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郭进,就那副倒三角的脸,前世她穷得叮当响都看不上这样的,何况现在她还是忠勇伯府的嫡出姑娘,更是不可能把他当盘菜。
    之所以假以辞色,不过是想在外面有个跑腿帮忙的人罢了。
    有些事情她不想让云家人出面,毕竟云度是忠勇伯,云府要是处于风口浪尖,首当其冲被连累的就是云度。
    云楚青打定主意,第二天就分别给七爷和郭进写了信。
    七爷相貌清俊,应该喜欢文雅的措辞,可她穿越之后跟前世一样,对于诗词歌赋完全不感兴趣,绞尽脑汁想不出该写什么,索性把前世很流行的一首歌的歌词抄了半段上去。
    至于郭进,云楚青完全写的大白话,把郭进好一个夸,说他有兄长气度会照顾人,说他言谈风趣,给人印象深刻。
    郭进很快给她回了信,字迹跟云楚青差不多,都是歪歪扭扭勉强能看明白。
    云楚青接着给他写了第二封,说父母都在边关,把她自己孤零零地留在京都,以前出门做客时候受到不少委屈,只可惜没有个会疼人的兄长给她出气。
    郭进立刻大包大揽地说,往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他,他就是她的亲哥哥。
    而七爷那边,却迟迟没有回音。
    云楚青并不怕落在别人手里,且不说前半部分都是说的种番薯的正经事儿,就是后面那段歌词,不过是她表达对七爷的仰慕之情,有什么错?
    七爷有地位有颜值,被别人喜欢上不是很正常吗?
    难道就因为这半封信,还能治她的罪?
    她年纪尚幼,而且从小没有娘亲教导,即便失仪也情有可原。
    如果张扬出去更好,说不定传到圣上或者万皇后耳朵里,直接就把她赐给七爷了。
    没想到的是,这封信既没有传到七爷手里,也没有被宣扬出去,反而被淮海侯悄没声地压下了。
    这就意味着,她写的信一点浪花都没溅起来。
    对于云楚青而言,这才是最差的结果。
    不过她不着急,等打听到严清怡的住处之后再慢慢谋划,总之严清怡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严清怡好过。
    严清怡不想与云楚青来往,自然也不会告诉她住处,便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最近忙得很,也没有工夫看书。”
    云楚青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张芊妤替她打圆场,“说的也是,三娘在忙着绣嫁妆吧?”话出口,立刻觉得不妥,严清怡出身不好,嫁妆能不能备齐还两说,正要改口说别的,云楚青早把话茬接了去,“恭王妃当初发嫁妆,可真是十里红妆,头一抬快到恭王府了,那后一抬还没出门,足足用了两个时辰。严姐姐的嫁妆肯定也少不了,到时候也让我们跟着开开眼。”
    严清怡微微一笑,没应声。
    这时,接二连三又有客人来,有几个是严清怡认得的,少不得又是一番契阔。
    而那些不认识的,听说她便是将来的平王妃,都赶着过来见礼。
    一时萃英院衣香鬓影燕语莺声,好不热闹,真正有了添妆的热闹气氛。
    不大工夫,外面传来爆豆般清脆的鞭炮声,是何家派人来催嫁妆。
    姑娘们纷纷涌到正房院。
    何家来了八个高矮胖瘦差不多的年轻男子,都穿着簇新的靛青色箭袖长衫,腰间束大红色绣着金色纹路的腰带,英姿飒爽精神抖擞。
    为首的那人跟何若薰长得有些神似,严清怡正猜测他的身份,就听张芊妤细声细气地说:“对不住,方才我不是有意提及嫁妆的。”
    “没事儿,”严清怡笑着摇摇头,指了那人道:“他是阿薰的二哥还是三哥?”
    张芊妤笑道:“是老二,阿薰三哥是圆脸,要胖一些。”
    何二哥对着钱氏长揖到底,奉上催妆银,朗声道:“亲家老夫人,亲家夫人,我等前来催妆,嫁妆发的顺,新人日子过得顺,咱们两家往后也顺顺当当的。”不等钱氏回答,又奉上一只大封红,“好事成双。”
    钱氏本也不想难为他们,笑着点点头,“好,那就起妆。”
    何二哥又行个礼,唱道:“起妆咯——”
    其余七人一个接一个唱,“起妆——”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两个身穿玄色裋褐,头上系着红布带,腰间束着红腰带的小厮用力抬起第一抬嫁妆,稳稳当当地走出正房院。
    第二抬、第三抬紧随其后。
    有人用心地数算着,直到最后一抬抬出门,扒拉着手指头道:“头里三抬不算,瓷器玉器有四抬,被褥铺盖有八抬,四季衣裳是八抬……陪嫁的铺子六间地六百亩,差不多得两万两银子。”
    旁边众人艳羡地附和,“可不是,单六间铺子就值不少,如果在京都,便是不好的地角,也得将近一万两。”
    严清怡听着,既为魏欣感到高兴,心里也有些忧愁。
    她恐怕连十二抬嫁妆都凑不齐。
    上次跟七爷要锦绣阁的利钱,七爷很痛快地给了二千两,让她见到喜欢的东西尽管买,要是花完了再跟他要。
    话是这么说,她怎可能腆着脸天天跟在后头讨银子。
    她出嫁后,薛青昊就得另外找地方住,不能总是住在七爷的宅子里。
    这两千两,得拿出一大半来买宅子,或者买间带后院的铺子,得让薛青昊有个落脚之处。
    而剩余一小半,她用来添置点什么好呢?
    严清怡正默默地思量,就感觉有道视线牢牢地黏着她,严清怡回视过去,见又是云楚青,脸上带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分明猜透了她的心思,等着看她的笑话。
    严清怡立时醒悟过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考虑嫁妆的问题。
    反正京都人都知道自己出身低,是天上掉馅饼攀附上的七爷,那自己就量力而行尽力而为呗。
    不管嫁妆多还是少,总归是堂堂正正的王妃。
    是可以站在七爷身侧,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想到此,严清怡顿觉浑身一阵轻松,神情坦荡地朝云楚青笑了笑。
    因为魏家人还得为第二天正式出嫁做准备,所以吃完午饭,众人就识趣地告辞。
    严清怡也没多耽搁,随着众人一道离开。
    刚走出角门,意外地见到了青柏,接着就看到马路对面,身穿宝蓝色锦袍披着象牙白云锦斗篷的七爷。
    北风肆虐,吹得他斗篷鼓胀胀的,也吹乱了他鬓边碎发,他浑然不觉,乌黑闪亮眼眸直直地看向严清怡,唇角带着暖暖笑意。
    严清怡紧走几步,上前问道:“七爷怎地到这里来?”
    七爷笑道:“突然想到你的嫁妆也该准备起来,带你去看看宅子。”说着,托着她的腕,先扶她上车,随后他也跟着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本订好的册子,“这是你的嫁妆,回头看看又什么需要添减的……”
    第154章
    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记着各样物品, 约莫有十几页。
    严清怡粗粗看两眼,笑道:“刚才我正想到嫁妆。”
    七爷挑眉,静静地等待下文。
    严清怡合上册子还给他,“我想即便是两手空空地嫁给七爷,还有谁敢轻视我不成?即便轻视,难道他们还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说话时, 那双好看的杏仁眼闪动着明亮的光彩, 腮边梨涡俏皮地上下跳动。
    七爷握住她的手, 浅笑,“他们不会有机会低看你,”顿一下续道:“总归是你管着,放在你名下更名正言顺, 以后再传给儿女。”
    嫁妆属于私产, 做主母的完全可以只分给自己嫡出的儿女, 而不用给庶子庶女。
    严清怡思量番, 从善如流地接了, 却也没仔细看,又笑问:“七爷几时来的,吃过午饭没有?”
    七爷答道:“吃过晌午饭来的, 听说里头没散席, 在马车里等了片刻。”
    严清怡垂眸, 抬手覆在他冰凉的手上, 轻声道:“往后七爷有事, 尽管打发人进去找我就是, 不用在外面等着。”
    “没等多久,”七爷笑笑,声音骤然放得很低,“我在外面看着客人三三两两走出来,就在猜想,下一个出来的会不会是你,猜了好几次都没有猜对。你不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吧?”
    严清怡笑着摇摇头,“后面还有两三位。我跟五姑娘说了会儿话……早知道七爷在外头,我肯定第一个出来。”
    “真的?”七爷含笑凝望着她,就见她白净的面颊渐渐染上了云霞的粉色,目光羞羞怯怯地移到旁边,而编贝般整齐牙齿不自主地咬住了下唇,使得她水嫩的双唇愈加娇艳,就像是初初绽开的花瓣,等待着人去采撷。
    一种全然陌生的冲动油然而起,七爷伸手揽住严清怡肩头,将她带在怀里,带着温热的湿意的吻轻轻落在她柔嫩的面颊上。
    严清怡顿时僵住,脑海里不期然地又闪现出郭进□□的面孔和滴答着口水的唇,浑身的汗毛直直竖起,伴随着凄厉的尖叫,两手本能地用力一推。
    七爷根本想不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猝不及防间跌落在地上,马车重重地颤了下。
    坐在车辕处的青松与青柏听到这尖叫,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却不敢进去察看,只隔着车壁迟疑着唤一声,“七爷。”
    半晌,才听七爷缓缓道:“没事。”
    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阵阵冷意,像是从千年寒潭传出来一般,寒凉彻骨。
    严清怡不由打了个寒颤,很快从久远的往事中清醒过来,矮了身子去搀扶七爷。
    七爷闪躲开,默默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锦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坐回铺着狼皮坐垫的座位上。
    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半分情绪。
    严清怡偷偷睃他两眼, “扑通”跪在地上,“七爷恕罪。”
    七爷抬眸,飞快地扫她一眼,“你何罪之有?是我唐突了,你起来吧?”
    话虽如此,可那冰冷的声音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严清怡不敢起,死死地咬住下唇,跪在七爷面前,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七爷所为固然是不合礼节,可也并非完全不可以,上元节的时候,她进宫赴宴,而魏欣与何重一道去了东华门外的灯市。
    魏欣在信里抱怨何重管得多,这样东西不许吃,那样东西也不许吃,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诸样都买了。却只让她每样略略吃两口,而剩下的都让何重吃了。
    而信的最后,魏欣羞羞怯怯地说:“阿清,虽然没饱口福,可是我觉得很快乐,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那份开心,严清怡透过书信的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得到。
    夫妻之间,早晚都要肌肤相亲。
    严清怡可以接受牵手,可以接受拥抱,但是亲吻却受不了,甚至当那股湿热的气息扑向她面颊的时候,就会感到周身的汗毛齐刷刷地立起来。
    更遑论,两人袒裎相见了。
    可这要怎么解释,说她亲吻时就会想到郭进那张恶心的嘴脸,会想到郭进那双不安分的手?
    不!
    她永远都不会说!
    她绝不会让这世间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曾受过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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