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打仗是劳民伤财的事,哪怕赢了,边疆百姓也是流离失所,跟着受了大罪。
    而这些游牧民族又是没法击垮的,打得凶了,他们退回草原深处,他们这边也无法再深入追击;若是不追击,待来年春天休养生息,他们又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了。
    所以沈清弦这折中的法子是最好不过的。
    他这主意自是极好的,顾见深惯常道:“国师所言甚是。”
    早朝就这么结束了。
    顾见深在想什么沈清弦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还在考虑着该从哪儿入手让顾见深融入朝政……
    顾见深心情很差,下了朝去马场,跑了个大汗淋漓。
    他如今听力比以前还好,所以听得到下朝时孙老诸人的议论。
    “这秦清实在张狂,竟然以此示威!”
    “我看他是沉不住气了,恨不能让朝臣都赞他英明睿智!”
    “他可真是贪得无厌,如今已是他的一言堂了,竟还不知足!”
    “知足?呵呵,他若懂得知足又会走到今天?”
    “苍天无眼啊,让我大卫受此屈辱。”
    这些话落到顾见深耳朵里,他是个什么滋味?
    恨且怨。
    恨沈清弦薄情冷意,怨自己心软无能。
    恨怨交缠,偏偏他还总放不下那一丝执念……
    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缠在年少帝王胸中,让他如何释怀?
    放纵跑马,箭箭红心,却也纾不散胸中愤懑!
    沈清弦入宫时,顾见深正在更衣,得知他来了,顾见深扬声道:“国师进来吧。”
    沈清弦进来,行礼后看到只着里衣的少年帝王。
    这身体素质可真好啊……
    沈清弦挪开视线,心里却想着:顾见深肯定给自己加设定了,找了个素质比他还好的肉胎。
    可惜他没了记忆,不能修行,要不然这肉胎早就超过他了。
    不过现在应该也在伯仲了,他还记得那晚被顾见深桎梏在身下时的滋味。
    顾见深穿戴整齐后问他:“国师有事吗?”
    沈清弦当然不是来欣赏肉胎的,他是有正事。
    他例行寒暄了几句,赞叹顾见深骑术精湛,箭术精准。
    他三言两语,顾见深压抑了一上午的心情竟然有放晴的征兆。
    可紧接着却是更大的愤懑,他气自己轻而易举就能任他摆布。
    沈清弦顿了下终于说道:“陛下,今日朝上之事,您当真认可臣的建议吗?”
    顾见深眸色冷了些:“国师的决定,自然是对的。”
    沈清弦有些忧心,顾见深信赖他是好事,但是不是有些信赖过头了?
    这日后可要如何执政?难道还要让他整日帮他处理政务?想想之前那凡世三十年……顾见深懒起来了连奏折都不批,天天让他这个做皇后的批……
    不行!这次顾见深都没记忆了,可不能再让他耍懒,怎么也该换他悠闲一次了!
    来趟凡间,谁要天天批奏折!
    沈清弦心一横道:“臣望陛下日后能多有些自己的见解。”
    顾见深只当他还在试探他,于是说道:“国师说得都是对的,既是对的,那朕依从便是了。”
    果然是把他惯坏了,沈清弦心中警铃大作,又说道:“臣若不在了该怎么办?”
    顾见深一愣,当即看向他道:“国师要去哪儿?”
    沈清弦顿了下,扯淡道:“人各有命,我比陛下年长,自是要比你先去的。”
    “莫要说这些!”顾见深拧眉道,“国师如此年轻,怎能这般轻言!”
    好像是说得有些过了……试想下,李氏和他说这话,他也是不乐意听得。
    沈清弦只得换个话题继续道:“陛下,这是您的职责,臣不能一直代行。”
    听到这话,顾见深后背瞬间绷直,有些拿不准沈清弦要做什么。
    难道这就要撕破脸了吗?难道卫琎一倒,他便一时急不得一时了吗?
    顾见深心凉如水,已在戒备。
    谁知沈清弦竟说道:“陛下如今骑射皆以了得,还是多用些心在朝政上吧!”
    沈清弦这语气仔细品品还挺像那忧心儿子贪玩不继承家业的老父亲……
    顾见深被他说得一愣,越发听不懂了。
    沈清弦还以为他是因为不能骑射而恼他,于是又心软道:“也不是不让您去马场,只是时间上要少一些,比如清晨跑过,下午就不要去了。”
    顾见深茫然问道:“那……朕要做什么?”
    沈清弦道:“批阅奏折!”
    顾见深整个呆住了。
    沈清弦见他这样,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再纵容他了!只是批奏折就愁得像天塌了一样,日后理起朝政岂不要撂挑子?
    那可不行!他已经累了许久了,可不想一直累着!
    这都十四五了,放到寻常人家,这年纪都该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了!
    沈清弦下定决心,决定从今日起就让他适应下皇帝的日常生活。
    直到坐到御书房,看着一摞奏折,顾见深才慢慢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秦清这是什么意思?
    还在……试探他吗?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他已经如此顺从他了,他还是不相信吗?
    还是说他背地里做的事,他有所察觉了?
    想到此处,顾见深后背一凉,手心沁出薄汗。
    不,秦清不知道,如果知道了,绝不会是这番模样。
    但肯定起疑了……所以在不断地试探他。
    想到此处,顾见深沉下心来:“国师……你帮朕代笔不行吗?”
    果然想偷懒!沈清弦道:“不可,国家大事,陛下理应亲自裁断!”
    顾见深又道:“国师何不像抄经时那样?反正你的字迹可以模仿得与朕一般无二。”
    这孩子,竟然还惦记着这事,当年他给他抄经是为了让他多些时间学习治国,如今可好,倒成了他偷懒的机缘了!
    沈清弦觉得自己的教育还是有问题,严重偏科了,以前总担心他身体长不好,所以鼓励他多锻炼,这可好了,一不小心培养出个只爱运动不爱朝事的皇帝!
    沈清弦严肃道:“那时陛下年幼,笔迹不成熟,所以臣能模仿一二,如今您的字体已大成,臣哪里仿得出来?”
    顾见深诧异地看向他:“仿不出来了?”
    还是能仿出来的,但沈清弦不会给他偷懒的机会,于是郑重道:“臣做不到!”死了心吧臭小子!
    原来已经仿不出来了吗?顾见深明白了,看来让他批奏折是为了安抚孙老等人,如此一看,恐怕秦清的筹划还没那么稳妥,还需要再多些时日。
    顾见深稳下心来,但也没那么大意,他为难道:“既如此……那朕就试试吧。”
    批奏折的时候,顾见深完全没自己的主见,基本上事事都在问沈清弦。
    沈清弦起初很气,但想到他终于肯提笔了,觉得也不能操之过急,索性就纵着他,先给他意见,回头再慢慢让他自己裁夺。
    如此一来,顾见深心更稳了:果然如此,只是借用一下他的笔迹来安抚朝臣。
    转眼一月有余,天气越来越冷,沈清弦越来越气……
    这家伙幼时明明那般聪慧,怎么越发大了却如此惫懒!
    真是一点儿脑子都不想动,事事问他,他不给意见,他就扔到一边;让他自己想,他眼巴巴地看着他,就是想不出来。
    沈清弦被他这一看就心软,一心软又给了他答案。
    这样一来二去的,哪里是让顾见深批奏折,分明是让他练字呢!
    沈清弦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太宠着他了,生生把他给惯成这般样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再纵着他便是重蹈覆辙。
    必须得让他立起来,让他当个勤政的好皇帝。
    可怎样才能让他立起来呢?
    沈清弦心思一动,还真想到一招。
    是夜,沈清弦来到寝宫,一进门他就低低咳嗽了几声。
    顾见深还没睡,见他来了便要过来,沈清弦连忙摆手道:“咳……陛下莫要过来……臣病了,今日恐不能留在这里了。”
    偷懒是吧?他病了,看他还能指望谁!
    第58章 难道臣不在,陛下又彻夜难眠?
    按理说, 朝臣病了是不能面圣的,怕过给了圣上。
    但沈清弦这会儿却是不得不来, 都哄了五年了,冷不丁不来,他怕顾见深闹。
    而他这夜里入宫又是秘密, 自是不能由人送信,所以只好拖着“病重”的身体自个儿来了。
    顾见深大步走过来, 担忧问:“怎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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