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傅云书眉头微蹙,道:“他毫无预兆地突然失踪了?”
    听到傅云书这句话,郑春来神色忽然微变,心虚地低下头去。这一幕恰好收入寇落苼眼中,他幽幽地道:“咱们县令大人也不是神仙,不是掐指一算就能把人找到的,你若不说实话,任谁也帮不了你。”
    郑春来脸色一白,嘴唇颤抖了几下,踌躇半晌,终于道:“春楼他……春楼他年里生了一场病,病好以后却落了病根,嗓子……已是大不如前了,我便对外称小春楼身子未愈,只偶尔出来强撑着唱几场。他称病这些时日一直在四处寻药治嗓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敢往嘴里灌,我拦也拦不住,可也收效甚微,直到……直到一个月前……”
    傅云书问:“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郑春来说:“春楼忽然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说遇到了仙姑,愿意赐他灵药,只要他愿随她一道修行数日即可。”
    寇落苼蓦地一怔,心道这台词着实耳熟,好似曾在哪里听过。
    傅云书皱起眉责备地道:“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小春楼多半是被人骗了。”
    郑春来直拍手哀嚎:“我也这么说呀!可他被迷了心窍,死活要去,我硬是将人拦了下来,关了几天,终于不折腾了,我还当他想明白了,谁知……谁知过了半个月人却忽然不见了!”
    傅云书问:“你觉得小春楼是因此事离去的?”
    郑春来斩钉截铁地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怪事!”
    “会不会其实是你不知道,嗯……例如……”傅云书经孔伦沈珏一案,收获颇丰,思及小春楼是个男旦,必然容颜美丽,时常出入富贵人家,易得某些口味独特的人的青睐,若以权势相迫再施之柔情,不难得手。如此思索着,便支吾着道:“小春楼他也许同某些人,有一些……比较亲密的关系,一时情热,冲昏了脑子,便想同那人长相厮守,因此弃了戏班,随他而去……”
    郑春来呆呆地望着傅云书。
    寇落苼也怔怔地看着他。
    傅云书瞥了他一眼,尴尬地咳嗽了声,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寇落苼忍俊不禁,在小县令和善的目光注视下硬是咬着嘴唇没笑出来,拱手道:“县主说得甚是有理,在下拜服。”
    傅云书也不是傻子,立即听出他语带调笑,却碍于场合不好多说,只能默默地鼓起了腮帮子。
    郑春来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绝没有这样的事!大人,虽然确有不少人钟意春楼,但他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向来不过逢场作戏罢了,绝不会弃了戏班同人私奔的!”
    他否认得这样肯定,傅云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你打听到的消息,是小春楼出了茗县,朝九合来了?”
    郑春来道:“是。”
    傅云书问:“你在九合县寻了这几日,可有得到什么线索?”
    郑春来失落地摇摇头,道:“九合县百姓都不认识小春楼,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结果。”
    “我倒有一条线索。”寇落苼忽然道,对上傅云书惊讶的眼神,他冲他微微一笑,道:“县主可还记得,咱们从金雕山接孔伦回来那天,胡桃巷的刘秀才前来报官?”
    傅云书的神情渐渐凝重,“……我记起来了,他好像也是家里有人失踪了?”
    “正是。”寇落苼道:“刘秀才的儿子为母寻药,也是遇上了什么所谓的‘仙姑’。”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还说是个什么狐仙……”
    “对对对!”郑春来登时激动起来,“春楼跟我也是这么说的!说那个仙姑是个得道狐仙,好与人结缘!”
    “她好不好与人结缘我不知道,”傅云书冷笑着说:“好略卖人倒是很有可能。”扭头问寇落苼,“我记得你上次说派人去找刘秀才的儿子了,可有结果?”
    “才不过两日呢,”寇落苼道:“又忙于孔伦那桩案子,还没去问。”
    “那今日就将他们叫来问问,”傅云书道:“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寇落苼派去追查刘秀才儿子下落的那三个捕快很快被传了来,齐齐跪在傅云书面前,“拜见县令大人。”
    傅云书单刀直入地道:“前些天寇先生派你们去找的人,如今可有线索了?”
    另两位捕快皆道没有,唯有杨叶说:“回禀大人,属下打听到邻县一桩相似的失踪案。”九合县人手虽不少但依然紧缺,捕快和衙役分得不那么仔细,杨叶为人温厚办事仔细,寇落苼便叫他也跟着这桩案子。
    傅云书道:“可是茗县春来班花旦小春楼失踪一事?”
    “茗县?小春楼?”杨叶怔了一怔,蹙起眉迷惑地道:“大人,属下并不晓得这件事。”
    寇落苼心里一动,立即问:“你打听到了哪一桩案子?”
    杨叶道:“江北州府,有一烟花之地叫鸳鸯馆,前段时间莫名丢了一个小倌。”
    寇落苼问:“连州府的青楼丢了一个人你都能查到?”
    杨叶脸上一红,道:“先生,此事说来也巧,我有个做生意的兄弟时常光顾那里,偶然间听那里的姑娘提了一提,前日他回家,吃饭间当个闲谈与我说的。”
    寇落苼道:“青楼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丢几个人怕是常有的事,不应当与本县这桩失踪案混为一谈。”
    “属下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我那兄弟跟我讲了个细节,”杨叶顿了顿,道:“说那个小倌年岁渐长,客人也越来越少,便一直四处求神拜佛,妄图求得一味药能使自己容颜不老。”
    寇落苼一挑眉,“药?”
    傅云书冷声道:“又是药。”
    此案牵涉甚广且扑朔迷离,傅云书只先打发了郑春来,再抬手召来杨叶,低声说:“此事交由你去办,若有情况,速来报我。”
    杨叶一脸为难,“大人,属下亦是一头雾水,不知下一步该……”
    “郑春来与刘秀才都说不出更多的线索,你再派人四处打听,看看有没有少年同样因寻药而失踪的事。”寇落苼说着,忽然冲杨叶调侃地笑了笑,道:“或者你可以亲去鸳鸯馆,问问那里的姑娘们,看她们晓不晓得关于那个失踪小倌的事。”
    “先生,这……”杨叶还是个尚未婚嫁的小年轻,被寇落苼笑得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傅云书冷横了寇落苼一眼,对杨叶道:“寇先生同你说笑的,莫要当真。”
    “诶,”寇落苼摆手道:“非也非也,杨叶,你此去鸳鸯馆并非贪图享乐,而是为民查案牺牲自我,这是大义之举,不应同那些龌龊之人相提并论,你也不必为难。”
    这番话将杨叶哄得一愣一愣的,顿生满腔豪情,一拱手,道:“是,先生!”
    待杨叶离去后,傅云书笑道:“看不出寇兄哄人倒很有一套。”
    “这不算哄人,”寇落苼笑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顿了顿,道:“我倒是有些奇怪,这么桩扑朔迷离的案子,傅兄居然没有兴趣亲自调查吗?”
    “我倒是想。”傅云书颓废地叹了口气,从桌案的抽屉里取出厚厚的一本账簿,摔在桌面上,悻悻地道:“可惜这该死的夏赋压得我喘不过气。”
    寇落苼顺手拿起账簿翻了几页,看着记着那些个可怜巴巴的数字,脸上扬起有些同情的笑,“……傅兄,你怕是不好同知府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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