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落苼道:“此事的确诡异。”
    傅云书道:“那孩子怎么会叫我的名字?”
    思索片刻,寇落苼道:“兴许他叫的不是你。”
    傅云书皱眉,“不是我?”
    寇落苼道:“是另外一个也叫傅云书的人。”
    “是巧合吗?”傅云书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却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
    “那便无法解释了,”寇落苼笑道:“你前日总不会背着我偷偷出去抓了个小孩来吓唬他玩吧?”
    傅云书道:“也许他叫的,并不是把他抓走的那个人呢?”
    寇落苼道:“那叫的会是谁?”
    傅云书一时却也想不到,沉默许久,忽然低声道:“这些个案子,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关却又相似,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案子总归可以往后延一延慢慢查,”寇落苼道:“傅兄,有件事你却是逃不掉了。”
    “什么?”傅云书抬起头来,却看见寇落苼伸手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城门上刻着三个大字——江北府。
    想起知府那张黝黑硬朗的脸,傅云书就一阵头痛,什么案子人贩子统统抛之脑后,小县令抚着额头无力地道:“寇兄,我觉得我身子有些不适。”
    “自然会不适啦,”寇落苼毫不同情地道:“你这两天一直都没吃药。”
    傅云书嘴角抽了一抽,幽幽地道:“我忽然觉得我这病就快不药而愈了。”
    说话间,两人路过一座楼,楼高五层,在江北已算难得的高楼,屋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可以想见待入夜后必定又是一处美景。傅云书正想着这是哪户达官贵族的歌楼,却见大门上头悬了块牌匾——鸳鸯馆。
    “嗬,”寇落苼的目光也一直停在那楼上头,道:“这鸳鸯馆好大的气派。”不过是一家青楼而已,却有如此大的场面,傅云书心中隐约不适,却也不多言,一旁的寇落苼又道:“不知杨叶那小子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傅云书道:“他动身比我们早,应当早就来过才对。无论有无结果,等回去县里,见到他再问一问。”顿了顿,笑道:“只望他不要被鸳鸯馆里的姑娘们迷了去。”
    寇落苼笑道:“只怕那小子没这个本事。”顿了顿,忽然凑到傅云书耳边,轻声问:“县主可有意也来此处探查一番?”
    “不……不太好吧,”傅云书迟疑着道:“有辱斯文。”
    “只是查案而已,”寇落苼仿佛鸳鸯馆里的鸨母,尽职尽责地引诱傅大公子豪掷千金,“杨叶虽应当已经来过,可他毕竟年轻,之前又无太多查案的经验,难免有疏忽遗漏之处,若因此错失线索,导致失踪之人再无法寻回,亦或是更多的人失踪,那岂不是我们的过错?”
    寇落苼哄人很有一套,张嘴就让人无法拒绝。小县令在沉思了片刻后就决定,“那么有机会就来看看吧。”
    州府有专门给各县来访官员住的驿站,两人也没有再另寻客栈,直接住进了驿站中。刚安顿下来不久,知府就派人来传话,说请傅大人明日巳时入府一叙。傅云书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心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寇落苼对此表示:“早死早超生。”
    傅云书回:“好死不如赖活着。”
    接连奔波数日,两人都深感疲倦,驿站伺候得达官贵人多了,办事相当周到,没多久就派人送来热水,待两人各自洗刷过后,又已布置好了可口的饭菜送到房中,吃饱喝足,往床上一躺,正好开始睡午觉,待一觉醒来,已是日暮西沉时分。
    寇落苼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身子,披上外衫,却并未起床,而是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随手拿了本搁在床头的书翻起来。既是驿站,摆的书就不能不正经,寇落苼看得上下眼皮子打架,不住地打哈欠,正犹豫着反正没事要不要继续接着睡算了,就看见自己门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心中一动,悄然放下书,无声无息地朝门边走去。
    第57章 狐娘子(十九)
    他心中一动, 悄然放下书, 无声无息地朝门边走去,待那黑影又静悄悄晃过来时, 一把将门拉开, 然后低头看着手足无措的那人。
    傅云书被逮了个正着, 对上寇落苼的目光,怔忪片刻, 然后干笑两声, 道:“寇兄,你……你醒了?”
    寇落苼笑道:“怎么鬼鬼祟祟的, 我还当是个贼呢。”
    傅云书道:“什么贼敢在驿站行窃啊?”
    寇落苼道:“兴许这贼为的不是行窃呢?”
    傅云书也笑了, 道:“做贼不为行窃, 还能为了什么?”
    “窃玉,”寇落苼一字一顿地道:“偷香。”
    “……”傅云书挑了一挑眉,看着近在眼前的温香软玉,恶向胆边生, 伸手朝寇落苼胸前一推, 寇大寨主毫无防备,竟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县令推得后退几步, 退回房中,眼睁睁看着房门“吱呀”一声又再度合上。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寇落苼试探着道:“傅兄, 这是作甚?”
    话还未想好该说些什么,脸已经快人一步地红透了, 傅云书一对晶亮的眼珠子不知所措地转悠了半晌,最终一定,理直气壮地道:“窃玉,偷香!”
    寇落苼立时怔住了,迷迷茫茫地看着他。
    傅云书对上他懵懂的目光,觉得自己有如那无耻采花恶贼,面对纯洁无暇的黄花大闺女,心中生出愧疚,讷讷地收回手,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黄花大闺女”咧嘴一笑,十分主动地张开双臂,道:“那你来吧。”
    傅云书只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瞬息脑海空白一片,待恍惚回神时,自己已扑进寇落苼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的后背。他急促地呼吸着,听见自己耳边来自寇落苼胸膛里的心跳,喉咙一阵发紧,半晌才艰难发出声响,“寇……寇兄,我是在做梦吗?”
    寇落苼的声音似是从天边响起,却又无比清晰,他淡淡地道:“你只有在梦里才敢抱我吗?”伸手反把傅云书紧紧搂住,“可是你并非身处梦境。”
    一句话将傅云书心中的旖旎梦幻击了个粉碎,他如梦初醒,连忙伸手一把将寇落苼推开,对上寇兄淡漠的神情,干笑两声,“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逃也似的朝门外窜去,“我得喝药去了!”说罢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却仍听见寇落苼的声音从后头淡淡地传来——“何为体统?”
    脚底一滑,傅云书险些摔个大马趴,堪堪稳住,头也不敢回,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慌忙逃远了。
    小县令溜得飞快,寇落苼却如一尊望夫石般戳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落日余晖渐尽,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从石头变回人身,转身进了屋子。桌子上仍摊着先前他随手翻过几页的那本书,拎起一看,满页写着仁义廉耻,寇落苼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起,随手将书往地上一扔,冷声道:“我之所言,便是体统。”
    驿站各色设施齐全,傅云书讨来了砂锅煤炉,此时正蹲在地上给自己的药炉扇风,一边扇一边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念着念着,心中忽地想起某一日,天气骤热,他躺在后院一株柳树下午睡,不知不觉流了一身的汗,将身下躺椅也沾湿,原本是睡得极不舒服的,后来不知怎的起了凉风,周遭酷热瞬息消散,他顿时睡得安稳了。再后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寇兄坐在一旁替自己打扇子,寇落苼对上他迷茫的视线,轻轻一笑,道:“你醒了?”抬手将一碗梅子汤摆到他面前,“我煮的,你尝尝。”
    瓷白的碗里盛了红艳的梅子,上头漂浮着几颗碎冰,摇晃间碰在碗壁上,发出“当啷”脆响。
    傅云书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怔忪间,手里捏的扇子落地,将傅云书惊醒,他立即将扇子捡起,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来了一下,骂道:“想什么呢你!”长长地叹了口气,傅云书咬牙用力地扇起火来。
    说来可能没什么人信,傅云书此番去找寇落苼,其实是为了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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