的地步。”孙笑是这么说的,“切记戒骄戒躁, 潜心修炼,凡事都不能太过激进,才能有所长进,明白吗?”
    叶知疏对自己身体里突然冒出来的灵气感到十分新奇,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乖巧点头,“知疏明白了。”
    孙笑从须弥戒里随手掏出柄尚未认主的飞剑,又对他道,“这柄飞剑的品阶不高,但你修为尚低,如果贸贸然给你神兵利器倒未必是好事。先用着这个,等你日后境界提升,师尊再替你炼一柄更好更适合你的。”
    “谢谢师尊!”叶知疏小心翼翼地接过黑色飞剑,喜滋滋地在孙笑指导之下将其收为己用。
    对修真物品一无所知的叶知疏根本不知道,这一柄在孙笑口中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低品飞剑,放在外界也是要被许多散修哄抢的。
    而孙笑,正是有意没有告诉他这一点。她带着老母亲般的眼神看着叶知疏很快就熟练地使唤起飞剑来,点头夸奖道,“学得很快。我这几日出门有事,给你留一枚玉珏,在我回来之前,要把里面的法诀练熟,届时我会检查成果。”
    “是,师尊!”叶知疏昂起脸,亮晶晶的眼瞳黑白分明,满心满眼都是对孙笑的信任,“知疏不会让您失望的。”
    孙笑带着深不可测的恶意摸了摸他的脸蛋,“我很快就回来。天剑宗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只要别随意离开宗门就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叶知疏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就重新微笑起来。
    他还自以为情绪切换得天衣无缝,可这哪怕在随意一个普通成年人眼里都是漏洞百出的表演。
    当然了,孙笑是最配合他演出的人。她又嘱咐了叶知疏几句话之后,就御剑离开了宗门,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打声招呼,因为她的剑芒凭空拔起之时,整个巨大的天剑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宗主大人的剑芒?简直锐得像能劈开我们宗门的山峰了……”
    “说什么胡话,以宗主大人的实力,摧毁我们整个宗门都不在话下。”
    “不愧是人族第一强者,我光看那剑气都觉得瑟瑟发抖,手也抬不起来,不知道要到什么境界才能与她一战?”
    “想挑战宗主大人?那也不是没有办法。再过十年又是人族的天下试练,你若是有自信能从全人族的年轻俊杰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名,那自然就有了挑战宗主大人的权力。”
    “你可别埋汰我,谁不知道最近十年是鬼才和妖人们频出的时期?从来史书上也没见过哪个十年内有这么多扎堆儿冒出来的天才,好像下了雨之后的春笋似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十八岁就迈入出窍期的天才叫什么来着?来咱们宗门已经拜师过十几次的那个?”
    “说的是景仲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啧啧,一般人八十年也走不完的路,他十五年就跑完了。听说景仲谁也看不入眼,唯一服的人就是宗主大人,来拜过好多次师,宗主大人愣是没接受。”
    “算一算日子,他是不是又要来拜师了?这一次……你们说,景仲会不会气到发狂?”
    “有好戏看咯……”
    这一切的一切,留在房内专心修炼的叶知疏是一概不知的。他也没问孙笑究竟离宗是要去办什么事,只是听话地按照孙笑所说,每天每天地钻研玉珏之中的法诀。
    他不知道那并非入门级的法术,而是宗里修行数十年的精英弟子们也未必看得懂的高级法诀,只是觉得那几个图形难上了天,正着看倒着看都不得其门而入,天天掐着手指算着孙笑离开的日子,心想自己一个法诀也没练成,恐怕要让师尊失望了。
    叶知疏在这儿双耳不闻窗外事,但外界熙熙攘攘可不会忘记他的存在。要知道,他就是扎根在宗主院子里的那一根独苗苗,哪怕一声不吭,也能引野火烧身。
    当景仲一剑劈开叶知疏大门的时候,他仍旧还在研究玉珏中的第一个法诀,见到有人进来才微微一愣,反手将玉珏收起,板起了脸,“你是何人,敢在我师尊院里放肆?”
    “谁准你喊她师尊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提着剑迈入房中,四处一望,放心地笑了起来,“连个护身符和阵法都没给你留下,看来云宗主根本没把你当作是徒弟在呵护。”
    “师尊对我的维护,用得上你一个外人来评说?”叶知疏反应很快地回击对方的冷嘲热讽,“我既然喊一声师尊,当然是师尊允许了才会这么喊,毕竟……她不点头,谁也不敢乱叫,是不是?”
    来人正是景仲。他原本打算给这小娃娃一个下马威,谁知道才刚累了个气势,就被对方给口齿伶俐地说了回来,不禁脸色一沉,“你在讽刺我?”
    叶知疏站起身来,小小的身躯居然也有了些气势,“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不是你粗鲁地砸了我的门,我当然会以待客之道来见你,可既然你不怀好意想要挑衅,那我也不会坐视你在这院子里耀武扬威!”
    “这是云宗主的地方,你说话可不算数。”景仲咬了咬牙,心神一动,便调动起了自己的神识向着对面的男孩压迫了过去。
    别说是一个大境界,哪怕只是一个小境界,神识的压制也是绝对性的。景仲身为出窍期,已经比叶知疏的修为高出整整三个大境界,只要他想,他甚至能用神识在眨眼之间就灭杀了叶知疏。
    叶知疏才要再回嘴,就感觉身上一重,几乎像是被压了一整座山峰似的,眼前瞬时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动作和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起来。他努力挺直脊梁想要站稳身子,却不过是抵挡了一眨眼的时间,就被无法抵挡的神识给面朝下摁在了地上。
    他以为自己在奋力挣扎,其实连一根手指都没能移动。
    景仲得意地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叶知疏,用剑尖捅了他两下,“怎么样,还横吗?你要知道,如果不是看在云宗主的面子上,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也不知道云宗主是怎么看走了眼,才会把你这样灵根不纯的人收作徒弟?是不是她欠了你什么因果?”
    这声音传进耳朵里,简直就是在叶知疏面前辱骂孙笑。他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从剧痛之中不知道怎么的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来,让他的身体慢慢地复苏、找回了力量。
    景仲没有发觉叶知疏的变化,他慢条斯理地用脚把叶知疏踢得翻了个身,面朝上,然后用长剑抵住他的丹田,轻笑道,“只要我这一剑下去,你就是个废人了,明白吗?即使云宗主再怎么想教你,你也无法继续修真。而我要做的,只是这么简简单单地……”
    景仲说着,手腕微微一用力,锋锐无匹的剑尖就往下刺了半寸,捅破了叶知疏的衣服,割开了他的皮肤。
    叶知疏狠狠地睁大眼睛瞪着景仲,像是要用目光里的愤怒杀死他似的。
    “你还瞪我?看来是真的不怕死?”景仲不爽地哼了一声,把剑尖又往下按了按,“识相点,自己离开天剑宗,我还能留你一条生路。不然我可是真的会废了你。”
    “你、休、想。”叶知疏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景仲眯起桃花眼,恶狠狠道,“既然你偏要喝罚酒,那我就成全你!”
    接着,他连神识也没调动,手握住自己的长剑就用尽全力地向无法动弹的叶知疏丹田位置刺了进去。可就在景仲确认叶知疏的丹田破开那一瞬间之前,叶知疏的身上爆发出了一股恐怖的力量,将他连人带剑被掀开去了好几步的距离。
    第85章
    景仲又惊又怒地站定脚步看向叶知疏时,只见他手上已经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光晕, 被压成一个小球的形状贴在他的掌心里。
    只不过是鹌鹑蛋大小的一个圆球而已, 景仲却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挪开了目光,暗自心惊——那难道是云宗主给他留下的什么道具?那力量若是暴走的话, 恐怕能将这个院子都夷为平地!
    叶知疏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景仲的双眼,哑声道,“你想拼命是不是?那我们就试试。”
    景仲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叶知疏的面孔和他的手之间来回打转——叶知疏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的筑基期修为, 景仲一巴掌能打死三个;可他手心里的那份力量, 却是绝对能够让景仲丢了小命的。
    打,还是认怂?
    景仲咬牙思虑了半天,御剑从窗口飞了出去, 终究还是没有和叶知疏硬碰硬。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真打起来,死的一定是景仲。
    叶知疏是完完全全凭着意志力撑到了景仲离开, 才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把手摊开,掌心里那股恐怖的力量立刻消失无踪。
    他痛苦地咳了两声,把嘴里的血沫子吐了个干净,才苦笑道,“师尊给的法诀可真难啊……好在还是练会了一个。”
    就着毫无姿态可言的模样在地上躺了半晌, 叶知疏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人进入院子里来查看情况,聪明的小脑袋马上就明白了一切来龙去脉。
    景仲没有穿着天剑宗弟子的衣服, 那么他定然是个外人。既然是个外人,难道进入天剑宗宗主的院落是不需要通报,可以随意出入的吗?必然是有人放了他进来,又对他的闹事视而不见。
    事情发生这么久,总不会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过这里的争锋相对吧?可不仅刚才没有人来帮他,到了现在也没有人来替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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