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对面就是木器店,秦深送了螃蟹和菱角过来陪着父母坐坐、说说话,出来时就看到了杨奉师兄弟,要不是今天自己临时决定了要来木器店的,还以为这两人是专程坐在小亭中等自己的呢。
    看杨奉的脸色,苍白无力,两腮上的肉都泻了许多,明显瘦了。
    “跟着我去客栈吧,正好给你补补。”外面太热,适应了客栈内温暖如春的温度,出来就总是觉得不舒服,已经被客栈给娇惯了。“你们这边等等,我去开个车,马上来。”
    小六见机上前,会来事儿的小青年怎么会放过大好的机会不拍拍马屁,讨好地笑着说:“老板,车子在哪儿,我去开车。哈哈,这大热天的,你就别走来走去的。”
    免得没有礼貌,秦深就不着痕迹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六,刚才害怕成那样,现在是胆子放开了?放开了之后,马屁拍的溜溜的嘛!抓在手上的车钥匙抛了出去,抬手一指,“木器店旁边的弄堂看见了吗,停在靠外的那辆香槟银的车就是我的,你开着过来吧。”
    小六接住钥匙,笑哈哈地说自己马上过来,顶着个大太阳冲了出去,远看还不知道,近看了才发现客栈老板的车子是辆豪车,稍微剐蹭一下,几十万就轻飘飘没有的那种,算是比较低调的家庭款,比较实惠——相对于那些华而不实、装b的来说。
    小六上了车,头一次开这么好的,有些紧张和期待,踩上油门……没动,汗颜了,操作系统不习惯,不知道怎么弄!
    说好了尽快开车过来的小六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启动了车子接上了秦深和杨奉,埋头开车,臊得不敢继续拍马屁了,很显然自己这个马屁不成功。抬眼瞄着后视镜,看到言笑晏晏的秦深没有任何架子,也没有丝毫责怪之意,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注意到秦深的视线移动,快要和自己对视了,小六连忙端正态度,目不斜视,好好开车。
    红叶镇就那么大一块地方,骑个小电动车就可以轻易溜达过来,开车速度就更快了。今天天热,路上又没有人,不需要避让太多,二十分钟不到便到了客栈门口,停车把钥匙恭敬地送到了秦深的手上,小六转身,眼睛蓦地瞪大。
    这边还停着一辆千万级别的豪车,款式和先前自己开过的差不多,但性能更加优越!
    杨奉侧身挡在小六的面前,压着声音说:“别露出这幅样子,让人看着不好。”
    小六忙收起要死不活的面孔,想想也对的,坐拥三界唯一客栈的老板怎么可能不是壕气冲天。“师兄,我看着你进去,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我就在客栈,随叫随到。”
    说的轻松自在,心却被排山倒海的失落给淹了,他看不见客栈t^t。
    秦深受不住外面的炎热下了车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走出去几步见身后没有人跟来,侧身往后看,“怎么不进来?”
    杨奉点点头,“马上来。”安慰地在小六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了一下,“以后会有机会的。”
    小六已经难掩心中的失落,强笑着鼓励师兄,“师兄加油,无论遇到什么都会迎刃而解的。”
    “别磨蹭了,都进来吧。”不知何时秦深走了出来,倚靠在院门口,看着这对彷如生离死别的师兄弟,“大热天的,不用回去了,算是你帮我开车的福利,进来吧。”
    秦深话音落下,小六眼中的世界变了。
    高树荒草隐退,狮头峰巨大的阴影内洒进了阳光,简单朴质、温馨恬淡的望乡客栈逐渐映入眼帘。
    “呜呜呜。”
    “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流泪呢。”
    小六擦眼泪,“呜呜,谢谢老板,我太高兴了,这是喜极而泣。”
    秦深站直了身子转身摆摆手,“那就在外面哭个够吧,杨奉你进来。”
    杨奉带着清愁的脸上也出现了浅浅的笑容,温声对小六说:“别哭了,老板不喜欢。”
    “嗯嗯。”小六胡乱地擦掉眼泪,眼睛红红地点头。
    秦深不管这对师兄弟了,他捂着肚子往里冲,暑热难耐,他忍不住多吃了冷饮,牙齿没疼,好端端的肚子却造反了,不去厕所解放一下,简直是翻江倒海。
    一旦和厕所缠绵上,短时间靠自己的抵抗力就无法解脱,秦深白着脸吃下驻店医生兰德起配的药,虚弱地说:“立刻起作用吗?”
    “老板你这是急性肠胃炎,我给你开的药能够立刻止泻,不过治标不治本,还需要吃两副药调养调养。”兰德起抓了几味药放到药罐内,打了旁边桶里面的井水进去准备点火煎煮,“最近要吃的素淡一些,螃蟹就别吃了。”
    秦深哭丧着脸看向不远处的台子,一笼蒸出来、足有四十只三两重的大螃蟹在盘子里堆成了小山,红艳艳的一片,看那肥壮的样子就知道味道差不了。
    “秋风起、蟹脚痒”,现在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黄满肉肥、母蟹最佳,等过段时间往十月走后,母蟹散子、黄少肉松,吃雄蟹最好。章俟海让人送了几笼上好的大闸蟹,太多了养着会瘦,索性按照大厨的办法弄出了副食品。
    仇宝成正在剔蟹肉、蟹黄,全都剔出来用猪油炒了蟹油出来,烧个蟹黄豆腐、做个蟹黄汤包都有现成的,慢慢吃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
    螃蟹今天才送来,和水里面养的棱角一起,都是晚上准备吃的。
    秦深一想自己与这些美味无缘,心里面就纠结得疼,征求大夫的意见,“我少吃点儿行不行?”
    “不行。”不因为病患是老板,兰德起就让他不遵循医嘱。
    为了身体好,医嘱一定要听。身为成年人,秦深当然知道,螃蟹性寒、菱角性甘寒,他就是因为吃了冷饮导致的滑肠,再乱吃东西,就不是简单的吃几副调养的汤药的事儿了。
    秦深按着肚子,听到里头咕噜噜的叫声,屈服地说:“听医生的。”
    兰德起开的药很管用,吃下肚子不到一刻钟,肚腹内的翻腾感就渐渐消失,身体松快了之后秦深松了一口气,“真是不能够乱吃东西,早知道就不贪吃那两根冷饮了。”
    “已经入秋了,本来就要少吃这些冷的。”
    秦深缩缩脖子,不想留在这儿听驻点医生的养生大论,赶紧摆摆手说自己有事儿,让他煎好了药给自己送来。
    脚步匆忙走到吧台那儿,秦深翻开登记薄给杨奉师兄弟做登记,“单间还是标间?”
    “单……”
    小六抢在师兄的前面说:“老板,要个标间,我师兄现在身体不好,我要在旁边照应着。”
    “你倒是不错,是个关心人的。”秦深记下了几笔,做着登记,分配房间的时候心中一动,“给你们住个新地方。”
    秦深拿出了一把钥匙,喊来了王乐彬带人进去,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看起来高深莫测,“到了地方,你们会满意的。”
    和秦老板处熟了就发现他不是威严深重、自持身份的人,与之相反,老板是个很好相处的同龄人,共同话题挺多的,会刷怪、会打野、还想动歪脑筋用外挂……聊着聊着,小六就不怕他了,张口就想问问房间的事情,还想问,让师兄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手被拽了一下,小六瞧见师兄面色惨白得摇摇头,乖乖地闭上了嘴。
    杨奉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病态红晕,声音虚弱地说:“老板让我过来自有用意,别问那么多了。”
    “哦。”小六扶着杨奉的手,扶着他跟着王乐彬往里走面。
    杨奉朝着秦深点点头,秦深挥挥手,笑而不语地目送他们进去。
    客栈的生活很简单,无外乎吃吃喝喝睡睡觉,乏味中又不乏新鲜和期盼,比如客栈的伙食就没有差过。
    大个的螃蟹每人一只,拆出来的蟹粉煨了豆腐,撇去了浮油的鸡汤里面飘着几颗蟹粉狮子头圆润可爱,烫熟的小青菜为鸡汤嫩黄的颜色添了一抹碧绿……菜肴摆满了一桌,最引人目光的是桌角放着的一个南瓜造型的玻璃罐子,里面是油亮鲜美的蟹油,挖一勺淋在饭上不需要吃其他,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这些菜,秦深统统不!能!吃!
    “凭什么,青菜我还是可以吃两口的!”秦深敲敲自己的碗,里面寡淡的白粥哪里让人有食欲,“我肚子不疼了,可以吃。”
    “不行。”章俟海亮出自己的碗,让秦深看里面同样寡淡的白粥,“性寒、油腻的这两天不能够吃,我陪你。”
    秦深,“……”一点都不感动好不好。
    秦深抬手,指着桌角的蟹油,试探性地指挥,“六娘,把蟹油给我。”
    六娘埋头吃饭,一副自己很忙很忙,忙到听不见老板说的。
    秦深,“……”老板的权威也就威风给外人看。
    秦深又喊了一声,“六娘。”
    六娘加快手上的动作,一碗饭顷刻间见底,吃完了拎着属于自己的那只螃蟹就走,“我吃好了,大家慢用。”
    “我也好了。”
    “真好吃,我也吃好了。”
    “米饭真香,真香。”
    ……
    ……
    没个十分钟,周围吃饭的人全说自己吃完了,秦深眨眨眼,“今天的白饭味道这么好?”
    “大家今天养身。”章俟海夹了一块脆嫩的腌黄瓜到情深的碗里面,“吃吧,凉了吃了对肚子不好。”
    眼风扫过桌面,“收起来。”
    刚才陆陆续续走光的员工呼啦啦冒了出来,你端个盘子、我端个碗,转瞬间台面上干干净净,就留着秦深和章俟海眼前的白粥、酱菜,看起来好不凄惨。
    秦深无语半响,等找回自己的声音后说:“我要扣他们工资,我才是客栈的老板!我!”
    “好好,秦老板不要饿肚子,我们吃饭了。”章俟海像是在哄小孩子。
    秦深泪牛满面,含了一口粥,几乎哭着说:“还好丢丢不在家,不然我们爷俩就要一起受你的压迫和虐待。”
    小葱拌豆腐清清淡淡的正好,章俟海给秦深夹了一筷子,并不想说出更打击他的话,要是孩子在家,螃蟹是肯定可以吃到的,谁让不管着嘴巴的是爸爸呢。
    厨房内,对着一桌子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菜,众人面面相觑。
    图图红着眼睛含着手指,脑袋上兔子耳朵耷拉着,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丰富的晚餐,“我没吃饱。”
    “我也是。”黄三尾摸着肚子,匆忙吃的米饭,总觉得肚子里面空落落的。
    六娘已经拿起了筷子,扎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再热一遍就不好吃了,倒掉也浪费,吃吧。”
    其他人也加入了其中,大家吃的默默无声,咀嚼的非常小心,就怕发出个大声传到外面去,让老板听到。
    老板听到了肯定想吃,他想吃了章先生就会不高兴,被那双淡淡的眼睛看着,浑身汗毛会根根竖起,出于野兽的直觉,他们觉得章先生身上的气息厚重冷冽,光是一个眼神就令人胆寒。
    大家的视线无声地在饭桌上交汇。
    仇宝成:什么时候觉得章先生可怕的?
    六娘:不知道啊,突然有一天,就觉得他的气势变更强了。
    王乐彬:具体什么时候?
    姬无涯:金文鲤鱼?
    六娘恍然:小公鸡说的好像有些根据。
    黄三尾皱眉:章先生其实挺好的,并不可怕啊。
    六娘瞪他:那是你没有被他瞪过,啧啧,被看上一眼,那酸爽,一下子从三伏天进了三九天,透心凉。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秦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枕边人出现变化,要是察觉不出来,那就真的和傻子差不了。秦深盘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皱眉思考,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不是金文鲤鱼开始的,好像应该更早。
    变化不可能一蹴而就,总要一个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过程。
    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响起唤醒了秦深飘忽的思绪,脚步声到身前停下,带着水汽的身子俯下抱住自己,低沉疏懒的声音刮着耳蜗溜达了进去,“你不舒服,就早点儿睡,要是不拉肚子了,明天就可以添点肉吃。”
    秦深嘀咕,“明明现在就好了。”
    章俟海松开了拥抱,轻笑着说:“洗澡前是谁上的厕所。”
    秦深嘴硬,“我那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哦~”
    上飘的尾音让秦深的皮子紧了紧,手脚并用的往床头爬,“呵呵,睡觉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脚踝被握住,秦深扭头看,没好气地说:“你让我早点休息,现在又抓着不让我睡觉,你究竟要干啥!”
    章俟海把人拉到了身前,抓着秦深的肩膀让他坐起,拿一边的厚毛巾宠溺地给秦深擦头发,“还有一些湿,擦干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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