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奴婢一定侍候好书香姐。”
    立秋后,秋老虎肆虐,气温很高,书香坐在炕沿边,魏昭给她梳头,一下下轻柔地梳理着书香半长的秀发。
    前院,魏府的轿子停下,一个丫鬟扶着魏蓁从轿子里走出来,魏昭得知堂姐魏蓁来了,迎出去,看见魏蓁遥遥地走来,快走几步,唤了声,“二姐。”
    “四妹。”
    魏蓁挽了魏昭的手,上下打量,“四妹,听说你回萱阳了,我惦记来看你,偏赶着母亲头疼病犯了,走不开,拖到今日。”
    自家姊妹,魏昭把魏蓁让进西屋,魏蓁拿帕子扇了扇,“立秋了天还这么热。”
    看见书香坐在炕梢,眼睛直勾勾的,没有聚焦,好奇问:“书香怎么了?”
    “病了。”
    魏昭吩咐小丫鬟锦儿,“你带书香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她扶着书香下地,哄孩子的口气,“你跟锦儿出去玩。”
    锦儿扶着书香出去了。
    魏蓁看着书香的背影,“四妹,书香病得不轻啊!看人眼神都不对劲。”
    “二姐,家里都好吗?”魏昭岔开话题。
    魏昭许久没跟娘家联系。
    “四妹,你知道咱们家,现在各房分家了,我们大房我哥败家,吃了亏后稍有收敛,家也差不多败光了,我母亲跟我父亲镇日争吵,魏家连体面都不顾了,你们三房三婶走后,三叔一个男人在衙门里做事,内宅没人管家,又没个算计,缺银子使,拆东墙补西墙,焦头烂额,我听说前阵子手头紧,问董姨娘借,董姨娘手里攒了不少私房钱,就是不借,三叔气得够呛,要把董姨娘撵走,泓哥求情,才留下了。”
    “咱们魏家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节衣缩食,一下不能适应,不到山穷水尽时,走投无路时他们不知道收敛。”
    “四妹,魏家人不思进取,这样下去,早晚有那一日。”
    “二姐的亲事有眉目了吗?”
    魏蓁不好意思,手里拧着绣帕,“倒是有一个,不过家里是商户,家里有田地买卖,就一个独子,母亲嫌不是官身,父亲同意,母亲这次没有反对。”
    “只要后生的人品好,家里是不是官身,也没多大关系。”
    “据说哪家后生老实,魏家如今这样,我还能有什么可挑拣的。”
    “二姐年纪也不小了,出了服,也该成亲了。”
    本朝重农抑商,如果是从前的魏家,魏蓁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大太太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自己的女儿嫁个商户。
    魏蓁走时,魏昭拿出二百两银子,“二姐,你把这银子交给我父亲,说我给宝儿的束脩费。”
    魏蓁似乎觉得不妥,好心提醒,“四妹,这银两就给宝儿一个人使的吗?三叔哪里你不孝敬些吗?”
    “二姐,说句实话,我也不用顾忌面子,那些虚的东西,我父亲这些年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今后,他还跟从前一样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
    亲生父亲,可曾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如果真担心,她回萱阳这么久,派人来问过一次没有,都不如婆家的婆母妯娌小姑。
    秋高马肥,燕军追袭张俊大获全胜,张俊被俘,段氏鲜卑余部投诚,周翼和徐渭率燕军凯旋。
    秋夜,一轮明月高悬,魏昭从书香屋里出来,庭院地上洒落清冷的月光,上了台阶,杏雨从屋里走出来,魏昭问:“子初睡了?”
    “公子睡了,白天跟二姑娘在花园里放风筝,玩累了,沾枕头就睡实了。”
    魏昭走进东屋,来到床边,看步子初睡梦中把被子蹬了,俯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站了一会,走了出来。
    回屋时,徐曜斜倚着床头看一份三爷徐霈命信使快马送来的急报,魏昭爬上床,徐曜把军事加急信放在床头。
    魏昭挨着他躺下,“曜郎,你又要去打仗了吗?”
    “三弟派人从夏平关送来的急报,益北州牧刘项,率领大军三十万要攻打京师,荆州牧冯匡,兖州刺史张冒,豫州牧孙迁,青州刺史马平,北海太守沈长公都率兵打着勤王之师的旗号,奔京师而来,都想分一杯羹。”
    燕军追张俊于大漠深处,来回耗时一月有余,局势就发生了很大变化,燕军现在占据夏平关,整个战局有一定优势。
    如果没有辽阳太守黄子襄投靠张俊,现在燕军已经顺利攻下京师,徐曜便可捷足先登,面南背北称帝。
    人算不如天算,魏昭想起一事,“曜郎,前几日王香兰来看我,说看见玉娇妹妹跟梁荣在一起,她住在萱阳城里,如果派人找能找得到。”
    “她已经不是我徐家人,是生是死由着她去。”徐曜声音冰冷。
    “曜郎,不管怎么说她是你亲妹妹,她跟梁荣在一起,终究不是长久之法,曜郎,她当初所为,我相信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不就是黄二喜欢一个丫鬟,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可?她若贤惠明理,妻妾相安无事。”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肯定是不一样的。
    徐曜觉出自己态度有点生硬,手伸入魏昭的宽松的寝衣里,翻身上去,两人要分离,难舍难分,一夜恩爱缠绵。
    燕军浩浩荡荡经过萱阳城外,整齐划一,一眼望不到头,徐曜带兵去夏平关了。
    长户县离夏平关三百多里地,是个大县,人口密集,通往京城的要道,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马轿子。
    有两位姑娘沿着街道边走边看热闹,姑娘柳眉杏目,袅袅娉娉,丫鬟模样的姑娘年纪稍小,左顾右看,“姑娘,我们来走亲戚,偷跑出来,如果让夫人知道了,姑娘倒是没事,奴婢可就要受罚了。”
    “我们出来半天就回去,母亲如果怪罪,有你家姑娘顶着,你怕什么?”
    两人穿过马路到过对面去,突然,前方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街道上行人车辆赶紧躲闪,正中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魁梧的男人,威风凛凛,马匹已经到了姑娘面前,眼看就要撞到马路中间的姑娘,他一下勒住缰绳,马四蹄腾空,姑娘吓得花容失色。
    魁梧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说;“上来,跟我走。”
    姑娘惊魂未定,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凭什么跟你走?”
    男人笑了,“吓成这样,还装!”
    这时,小丫鬟直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你知道我家姑娘是什么人吗?你竟然敢轻薄我家姑娘。”
    周围骑马的一群男人哈哈大笑,“你家姑娘是什么人?我家将军想要,谁能挡得住。”
    小丫鬟挡在姑娘面前,“放肆!”
    男人眸光微眯,是一种危险的征兆。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将军,燕侯大军经过此地,已经到了。”
    男人勒转马头,“走,跟我迎接燕侯。”
    一队人转头飞驰而去。
    小丫鬟腿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念叨,“多亏来了什么燕侯,不然姑娘就有大麻烦了。”
    姑娘惊魂稍定,缓过神来,朝地下的小丫鬟说:“走,我们也去看燕侯,听说燕侯不仅文武双全又是绝色美男,我倒要看看坊间传言是否属实。”
    第96章
    侯府花园里,蔚蓝的天空中两只纸鸢, 一只纸鸢头大身子小, 画着眉眼, 长着一双翅膀, 步子初扯着手里的线,欢快地跑来跑去。
    另一只是一个美人纸鸢, 徐玉嫣摇着手里的线。
    两只纸鸢比那一个飞得高, 徐玉嫣血色极淡的脸, 透着嫣红,生动艳丽。
    容氏望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对魏昭说;“二嫂, 你跟子初回来后,二妹好像快乐了许多。”
    魏昭初见徐玉嫣, 徐玉嫣与人说话时, 目光躲闪, 胆怯不敢看人的眼睛, 现在跟步子初两人能玩到一块, 徐玉嫣变得活泼开朗。
    孩子天真无邪,给了魏昭极大的安慰,书香回来了,魏昭缺失的心一点点复原。
    书香跟在步子初身后跑, 脸上露出笑容。
    魏昭抬头看天空中两个纸鸢越飞越高, “嬷嬷, 萱草, 你们可以放心了。”
    这时,外院的一个媳妇走来,递给魏昭一封书信,“二夫人的信件,送信人嘱咐交给二夫人。”
    魏昭低头看一眼,是慕容晏派人送来的信件,火漆封缄,魏昭也没背着容氏,拔下头上的发簪,挑开封口,展开信纸,看了一遍书信的内容,果然不出所料,慕容蕙没有回过慕容部落,慕容蕙的母族是慕容部落的,远亲都否认慕容蕙回去过。
    慕容蕙说谎,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魏昭跟慕容晏的关系,慕容晏过问,她的谎言立刻被揭穿。
    容氏看魏昭把信件收起来,笑了笑,“四弟妹,果然我猜得不差,慕容蕙没有回过慕容部落,她明目张胆的说谎,也是知道我中原跟胡族对立,胡汉矛盾冲突不可调和,真以为我们无从对证。”
    “慕容蕙太狡猾阴险了,四爷还蒙在鼓里,我一定要说与四爷知道,揭穿她,让四爷认清她的真面目。”
    容氏愤恨不已。
    “四弟妹,四弟未必肯听你的,还以为你嫉妒慕容蕙,即便事实摆在那里,慕容蕙也能找出理由狡辩,旁人不信,四爷是肯相信的。”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二嫂,我跟四爷说出真相,我倒想听听四爷怎么说。”
    “四弟妹不妨试试看。”
    次日,容氏挑魏昭晚膳后闲暇时,过二房来找魏昭诉苦,容氏一肚子怨气,“二嫂,我跟四爷说了,四爷不信,说我心胸狭窄,容不下慕容蕙,慕容蕙一个没有双亲的可怜孤女,她即便撒谎,瞒着我们也是善意的,有不能说的理由,我算看透了,就算慕容蕙真坑了他,他也自欺欺人。”
    魏昭倒了一杯水给容氏,“四弟妹,消消气。”
    “二嫂,这回我非要撵慕容蕙走不可,让徐询选择,留她,我走,否则她走。”
    魏昭心里腹诽,这还用选吗?如果真让徐询选,受伤的是容氏。
    “四弟妹,慕容蕙是不能留在徐家了,她会走,即使她不想走,这次也得走。”
    “慕容蕙她能愿意离开徐家吗?”容氏冷笑道:“离开徐家,她算什么?可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何害四爷,四爷对她百般维护,她恩将仇报。”
    这时,步子初扯着纸鸢跑进来,身后跟着徐玉嫣,同样拿了一个纸鸢,这回两人一样的苍鹰纸鸢,徐玉嫣脸上笑容一派天真,跟小孩子一样。
    容氏和魏昭打住方才的话题。
    容氏拿过步子初的纸鸢,“你自己画的?”
    步子初点点头,“我自己画的,老刘帮我扎的。”
    容氏问;“那个老刘。”
    魏昭道;“府里侍弄花草的老刘,他会扎纸鸢,每年都扎。”
    “我屋里的双喜也会扎纸鸢,双喜家里人扎纸鸢卖,我叫双喜给你扎一个好看的。”
    步子初扬着小脸,“谢谢四婶。”
    周兴从马家窑带回来烧出的白瓷精品,魏昭对一套茶具爱不释手,这套白瓷茶具胎质白细,胎体轻薄,以指叩击声如磬,似银类雪底子工笔画粉彩兰草,清丽隽秀,素雅高洁,心想,白燕一定喜欢这套茶壶茶碗。
    魏昭拿起一个观音小像,洁白如玉,面貌栩栩如生,心想,这个观音像孝敬婆母。
    还有花瓣式金边托盏,贵气精致,白釉执壶,造型美观,一个双口衔环瓶,线条流畅,白釉五兽足熏炉,弧度光滑,纹路繁复,还有手炉、灯盏、粉盒以及瓜棱状碗等器物,样样精美。
    周兴说;“夫人找来的几个工匠好,别家窑想挖,我们窑给的工钱高,夫人又许了他们不少好处,他们安心在窑里干,都肯卖力气。”
    “谁能跟银子过不去。”
    魏昭拿着手炉看,花纹精细,釉色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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