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能得到信任,自不会真的如面上那般大大咧咧,能让他心无城府地吞下丹药,自然得是特别相熟的人送的,这人必定在胤禛身边伺候!而且西边,恰好是外书房的方向!
    等等!
    温凉顿时停下动作,立刻冲回屋内换衣裳,然后急急出来,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绿意追赶不及,看着温凉出门的方向,心里有所猜测,也就退回来仔细照看朱宝。
    贝勒府内走夜路的时候,寻常都会有戒备森严的侍卫巡逻,不过温凉备受胤禛看重,侍卫在确认是本人后,便护送着他到了门外,却见原本两人守着的外书房站着一排人,苏培盛正站在庭院中沉着脸色,背着手来回走动,看起来怒意满满。
    因着他站的方向正对着门外,一眼便看到了前来的温凉,顿时诧异地迎了上来,脸色也变得温和了些,“格格怎会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若是无事,贝勒爷已然歇息下了。”
    这显然便是个借口,只刚才胤禛说不欲令人打扰,苏培盛这才如此行事。
    温凉眼光一扫,淡漠地说道,“方才这院中死了一人,面色青紫,七窍流血?”
    苏培盛大惊,两眼炯炯,“格格是如何得知!”
    “我院中朱宝也是如此情况,刚刚才请了大夫救命。我前来便是为了同贝勒爷说明此事,还请苏公公告知贝勒爷。”温凉说得轻描淡写,落到苏培盛心中却是石破天惊,立刻便回身进屋,好一阵后他回来,对温凉躬身说道,“格格,还请里面走。”
    温凉大步流星地越过庭院内跪着的一院子人,跨过门槛,便看到了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人在灯光下的剪影煞是好看,暖光融化了淡淡的冷意,令胤禛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温先生,请坐。”
    温凉在胤禛对面坐下,目光却被他手边一方小小的木盒吸引了,那木盒看起来古朴至极,端看大小,恰好能放下一个温润如玉的小瓶。
    而玉瓶,向来是储存丹药的好物什。
    “贝勒爷,您手边这东西,莫不是刚进献上来的丹药?”温凉问道。
    上到康熙下到百姓,都有无数崇尚丹药之人,而温凉知道,这眼前的男人,也正是位崇仰佛道之人。便是在皇子时,便迷上了炼丹。曾作诗《炼丹》:铅砂和药物,松柏绕云坛。炉运阴阳火,功兼内外丹。可以说得上是历代皇帝中,最后一位对丹药如此推崇的皇帝了。*
    胤禛瞥了眼木盒,伸手打开了盖子,果不其然,随着淡淡幽香,内里的确是一个温润娇小的玉瓶。他取出来,倒出一颗红润的丹药滚落手心,“这的确是昨个刚献上来的丹药,只是温凉是如何得知的?”
    “向来主子们得了丹药,一炉丹药不定十几数十颗,常有赏赐贴身伺候之人的举动。这瓶子虽小,却可以容纳几十颗这般大小的药丸,贝勒爷定有赏赐苏培盛与张起麟等人。他们因着贝勒爷看重,手中丹药不少,这往下再赏赐几分,也实属正常。某院中之朱宝,爷院中的內侍,今日都是服下丹药,这才有此事端。”温凉直言,丝毫没有在意他这话会得罪谁。
    或许胤禛看重炼丹的缘由之一是为了迷惑康熙的视线,然他一心向着丹药也是事实,在胤禛的面前如此直接了当地说出丹药的坏话,实际上并不是好事。然温凉并不在乎,胤禛登基后想吃多少都是他的事情,然现在,在他目的尚未达成的时候,胤禛不可出半点事情!
    他迎着胤禛的目光厉声说道,“若是贝勒爷不信此事,自可赏赐丹药予我,若我吞服后无事,爷自当惩罚我。可若是有事,爷须得答应我,万不可再吞服丹药。”
    温凉竟是愿意以己身的命做赌,让胤禛不再沾染丹药!
    站在门外的苏培盛深深地低下头,装作他一句话都没听到,悄悄地关上了门。这里头的话还是不听为妙。
    “罢了。”
    屋中空气冷凝片刻,胤禛站起身来,把玉瓶打开,里面的丹药都被直接倾倒在他旁边放置的笔洗里面,二十几颗小小的药丸被水泡着,看起来煞是可爱。
    胤禛一本正经地同温凉讲道理,“我一贯爱求佛问道,这是我个人喜好。不过先生说得对,是药三分毒,这些丹药,我不会再吃了。”
    温凉看着胤禛干脆利落的动作,淡淡地摇头,“对您而言,这不过是进补的东西。这世上并非没有能人,而能人却绝对不会是这些人。爷既已经答应了某,某不会再纠结这件事情,某告退。”
    温凉走得痛快,胤禛看着笔洗里面的颜色凝眉,原本清澈透明的水面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他打开玉瓶,看着里头也泛着微微的红色。
    胤禛心中有点郁闷,这的确是这两天底下献上来的东西,因这一炉出来得多,他赏了张起麟和苏培盛几粒。今夜本打算服用,便是看到这泛红的瓶口才停下了动作,若不是温凉过来,他尚未把此事和这院子里暴毙的內侍联系起来。
    是了,那人是苏培盛底下得用的小内侍。
    胤禛烦躁地把苏培盛叫进来,本来今个儿心情便不怎么顺,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胤禛涵养功夫再如何足够,都有点压不住火气了,“把那院子的人都清理干净。”苏培盛低着头应是,没有追问要清理的是哪个院子里的人。
    这遭他可真的算是死里逃生了,若不是他手底下那人先服用出事了,现在死的人不定是谁呢。苏培盛倒是有点感激温凉了,他这么一嘴谏言,贝勒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寻访这些个道士了。
    温凉回去的路上月明星稀,夏夜看起来有点冷清,不过偶尔有虫鸣声,却也显得安静。他眯着眼睛回想起一件事情来,这白莲教的事情到此应该告一段落,贝勒爷该没有暴露他的身份吧?
    这事他与胤禛间自有默契,胤禛也的确没有把他暴露出去。胤禛心中自有自己的想法,虽温凉一直安定自若,可他到底不能全然无视了温凉的功绩,若不是温凉一心向他,屡有奇思,胤禛不会如今这般被看重。他心中对温凉越发看重,不可能一直让他如此默默。
    赏罚赏罚,有功便有赏,有过便有罚。温凉屡有大功,若是不能好生奖赏,岂不是会令人寒心?
    只是不是现在。
    可胤禛没有舍得把温凉这个幕僚的身份曝光,但是温凉也的确被人惦念上了。
    禩贝勒府里,书房。
    胤禩把玩着手中的物什,玩味儿地想起那夜的事情。
    当日白莲教的事情出现的时候,胤褆手底下有人看到了太子入宫的场景,随即寻到了郡王府上报告给了胤褆。后太子和胤禛率人逮捕的时候,胤褆的人也暗地里看到了全过程。虽明着都是胤褆的人,然胤禩也有人暗藏在胤褆的人马中,虽只有一人,却足以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太子爷不重视,可胤禩却不得不关注有加。那个被四哥看重询问的人,到底是谁呢?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又是到了月末,也是温凉最忙的时候。虽说七月七月,可夏历的七月,已是如今的八九月份,夏日已过,秋意凉凉,却是个丰收时节。
    自从他接手事务后,事情便从每年年末大清算变成了每月一小结算,每年一大清算。虽算不得把所有的疏漏全部都弥补上,但比起往年错漏百出的账本已是少了不少。
    财帛动人心,便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又如何,若是不懂这些事情,被名下店铺大掌柜欺骗的人比比皆是,又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做生意。
    自从温凉提出些新型的概念加入到经营中去后,距此已经过了一年,利益翻倍不说,生意也的确是做大了起来。只是温凉一直希望得到的舶来品没有定数,胤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一直没有给温凉确定的答复。
    比起海外运输线路来说,海外舶来品的事情不过九牛一毛,若不是现在的诸位皇子还没被康熙允许参与朝政,温凉早就提出开海运的事情了。
    康熙虽对西方物什有着喜爱之情,然警惕之心不去,这样的建议在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尤其是从刚站稳脚跟的胤禛嘴里出现。温凉心里清楚,也没去建议胤禛。
    处理好账本后,温凉从中发现了几个小纰漏,一概记录在另外的本子上头,随后他便带着整理好的资料去外书房。
    甫一走到外书房外面,便见着冯国相从里面出来了,苏培盛正随在他身后,看起来就像是胤禛让苏培盛送他出来一般,已是非常难得的看重了。
    冯国相出来一打眼便看到了温凉,见着他神色淡漠,顿时心里不大痛快起来。先前便说过,冯国相一直妒忌温凉,对他也不大喜欢。眼见着现在他已被皇上点中,去工部做个小官,但好歹也是个官身,且能慢慢爬起,而温凉还是一如既往地无人知晓,这不痛快便被压了下来。
    冯国相露出个笑容说道,“温姑娘,好久不见。”温凉再如何得用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女子,难道还能做官吗?
    温凉瞥了他一眼,甚至都没回应他,径直问着身后的苏培盛,“苏公公,爷可有时间?”
    “格格进去吧,爷早晨说了,今日您若过来不必禀报,直接便可以进去。”苏培盛乐呵呵地说道,看着冯国相这种小人吃瘪,他心里倒是乐乎得比温凉本人还开心。冯国相以为他会做人,殊不知他的心思根本就被苏培盛看得透透的,前倨后恭的人固然可恶,然他这种一朝得势便翘起尾巴的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别小瞧了他们这些得宠的宦官,多少人是折损在他们手上的。
    “叩叩——”温凉敲了敲半开的房门,得到胤禛的注意后,他这才跨入门内,没有擅自闯入,“爷,这是这个月份的资料,有几个伙计的身份看起来不大对劲,应是有点问题,全都标红了,您可以看看。”他把第一份东西交给胤禛,随后拿出了第二份,“这是最近这段时间内所有店铺收益,与上月持平,比去年翻了一倍,应是可以继续保持的。”
    胤禛淡淡点头,看了几眼后便点了其中几个人出来,让后进来的苏培盛记着换人。即便月月清查,也都月月都可能混进来些不太妥当的人,毕竟有些店铺的流动性很大,随便混进去几个人不为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胤禛不能让这些人就随意糊弄地留在店内。若是出现事端,岂不惨痛?何况温凉给出的证据确凿,可算不得冤屈。
    正经事过去后,胤禛看着温凉一如既往平静的模样笑道,“温先生,刚才你可是看到了刚出去的冯国相?”温凉点头。
    胤禛轻声说道,“自从土豆等物等到皇阿玛的大力推广后,冯国相便被皇阿玛要去协助,最后开始为官,先生心中可有怨怼,这本该便是您的功劳。”
    温凉淡漠地说道,“莫不是贝勒爷忘记了某的爱好,不管是农作物也好,白莲教那事也罢,您还是切莫把我往台面上推,这不是某之本意。若是能对贝勒爷有所帮助,便是把这些功劳拱手相让又如何?难道爷会让某缺衣少食吗?既不会,那便无所谓怨怼愤懑之事了。”他说得真诚,倒是无半点虚伪。
    于温凉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通过此得到温和救助的机会,他在这个世界生存已成为定局,便没有其他摆脱的道理,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等胤禛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时,温凉也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基于此,胤禛不能出事,而温凉也会竭尽一切帮助胤禛,哪怕是命。
    温凉说的是真话,胤禛自然是听出来了,他不仅是听出来了,也隐隐有几分感动。
    只是胤禛是个多疑谨慎的性格,他不相信世上有人愿意无缘无故不求利益地追随着另外一人。温凉不爱财,不爱美色,不爱权利,甚至除了他己身的爱好,他看不出其他的偏好来。对这样一个没有欲望,也没有可以控制把柄的人来说,胤禛唯一能够把握的便是温凉的爱好和他的命。
    可他看得出来,温凉不是个惜命的人。
    追根溯源,这样的人,其实才最可怕。
    没有欲望,便没有缺点,若是他没有爱好女装这样的缺陷,岂不是一个圣人般的人物?好在温凉的性子还没有光明正大到了这样境地,不然胤禛是真不敢用这样足智多谋又毫无要害之人。
    可不代表胤禛听不出真心,体悟不了真意。
    一箪食一瓢饮足矣,这样的真情实感,让胤禛听完后有些许不对劲。不是反感,总觉得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软软地撞着心头。
    所幸很快两人又回到了正事上,直到温凉离开的时候,这样的感觉都没有再出现过了。苏培盛送着温凉到门外的时候,躬身说道,“格格,贝勒爷对您一贯是放心的。冯国相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还望格格切莫放在心上。”
    温凉言道,“各人有各人的运道,这事说起来也不是大事。苏公公无事便劝劝爷,冯国相也实在是出了力的。”他回想起对胤禛的记载,知道他其实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若是真有恩于他倒也不为过,可没几分能力的人,却一定不能得到他的善待。如今冯国相取代了温凉的功劳,也不定是件好事。
    他回到院子的时候,朱宝正在扫着地。秋风飒爽,倒是把树枝上不少枯黄枝叶吹落下来,踩上去飒飒作响,的确好听。不过温凉一贯喜爱安静,朱宝和绿意便赶着打扫,免得影响了温凉。
    朱宝自从之前性命被温凉救了回来,对温凉感激涕零,此前七分上心变成了十分尽心,这些时日看起来倒是比绿意还要尽责,把大半的活计都抢过去干。若不是绿意知道他乃是感激格格都要揍人了。
    “格格,有您的信。”绿意掀开帘子走出来,见朱宝不开口,便主动把这件事情告知了温凉。
    温凉思绪骤转,片刻后便知道这是谁寄过来的信了。他记忆中对胤禛的幕僚不大熟悉,一是戴铎,二是李卫,三是邬思道,这三个人是温凉比较记得的人。
    戴铎如今已经被胤禛收入麾下,李卫仍是幼童,邬思道此人本是田文镜的幕僚,后才被雍正看中。只是温凉思索着那些史书中的蛛丝马迹,觉得不止如此。此人当也是胤禛麾下之人,只是不为人所知,后才在田文镜麾下大放光彩。
    只是不论是不是,此人如今定然还在浙江。此前温凉让门房不要挡住戴铎上书的道路后,同时也寻了个往江南一带去的商队,让他们帮着找人。
    温凉出的乃是大价钱,又拐弯抹角地让他们把结果层层转递,最后交给一间不起眼的店铺,这乃是胤禛专门用来处理部分私事的店子。每月会最迟才上交东西,单独一份收录,如今便是这消息送过来的时候了。
    温凉拆开了信件,看完后发现没找着人,倒也没那么失落。早听闻邬思道早年便是在外游幕,如今离开家乡往外头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人多外出走走,总是不亏的。
    他把这份信烧掉后,灰烬都扫落起来,然后拿起了这段时日看完的书籍,打算往书楼去一趟。前些时日他把关于京城旧址与山水地形的书籍看得七七八八了,这段时日开始往西北方向发展。只能说,胤禛的书真是非常多,看了许久都不曾有十分之一被看完。
    他在贝勒府内走动的时候,绿意和朱宝常被他留在屋内,这次也不例外,温凉自个儿便出去了。
    等他到书楼的时候,平常无人的门口竟是站了个小书童,看起来像是在守着门,温凉不过刚走过去便受到呵责,“你是谁,怎么可擅自靠近书房重地?”
    第二十九章
    守楼的老伯连忙从里头出来,“胡桐, 在说些什么呢?放尊敬点!”
    守着书楼的老伯名唤胡华, 乃是胡桐的爷爷。他们都是在胤禛出宫建府的时候科隆多送来的家生子, 胤禛和隆科多私底下的关系很好,查明身份没问题后便也得用了。
    胡华守着这书楼过得倒也踏实,倒是他的小孙子胡桐得了贝勒爷提点,成了府内大少爷弘晖的书童。胡家自然喜不胜收, 日子也舒坦。
    今日是弘晖在书童的陪同下来到了前院书楼找书, 因着害怕别人冲撞,胡桐便自告奋勇地在外头和爷爷一同守着, 内里有另外一个书童陪着弘晖。
    胡桐自然是不认得温凉的,见着个女子往书楼而来, 自以为是特地前来靠近少爷, 顿时便敏锐地叫住了他, 岂料却被胡华阻止,后脑勺还挨了一巴掌。
    “格格,弘晖少爷此时正在书楼, 还请格格稍等片刻。”胡华一贯在前院,自是知道温凉如何备受重视,当即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前院待着的人都知道厉害, 哪怕是小小的胡华,也从不曾把这里的事情告知在他处的家里人,他可是看过张起麟的手段,落到他手底, 可是生不如死。
    温凉对老人语气还算温和,“如此便罢了,我等日后再来,老丈不必多礼。”他倒不是定要在今日做这事,与后院牵扯过多不是好事,哪怕是胤禛的子嗣也是如此,温凉打算避让。
    只是此时书楼内早已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团子出现在书楼内,他站在门前看着温凉,脸上泛着因奔跑而涌起的淡淡粉色。身后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小跑过来,“少爷,少爷,您别跑,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办呀!”
    温凉皱眉,眼前的孩子不过三岁,看起来娇嫩可爱,然这般岁数,难道后院里头,福晋当真刚让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从后面走来,岂不是贻笑大方?即便真的如此放心,只有两个小书童守着,可不是常有的道理!奶娘呢?
    “你们是偷跑出来的?”
    胡桐正紧张地看着后面的弘晖时,听到了如冰玉般的声响,内心一突,抬头便对上了温凉清冷的视线,顿时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站在台阶上,弘晖身后的书童大声说道,“你是何人,见弘晖少爷不曾跪拜也便罢了,还敢和少爷如此说话?!”
    温凉也不生气,略一躬身便转身离开。只待在外头寻个侍卫去通知外书房也便罢了,正待他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紧张的叫喊,“少爷——”书童声音尖锐,仿佛要划破空气一般。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便看到一个小身子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温凉猛地跨过三两个台阶扑身过去,接住了滚下来的弘晖。伴着咔嚓一声,温凉接住了孩子,苍白着脸色把昏迷的小孩抱在怀里,而后交到左侧身子,坐在底下台阶,大滴大滴的冷汗瞬间沾湿了他的内衬,疼得他脸色越发惨白了。
    书楼是个小二层的小高楼,占地面积挺大,为了预防湿气,地基较高,十八层台阶分成两段,方才温凉便是站在中间那窄窄的平台上,而弘晖则是从门槛那处失脚摔下来,好在温凉及时扑救上去,又用手在下边垫住了冲击,弘晖只有最开始摔倒时磕到的两下,后头都被温凉护住了。
    然刚才那声咔擦声异常清晰,胡华听得清清楚楚。他人老心不老,见弘晖被温凉护住,他的孙子刚才又随着他的走动站在远离门槛的平台上,连忙说道,“胡桐,你现在立刻往外走到门洞那里寻个侍卫大哥,便说是弘晖少爷出事了,快去请贝勒爷和大夫!”
    指使了他孙子去做事,胡华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沉寂着脸色的温凉,他的左手紧紧护着弘晖,脸色虽苍白,且闭着眼睛靠在身后的石墙上。见他没反驳自己的意见,胡华暂且放下心里,哪怕被赶走或者挨打,能留下命来就足够了。
    只有那个还呆立在上头的书童……听天由命吧。不管是弘晖自个儿跌下来的亦或是被推下来的,站在弘晖身后的那个书童都带着莫大的责任,逃脱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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