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眼角的泪痕差不多风干了,葛馨宁才缓缓转过身来,面容平静:“五爷是回来看我笑话的么?”
    韩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沾满灰尘的鬓角、苍白似鬼的面颊、冻得发青的嘴唇、黯淡无光的眼睛……这哪里还是先前那个娇艳如三春桃蕊的小丫头?此刻的她,果真是个“笑话”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她是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吃定了他……
    韩五只觉心头一跳,莫名地添了几分怒气,脸色更是难看起来:“算我多事。既然你在这儿很好,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竟果真转身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葛馨宁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背影在夜色之中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再没有丝毫犹豫,葛馨宁拔腿便追了上去。
    追了一整条巷子,依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葛馨宁的心渐渐地沉到了谷底。
    出了巷口,葛馨宁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车里坐着的或许是他,或许不是。
    是不是他很重要吗?就算不是他,她至多也不过是再被卖掉一次罢了。他若不等她,她还能到哪里去?
    葛馨宁狠了狠心,不管不顾地跳上马车,一头扎了进去。
    站稳之后,她便看到了韩五那张妖孽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那张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定睛看时,却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马车晃了一下,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葛馨宁一语不发地在角落里坐下,双手抱膝,垂首不语。
    车里的气氛似乎很僵,只听到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天色似乎真的很晚了,外面起了风,车帘刮得哗啦啦乱响。
    如此过了很久,葛馨宁听到一声轻咳,抬头看时,只见韩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五爷有何吩咐?”葛馨宁的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声音冷淡地问。
    韩五用指尖敲了敲杯沿,瞅一眼茶壶。
    葛馨宁一声不响地起身替他添了茶,正要回原处坐下,车身忽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葛馨宁站立不稳,急冲一步,眼看便要栽倒。
    韩五脸色微变,慌忙起身伸手来扶。
    葛馨宁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把,扯住车帘勉强站稳了身形。
    气氛似乎越发尴尬了。葛馨宁假装没有看见对方僵住的手,眉眼一垂,微微低下头,转身便要坐回角落里去。
    岂知转身的瞬间,韩五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葛馨宁浑身一僵,竟不敢回头,只觉得腕上痛得厉害,也不知道那妖孽是不是故意的。
    僵持许久,葛馨宁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手腕随即获得了自由。
    这本是葛馨宁所期望的,此刻她却禁不住有些担忧,忙转过身来,假装看车窗,偷眼观察韩五的脸色。
    只见那张极少出现表情的脸上,此时似乎布满了乌云,黑得有些吓人。
    明明该生气的是她好吗?
    葛馨宁狠心转过脸去,径回原处坐下,恢复了双手抱膝闭目养神的姿势。
    好容易熬到下车,葛馨宁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活过来了。
    谁知她刚要回房,身后就响起了让她心惊肉跳的声音:“到书房来。”
    梦中说梦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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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别扭的妖孽
    他是主子,葛馨宁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好从命。
    只是这个主子有些怪,虽然叫她进了书房,却又似乎没什么事情吩咐,只管低着头摆弄一支秃笔,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葛馨宁一声不吭地泡好了茶、磨好了墨,见主子依然没什么吩咐,便自作主张地在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拈出三支香点上,朝正北拜了一拜,插在了香炉里。
    这一串举动终于引起了韩五的注意,他放下笔,冷冷地注视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你在做什么?”
    葛馨宁挺直了腰杆,不慌不忙地道:“文人雅士大多喜欢焚香,书房里先贤太多,我怕他们不高兴,所以就替他们点上咯!”
    “你……”韩五只觉得气往上冲,待要发怒,却又不明白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你”了半天,最终还是恨恨作罢。
    夜已深了,窗外飘起了雪。
    葛馨宁已经装模作样地把书房收拾了一遍,早困得头脑发昏了,还是没有想明白那妖孽大半夜把她叫过来做什么。
    没见韩五有什么动静,葛馨宁壮着胆子凑过去,却见砚上的墨汁早已凝固了,他面前的纸上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葛馨宁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五爷若是没什么吩咐,能否先放奴婢回去?”
    “你的本事大得很,想做什么事情何必等我吩咐?”韩五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她。
    葛馨宁缩了缩脖子,试探着问:“五爷是在怪我自作主张吗?您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把香灭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看到韩五原本便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冷得像外面冻僵的石狮子了。
    但她始终想不出自己还做错了什么,索性大着胆子与他对视,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如此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许久,韩五脸色不善地“哼”了一声:“你自作主张的事,只有这一件么?”
    葛馨宁想说“当然只有这一件”,又怕火上浇油,只好缩头缩脑作叭儿狗状,冥思苦想。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出戏楼之后?听戏的时候?还是更早?
    她分明一直很小心……
    葛馨宁想得脑袋都疼了,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韩五看到她这副茫然的样子,怒气更盛:“我倒是小看了你!小皇帝性情喜怒无常,最是难以服侍,你今日第一次见他,竟然便能深得圣心,真令人欣慰!”
    葛馨宁听着这话的语气不对,知道不是在夸她,只好支吾道:“我也没做什么……”
    “多亏你没有做什么,小皇帝才要封你做皇后;若是你做了什么,这天下怕是也要送到你的面前了!”韩五的语气很冲,全然不是他平日温吞吞的模样。
    葛馨宁听得心中一颤,半晌才道:“那不过是戏言而已……”
    “君无戏言。”韩五冷冷地道。
    葛馨宁不敢再辩,只好垂首不语。
    岂知韩五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继续冷笑道:“先前兰姑说你功课不肯用心,我只当你不愿入宫,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小皇帝说了一句话,你就顺杆往上爬,这么急着上龙床么?”
    葛馨宁闻言气得满脸紫涨,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是为了怕给韩家招惹祸患,所以才硬着头皮哄哄小皇帝的。说那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何尝不是羞愤欲死?为什么到了他那里,却变成了她不知廉耻攀龙附凤?
    他是知道她身份的。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一个为了攀龙附凤可以不顾廉耻,更把血海深仇抛诸脑后的人吗?
    葛馨宁的心里,一分分地冷了下去。
    她以为他是懂她的,原来……
    是她想太多了吧。
    沉默片刻,葛馨宁勉强挤出笑容,语气平静:“我进府数月,学的那些东西,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爬上龙床么?五爷若是觉得今日时机不对,及时提点我就是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韩五缓缓站起身来,右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乱跳,面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葛馨宁抬头看了一眼,又不怕死地续了一句:“五爷若是不打算把我送到龙床上去,又何必刻意叫我到小皇帝的眼前抛头露面?究竟是我会错了意,还是五爷您自己……”
    “够了!”韩五忽然暴怒,狠狠地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扫了下去,霎时满地狼藉。
    葛馨宁昂头看着他,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神色却越发倔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勇气与他对视。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如果他心虚,她就是安全的。
    葛馨宁在赌,赌注或许是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这条并不十分值钱的命。
    许久之后,韩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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