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事儿就暂且放下来了,等有合适的地基了再说,反正土坯房子是很好盖的,三五天就能弄起来了。
    过了大年初二何广明就要返回部队了,还有夏爸爸和夏妈妈的火车票也是大年初二的,忙着和家里人相处,夏维维就暂时忘记了让郭大爷去看的那场热闹了。
    到大年初二早上,将夏爸爸和夏妈妈送到了省城,返回来之后,看见了郭大爷,这才想起来之前的那场热闹。
    “有人在家吗?”夏维维正要问呢,就听见大门被拍响了,她赶紧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个略有些眼熟的人,章一行正好抱着孩子回来,就给夏维维解释:“上午就来找你来着,我说你去省城了,今天不一定会来,她非得要等着,我问她有什么事儿她也不说,你这一回来,她就又过来了。”
    那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点儿比较不好意思说的事儿,我只能和小夏大夫商量。”
    章一行哼哼了两声,估计对方是女人身上的不舒服,这会儿妇人病都不怎么习惯找男大夫。所以他也不介意,抱着孩子就去厨房了,眼看天黑,得将晚饭准备起来了。
    “找我有事儿?”夏维维已经认出来了,那天在砖窑里抓奸的大队长的媳妇儿,那个中年妇女了。
    “我叫赵翠,我男人是二大队的大队长,叫张红兵。”妇人跟着进门,压低了声音和夏维维说话:“那天你也在砖窑里,我看见你了,当时没来得及和你说话,你别介意啊,我一开始是没认出来你来,这不,还是来村子里打听了才知道你是小夏大夫,果然和你们村的人说的一样,长的漂亮,又心地善良。”
    夏维维摆摆手,这样的夸赞太直白了,她承受不起:“你有事儿就说吧。”
    “是这样的,那天的事情,你比我先到,你有没有听见前面他们的动静?”赵翠忙说道,不等夏维维说话,就先开始责骂那女知青:“那不要脸的贱人,非得威胁我们当家的,说是要告我们当家的强~奸罪,可我当家的根本就没做这种事情,他也是被骗了……”
    夏维维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赵翠,她现在是为了保住张红兵的性命在撒谎呢,还是已经听了张红兵的辩解信了张红兵的说法呢?
    “你不是去抓奸的吗?”夏维维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赵翠脸上就有些尴尬了:“我误会我当家的了,他这人,有色心没色胆,顶多就是还有点儿贪财,听说有人愿意给钱,就送上门被人给骗了,你当时在场,不都听见了吗?”
    一边说,一边往夏维维手里塞东西,夏维维低头看了一眼,一张大团结。
    所以,不管她有没有听见,这 一张钱收下来,就算是听见了?这个行贿,不对,收买的方式,是不是太直白了点儿?而且,十块钱……夏维维本来是想撇撇嘴鄙视一下的,但又想到平时的消费水平,这个十块钱也算是巨款了。
    “真对不住,我没听见。”夏维维摇摇头,将大团结塞回去,要是那女知青被判定是在栽赃,先不说她的下场,对同样被胁迫发生关系的女知青们来说,这事儿就是一个噩耗。
    因为很有可能,以后她们出了事儿,那些人都会倒打一耙。
    她很认同夏明明说的那句话,那男人要是能管得住自己,他不去上当,那不就没事儿了吗?明明有了贼心,不过是被利用了一下,还装什么委屈啊,明明就是罪有应得嘛。
    “不要求你说什么,你就说两句话……”赵翠非得将大团结塞回来,看夏维维非得不要,咬咬牙,就又掏出来一张大团结,两张一起塞给夏维维。
    夏维维哭笑不得,将钱推回去:“你有空在这儿听我说话,不如去问问那女知青,看她想要什么。”
    一个回城的名额,五十块钱能不能买到呢?人家都狠心往肚子上扎一刀了,你们就想想办法将这个名额给人家不就得了吗?
    “不是我不想问啊,她想我们家老张去死啊。”赵翠忽然哭起来了:“她要是要点儿别的,我不管是砸锅卖铁还是剥皮卖血,我都给她,可她就是我们家老张的性命!”
    夏维维眨眨眼:“一个回城名额还不行吗?知青们大多数是想要这个的吧?实在不行,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赵翠嚎啕大哭:“她不要名额,她就非得上告,非得要我们家老张的性命,小夏大夫啊,我也是没办法了,要不然我不能来找你啊,我知道做这种事情不好,丧良心的,可我没办法了,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可怎么活?我求求你,就是不看我的面子,也看看两个孩子的面子,他们年纪小,不能没有亲爹啊,小夏大夫,我求求你了。”
    夏维维皱眉,回城名额都不行啊?那她想要什么?
    “那给了回城名额,你们再给点儿粮食钱什么的?这二十块钱就给她,她要不要?”夏维维又问道,该不会是张红兵家给的筹码不够重吧?
    “不要,她什么都不要。”赵翠哭的脸章一行都认不出从厨房探头出来往这边看了看,夏维维有些头疼,轻轻拍了拍桌子:“行了,先别哭了,你们再找个中间人去问问,看看人家想要什么,除了这些钱财,还有名额,还有粮食什么的,该给你们就给,人命要紧,这事儿啊,我真帮不上,我就你比早一步,只听见一声惨叫,我就赶紧上去了,然后就看见那女同志受伤了,你要是非得让我去作证,我说的话对你们家张红兵更不利。”
    “所以你还得是去找这位女同志,求人家原谅。”夏维维说道,就是不接赵翠这一茬,赵翠都起身想给夏维维下跪了,但夏维维依旧是没有答应。
    眼看天色逐渐黑沉,赵翠实在是哭都哭不出来了,这才被夏维维给推出门,不甘不愿的走人了。
    章一行在厨房招呼夏维维:“来端菜,刚才那事儿,还是那女知青的事情?”
    夏维维点点头,陈照和王大叔大年三十就出门了,说是初三才回来,所以这顿饭就夏维维和章一行吃。
    夏维维一边吃,一边叫了郭大爷来问情况,她一开始真的觉得这女知青就是为了一个回城名额,所以不惜自伤,然后陷害大队长,再求的这个名额的。可没想到,人家连回城名额都不要啊。
    郭大爷飘在半空中叹气:“你是不知道,这事情啊,就是一个报仇的事情啊,人家就是来报仇的,不是来求回城名额的,我也是听这女知青自己偷偷的说的。在病房里趁着没人的时候嘀咕的,说什么大姐啊,我帮你报仇了,等这畜生死了,你就安心的去投胎吧,就是这几句话。”
    夏维维伸手揉了揉下巴:“所以,这里面还牵扯一个叫大姐的女孩子的性命?”都说去投胎了,那人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郭大爷点点头,章一行在旁边看的满脸惊讶,夏维维就给他解释了一下。
    章一行脸色立马就黑了:“要真是这样,那可不能帮,一命还一命……哎,不对,要真是张红兵将人给害死的,咱们能不能报警啊?这事儿,还是应该公安来管的吧?”
    打抱不平是好的,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将自己放在法律之上。以暴制暴是不对的,听风信雨也是不对的,万一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呢?
    夏维维有些犹豫,章一行语重心长:“一开始陈照说来教导你的时候,我还是很欣慰的,因为你有这样的本事,你做什么事情,几乎都是随自己的心意的。你觉得哪个人该死,你就能自己惩罚他,能将人给弄死,我之前就总担心,时间长了,你会迷失自己,沉浸在这样的力量之中。”
    “你会觉得你天下无敌,你会将法律之类的束缚视若无物……”章一行说道,夏维维顺口帮他说下一句:“膨胀起来,就跟气球一样,我觉得我能飞了,我能上天了,却不知道自己一旦飞到某个高度,就会受不住空气中的压力,然后砰的一声,就爆炸了,或者,飞不到那个高度,就因为太显眼了,被人一枪给打下来。”
    章一行点头:“说不定都不用一枪,直接一根树枝就能扎破了。”
    “陈照的目的我是略有了解的,让你以后参与到某个部门里,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国家部门了,既然是国家部门,那肯定有法律法规,也就是说,你以后是被这些东西束缚着的,我就不用太担心你会膨胀起来了。”
    章一行继续说道,夏维维不是笨蛋,她当然知道章一行的意思。
    今天的这件事情,她就犯了自大的错误,她觉得女知青是想要一个回城名额,所以这事儿她就没插手了。但实际上,女知青要的是张队长的性命。现在,她又觉得女知青报仇是正常的,那万一女知青的大姐并不是张队长害死的呢?
    或者说,张队长罪不至死呢?
    她自己也说了,以暴制暴是不对的,可现在她在纵容那个女知青,那女知青的行为,不就是以暴制暴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师父放心吧,我明天去就县城一趟。”夏维维忙乖乖认错,她得先弄明白事情的真相,然后才能决定报不报警。
    怎么说呢,她确实是听了章一行的话,打算遵守法律了。但她也得为自己着想,先从这事儿里面将该得的功德给得了。要是那女知青的事情,走法律途径还得不到解决的话,后续部分就该是她出场了。
    再说了,正好闲着没事儿干,她想去围观一下热闹啊。她凭借自己的本事围观的大戏,为什么不能去看个结果?
    比如说,让郭大爷入个梦什么的。这一招她现在觉得是很好用的,有些人嘛,活人的威胁是不管用的,死人就得很管用了。
    就像是之前蛋妞的事情,夏维维这次特意问了夏爸爸和夏妈妈,蛋妞之前出院之后,就被她爸爸给接回去,好好的养着了。不过呢,蛋妞大约是对他们有心结,所以在夏维维托付街道办找蛋妞的舅家之后,蛋妞最终还是选择了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
    当然,蛋妞爸爸得给生活费。要不然,那老两口也没工作,养活蛋妞倒是可以,但是上学什么的,就难办了。
    可见郭大爷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反正张大哥最后是没敢反对给生活费这事儿。
    夏维维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才去的县城,到县城医院稍微一问就问出来了那女知青的病房号,大过年的,能回家的都已经回家了,不能回家的没多少,所以,整个病房,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就只有那女知青一个人。
    “你来做什么?”很显然,这个女知青是记得夏维维的,一看见人进来,就忍不住皱眉了:“你是想揭发我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夏维维走到病床前低头看了看那女知青的肚子,隔着被子看不见什么情况,然后伸手盖上去,女知青有些慌乱:“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说话我就要喊人了啊,你快放开!”
    “你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啊,挺快的。”夏维维松开手,这姑娘果然是早有预谋,那一刀根本没捅在关键地方,就是一层皮肉伤,两三天的时间了,已经快要愈合了。
    “谁说的,我疼的很,我快死了!”女知青看着夏维维的眼神带着几分恐慌,夏维维摆摆手:“我不是他们那一边的,但我也不是你这一边的。我就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你大姐是怎么回事儿?你有两个选择,一呢,老老实实的和我说。第二呢,不说也可以,我去派出所一趟,相信公安那边很快就能查清楚你大姐是谁,也能联系到你是来报仇的。到时候,你能不能弄死张队长,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神经病吧?”女知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夏维维,原本眼神里的那点儿惶恐,居然慢慢的消失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什么公安都会信吗?你看清楚了,我才是受害者!”女知青伸手在自己的肚子上点了点:“还问什么真相,你以为自己是老天爷吗?”
    夏维维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什么感觉?”
    加大了力气,却又不能将人肩膀给拍碎,夏维维也是很费劲儿才能控制得好的,那女知青痛的尖叫起来。夏维维等她喊完,才问道:“有没有发现根本没人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知青本来想说什么呢,立马就顿住了,是啊,她的叫声不低,为什么就没人来看呢?
    “不瞒你说,昨天呢,赵翠拿了钱给我。”夏维维挑眉,伸手拖了凳子在旁边坐下:“你这边呢,要是不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那说不定,我就要去派出所说一下我所看见的真相了。”
    “你收了她的钱!”女知青咬牙切齿的,夏维维摇头:“暂时没有,但你要是不说,那就说不定了。同为知青,我也是很同情你的,所以你先说说你的故事。”
    女知青面色变换了好几次,夏维维又笑道:“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还有个大姐,我又是怎么知道你是来报仇的?”
    女知青刚才还没注意到这两句话,但现在被夏维维重新问了一次,脸色就又白了几分。
    “我觉得,我还是去报警比较划算。”停顿了片刻,夏维维忽然一拍手,她刚想起来,女知青要是撒谎的话,她是没办法鉴别出来的,所以这事儿,还是得去找公安。
    “我说!”在夏维维要站起身的时候,女知青忽然说道。
    夏维维点点头,重新做好。
    女知青叫李娟,她有个大姐叫李秀,亲姐妹。李秀是五年前下乡的,下乡三年,回家探亲的时候才被家里人发现,她怀孕了。在家人的审问之下,他们才知道,李秀当初为了一口粮食,被张红兵给奸污了。
    这个孩子是肯定不能要的,并且因为李秀在农村受了那样的罪,李家就决定,要尽快在城里给李秀相看一门亲事,只要嫁人了,哪怕是没工作呢,也要留在城里。
    所以,必须得尽快打胎,还不能去医院,于是李秀的妈妈,跑到周边农村,找了干接生活儿的稳婆,偷偷的要了这样的一副药,回家就给李秀用上了。
    可谁也没想到,孩子是掉了。李秀小产之后过了两天,忽然大出血,连去医院都来不及,当天就没了。
    这事儿,李家原本是不想张扬的,毕竟闺女死的不光彩。可不知道是谁,慢慢的将这事儿给传出去了,他们原先给李秀看好的人家是革委会的,那家一听到这事儿,立马就恼了。
    他们恨李家做事不地道,知道李秀怀孕了居然还想和他们家谈亲事。于是,就找上门要说法。李家没办法,就打算让李娟代替李秀嫁给那人,可人家不要,人家又不是娶不到媳妇儿,怎么就非得要心眼不正的李家的闺女呢?
    但之前受欺骗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李娟就跟着下乡了,李娟原本自己也谈有男朋友,那男朋友和她分手了。
    这个地方,也是革委会那一家挑选的。
    李娟原本是不想对大队长动手的,但没想到大队长色心不死,一天到晚的在知青点转悠。
    听到这里,夏维维就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郭大爷,不用说话,郭大爷就明白她的意思夏明明也是二大队的,怎么就没听夏明明说过这事儿呢?她就算是不好意思住妹妹的房子,但有这样的大队长,就算是不好意思,也得是先保住自己的清白的吧?她是不是傻?
    “正好我听说,今年有回城的名额,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办法,我就是现在不要回城的名额,等张红兵死了,这个名额照样会是我的。”李娟恶狠狠的说道,她受了惊吓,难道公社里面就不打算给补偿了吗?
    夏维维现在算是明白了,人家不是不要回城的名额,而是要留在最后才要。
    她现在有些为难,她之前刚说了事情走法律途径,该怎么判决就怎么判决的,可现在听了李娟的说法,这事儿就算是报到派出所,那张红兵也不会是被判刑的。
    一来李秀是吃了自己亲妈给的打胎药死的,二来两年前,也还没出这个女知青的保护政策,这事儿按照当时的政策来判的话,张红兵还是不至于死一下的。
    可一条性命呢,张红兵要是不受罪就好像有点儿对不起死去的李秀。
    当然李秀也不是全完无辜的,还有李家,也不是没做错的。
    夏维维觉得自己脑袋都要打结了,想了半天,索性起身了,拍了拍李娟的肩膀:“我暂时不去派出所。”说完转身走人,留下李娟一脸懵,所以她就是来听一个故事?
    第99章
    “矫枉过正, 过犹不及。”面对夏维维的征询, 陈照给出的就只有这八个字, 夏维维将这一句话在心里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给衡量了小半天,然后才算是豁然开朗。
    她从昨天回来,就一直是在犹豫这事儿该不该报警。李娟是为姐姐报仇, 有一条人命在, 她这样做好像也无可厚非,但张红军又像是罪不至死。听李娟的描述, 李秀是为了一口粮食才被张红军给占了便宜的, 不管这粮食是贵还是便宜, 终归是张红军给了,而李秀要了。
    说句难听的, 有了这一口粮食在, 这事情,就不算是强迫。当然, 这里面有没有别的隐情, 夏维维不知道, 李娟也不知道, 但只从这两件事情来看,张红军顶多就算是道德败坏, 应该被挂在耻辱柱上鞭挞的,但他真的不至于连性命都保不住。后面关于李娟的事情,虽然有贼心,但在张红军本人看来, 还是一场交易。
    一个是为了报仇,一个是罪不至死,帮着哪一个,夏维维都觉得有些不太舒坦。
    女知青的事情,这里面的受害者,其实算起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秀。可李秀已经死了,死人是张不开嘴的,夏维维会画符,但她不会招魂,所以也没办法问这里面的缘由。
    她为难了,就只能是找人来帮忙了。问了章一行,章一行的意见是报警,不管怎么说,法律都是唯一的标准,他希望夏维维以后的行为,能有法律的约束。
    然后她又找了陈照询问,陈照只说了一句话。
    夏维维总算是知道陈照的意思了,矫枉过正的意思是说她太看重这些法律法规了,将她自己给圈进去了。换句话说,她就是太看重自己的作用了,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有一定的因果规律的,不管别人插不插手。
    举个例子,还是这女知青的事情。
    若是没有夏维维,那张红军就是活该去死了。但遇上了夏维维,这事情就有了一线转机了。这一线转机呢,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看他不该死,所以特意留下来的。
    但夏维维若是不想帮忙呢,那张红军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了。那这就说明,老天爷是非得要张红军的性命的,不管谁来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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