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实际上,在心里,她一直将对方当个“病人”看待,时不时地也会偷偷想,要是他没病就好了,没病的话,自己就真的没什么好挂心,自己母亲也能爽快同意他俩的婚事了。
    她却从没有想过,那些传言有可能是假的,自己男朋友是被人冤枉了。
    这么久以来,她都在误会他,也没有想过给他机会澄清,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又蠢又傻,还自诩什么是他的知心人,可实际上,却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拎不清,实在是太不应该。
    林荫萌内心愧疚不已,看着顾朝晖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要不是顾忌身边的母亲,她现在真想一头扎到他怀里,好好诉说一下衷肠,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接收到女友殷切的眼神,顾朝晖对着她点头笑了笑,说,“荫萌,这事儿也是我马虎了,以前没跟你主动说,不过你能顶着那么大压力,选择跟我在一起,我心里真的很感动。”
    他这话一说出来,林荫萌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眼泪奔涌而出,她怕失态,赶忙用手捂住口鼻,将脸别过一遍,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顾朝晖见状,慌忙上前,拿过毛巾帮她擦脸,温言劝道,“你看你,哭什么,这是好事儿啊,大夫都说我没事了,咱们心里不都踏实了么。”
    林荫萌接过毛巾,捂住脸,不敢看他,闷闷的说,“对不起,我以前也误会了你。”
    说完,又传来一阵抽泣。
    林母在旁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自己家这个傻丫头是明知道这顾朝晖有“病”,还主动去接近他,这到底是有多傻多痴啊。
    现在大夫出了诊断报告,证明他没病,这还好,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万一他真的是个有病的,那让自己这个当妈的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好?
    林母不由轻叹一声,心里为女儿的痴傻感到无奈,同时也庆幸是这样的结果。
    “行了,荫萌,去洗把脸吧,回来咱们还有话说,你这孩子,真是傻。”
    最终,林母还是没忍住,埋怨了女儿一句。
    林荫萌洗脸整装之后,挨着林母,坐在了顾朝晖对面,她本想跟男朋友挨着坐,可看母亲的脸色,她终于没有壮起胆子。
    顾朝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虽然心疼,但再看她察言观色,见到林母就变了小兔子似的,也不由好笑,便瞅着她一个劲儿的乐,果然换来一记白眼。
    三人坐好之后,顾朝晖说起了传言的由来。
    原来几个月前,他和发小董新军利用周末的时间去水库钓鱼,没想到竟然发生了意外。
    他们这里的水库离城区不远,可也不近,两人找朋友借了两台自行车,一路骑过去,也要两个多小时。
    他们赶早出发,不到六点就走了,到了水库,将将八点半钟。
    这天上午,他俩运气还真不错,钓到了不少三、四两重的鲫鱼,也够两人中午改善伙食的了。
    他俩见收获颇丰,中午的时候,直接在水库边上挖坑埋灶,支上带来的一口小铁锅,做起了鲜鱼汤和烤鱼,顺便还喝了两口酒下肚。
    两人边吃边玩,十分尽兴,临到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收拾锅灶启程回家。
    因为玩了一天,又喝了酒,两人回程的时候,自行车蹬得就不像来时那样快,到一个陡坡前的时候,两人还真有点骑不动了。
    为了相互鼓劲加油,两人定下赌约,谁先骑上陡坡顶,谁就能赢对方十块钱。
    十块钱是真不少了,董新军他俩都是普通工人,工资都不高,自然谁也不想输了,便朝着陡坡奋力向前。
    顾朝晖到底不如董新军这个平时干力气活的,骑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超过了,董新军见自己遥遥领先,得意非常,甚至还一边回身跟他挥手,一边得意大笑。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董新军马上就要到达坡顶的时候,对面坡上同时爬上来一辆大铲车。
    他只顾着回头跟顾朝晖炫耀,根本没看到来车。
    那铲车司机由于视角受限,也没有发现迎头过来的骑车人。
    就这样,董新军和大铲车的钢铲碰了个正着,那铲车力气惊人,铲子也锐利,竟是直接将董新军的头齐齐铲断,瞬间,就造了个人首分离的惨剧。
    当时,顾朝晖离他仅有两三米的距离,自然是亲眼目睹了这出惨剧,他眼睁睁看着知己发小的头颅被铲掉之后,沿着斜坡滚到了路边的草丛中,而身子处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有一些甚至还迸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样的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即使出事的是个陌生人,他作为旁观者也要受到刺激,何况还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
    顾朝晖当时就被吓得动弹不得,等那铲车司机下来查看的时候,两人更一起目睹了更加惊人诡异的一幕。
    那滚到草丛里的头颅,本来就已经够瘆人的了,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狗,竟当着他俩的面,将董新军的头叼走了,血淋淋的场面,让顾朝晖当场就呕吐起来,他感觉自己都要把肠子吐干净了。
    然后他便浑浑噩噩的晕倒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上一世,顾朝晖就是因为这样的刺激,彻底失了神志,成了个精神病人。
    重生回来之后,他的灵魂得到淬炼,已经将那些过于血腥刺激得画面忘得干净,只记得事情的经过,现在他也只是能感受到失去好友的痛心惋惜,却并不会因此而丧失神志了。
    跟林家母女复述的时候,顾朝晖也只是讲了事情经过,解释了自己发生意外之后休了一段时间的病假,也是因为痛失好友,心情沉痛,所以在家休养了一些日子。
    这件事,林荫萌多少都从传言里听说了一些,但也都是有头无尾,或者有尾无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顾朝晖说起事情始末,也算了解开了一个谜团。
    她心里不禁感慨,悠悠说道,“你那好友也是可怜,你们本来是出去玩得,却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太突然了,也难怪你会接受不了。”
    顾朝晖听了,点点头,道,“董新军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后来我们搬过家,我俩也没中断来往,在家里,我和二哥处得好,在外头,我知心交好的朋友,也就是他这一个。看到他出事的时候,我心里真的一时难以接受,尤其,人是死在我眼前的……”
    说到后来,他也默默无语了。
    林母端起茶壶帮他续了一杯水,然后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也确实是太突然了,他结婚了么?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
    “他没结婚,和我同岁,家里除了他,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也幸好他不是独子,否则董家父母会更加难过,我现在每过一段时间就拿些米面粮油去看看他父母,也算是替新军尽尽孝心吧。”
    说到这里,顾朝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董家父母为人善良,朴实。
    小时候,他在家不得宠,董新军经常会让他去自己家吃饭,做作业,有时候还会住他们家里,董父董母从来对他都很宽和大度。
    甚至有时候,家里做了好饭菜,还会主动让董新军来找他,去家里解馋。
    这份情,顾朝晖始终记在心里,也一直在找机会回报,尤其是在好友离世之后,他更把看顾董家父母当做了自己的义务。
    林荫萌和林母在旁听了,也是惋惜轻叹,同时也对顾朝晖的做法表示赞同。
    林母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为人父母不容易,老了老了,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份痛心,你们小辈儿不能懂。”
    林母这话是无心之语,但正触动了林荫萌的伤心事。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意外,让母亲经历了这种痛苦,如今听到母亲亲口提起,她竟一时难以自抑,在母亲身后,偷偷抹起了眼泪,同时紧紧握住了林母放在桌下的手。
    林母感觉到,不由回头去看,发现闺女竟然在默默垂泪,不由笑话她道,“你这个孩子,心软成这样,听到别人家的事儿,也要哭得稀里哗啦的,快别哭了,小心一会儿眼睛肿了。”
    说着,就拿毛巾过来,递给林荫萌擦脸。
    谁知林荫萌不但没接,还一把抱住母亲,抽抽噎噎的哭得更加厉害了。
    林母赶忙安慰,“可行了,你这孩子,还没完了,快别哭了,让人家小顾笑话。”
    顾朝晖也走到她身边去劝,但她不知道林荫萌的心事,还以为她是为董家的事难过,便说,“你要是觉得他爸妈可怜,以后有机会,跟我一起去看看他们,上次他们还说了,等我结婚,一定把媳妇儿领去给他们瞅瞅,你去了就知道了,董家的人都挺好的,虽然新军走了,但他的兄弟姐妹也都是孝顺的人,即使董家父母老了也不会无依无靠的。”
    林荫萌也明白自己重生之事太过诡异蹊跷,说出来恐怕别人也不信,尤其是母亲年纪大了,更不能拿这些事儿吓唬她。所以,遇到这种伤情的时候,她也只是自己哭一哭,发泄一下,过去也就好了,恰好这次事出有因,她便赶紧借着母亲和男友的劝慰,渐渐止住了眼泪。
    劝住了林荫萌,三人又围在炕桌边坐好。
    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顾朝晖忍不住打趣,“我以前还没发现,你真是多愁善感,爱发同情心,看来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得少跟你说,免得你哭得像个红眼小兔子似的。”
    林母听了也笑,拍着姑娘后背,跟顾朝晖说,“朝晖,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荫萌,她啊,小时候可有意思了。原来家里有仓房,经常闹老鼠,我们家就养了一只大狸花猫。那大猫还真的挺能干,有一次,我们正在吃饭,那大猫就叼着一只足有一尺长的大老鼠进了屋,蹲在炕边上,对着我们喵喵叫。我和荫萌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啊,那猫就更得意了,还跳上炕,对着我们又蹭又闻,把我们俩恶心的满炕躲。后来,过了没几天,这个傻丫头去仓房,发现了一窝小耗子,还不到一个手指头那么长,身上的毛还没长全呢,我看了就说,赶紧把大花叫来,让它吃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母说到这儿,瞅着姑娘笑。
    林荫萌赶紧去捂她妈的嘴,不让她妈说了,“妈,说那些干嘛,没意思,咱们嗑瓜子吧。”
    说着慌忙抓了一把瓜子,塞到顾朝晖手里,冲他立眉毛,“快,赶紧吃瓜子。”
    顾朝晖还没听是什么事儿,已经被逗得哈哈笑了,不过他还是追问道,“阿姨,她是不是又犯傻了?”
    “可不是嘛,她非说那小耗子可怜,竟然背着我养了起来,就在仓房里。直到后来,老鼠越来越大,吃了不少粮食,她瞒不住了,才跟我说了。最可笑的是,我们家的那只大狸花猫因为她这干得这个糊涂事,被气跑了,等我们把那窝老鼠清走,又过了好几天,大花才回家。”
    林母讲完这个笑话,顾朝晖又取笑了女友一番,两人追追打打的,好不热闹,林母在一旁也笑得开怀。
    知道顾朝晖没有那种病之后,林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事,看这个女婿也越来越顺眼了。
    之后几人又说了一会闲话,顾朝晖为了让林母对他更加放心,满意,便将自己在机械加工厂当临时工的事情说了。
    “阿姨,我现在机械加工厂当临时工,利用平时休班的时间过去赚点计件工资。”
    “哦,对,我之前听荫萌说过,你是做技工的。”林母顺口接到。
    因为怕母亲嫌弃顾朝晖在机井房的工作,林荫萌之前一直没敢说,只说男朋友是技工。
    这时听母亲当着顾朝晖的面提起来,她不免尴尬,赶紧偷眼去瞧男朋友,生怕她误会自己瞧不起他的工作。
    看到女友心虚的眼神,顾朝晖暗笑,他能理解林荫萌的良苦用心,毕竟他背负这那种传言,如果再说是在机井房上班,那估计丈母娘都不能让他登门。
    再说女友说的也没错,既没有夸大,也没贬低,他确实是个技工啊。
    不过在机井房上班这个事儿,他不打算隐瞒林母,这种事儿听当事人自己主动说出来,总比从别人处得到消息要好。
    顾朝晖坦荡的笑笑,说,“对的,我以前在精纺车间做机械维修,是保全工,后来因为休了病假,回来之后,就被主任调到机井房去了。现在上的是24小时倒班,工作也不累,时间还挺宽裕的,我又对机械加工有兴趣,所以就找了个机械加工厂临时工的副业。”
    林母听到他现在机井房上班,面上虽然没显,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介意,尤其是之前女儿还跟她撒了个小谎,这让她不太舒服。
    即使没打断顾朝晖的话,但林母在他说话期间,侧头看了闺女好几次,搞得林荫萌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给母亲道歉才好。
    顾朝晖说完之后,林母才接话道,“机械加工厂?哪个车间?”
    林荫萌也是第一次听说顾朝晖在干临时工的事儿,有点意外,也不禁惊喜,她在旁插嘴说,“机械加工厂?那不是我爸原来的单位么?”
    言谈间透露出一股和顾朝晖化也化不开的亲近感。
    谁知她一说完,立即招来母亲的一记白眼。
    林母现在也是彻底看清了,自己这个傻姑娘,一有了男朋友就什么心眼都没有了,完全是一心扑在顾朝晖身上,把肚子里那点东西都倒给人家了。
    看到母亲的白眼,林荫萌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赶紧吐了吐舌头,背后偷偷拽了拽林母的衣角。
    母亲不想让她说的原因,是不是还是想找熟人打听打听顾朝晖的人品啊?
    哎,也怨自己嘴快~
    不过顾朝晖是什么人,经过今天的这些事儿,难道她妈还没看清么?是不是也有点谨慎过头了?这么三番两次的,别再让男朋友有了什么想法?
    林荫萌因此还有了点心理负担,不停地偷偷观察顾朝晖的神情,生怕他对母亲有意见。
    不过顾朝晖对待未来丈母娘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他道,“就在加工车间,车间主任就是杜大海。”
    他自然也能明白林母的用心,所以将信息提供的很详细,他可不怕林母打听,他怕的是林母不打听。
    果然,林母一听是杜大海的名字,立即有了反应,“杜大海?”
    顾朝晖不知缘由,忙去看林荫萌,谁知女友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跟着母亲问道,“真的是杜大海?”
    顾朝晖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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